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那当年闹天庭的原班主力大概也能顶……半个,啊不,三分之一个杨戬吧?
孙悟空等三人商量来商量去,终究不能管住自己袖手旁观。但事关新天条,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先分头叫来了沉香、小玉、哪吒以及……洪飞虎。
哦,这最后一人是猪八戒去找哪吒的时候,被哪吒拽来的。
猪八戒知道了九灵洞一案,自然也就知道了这洪飞虎是何许人也,便也没有反对。从猪八戒的私心而论,他猴哥爱恨分明正义感爆棚,杨戬这事孙悟空不知道则已,知道了,必定不能善了!所以,黑锅嘛,多个人一起背总是好的。
一群人关在圣佛洞,悄咪咪地听敖春将沉香劈山救母迎出新天条一事讲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故事讲完,敖春就一脸紧张地看向好兄弟沉香。哪知,沉香还呆呆地没反应过来,哪吒就先炸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只见他用力一摔乾坤圈,涨红了脸大声怒吼。“你们骗我的是不是?”
孙悟空与猪八戒惊讶地对视一眼,然后就都一脸呆滞地看向正乱发脾气的哪吒,心底浮现出同一个问题:劈山救母,你又不是主角,你急什么?
就在此时,洪飞虎也忽地一声冷笑。“哪吒三太子说的是!圣佛、使者,这没证据的事不要乱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小仙还有公务在身,少陪了!”说着,他就四下一揖,竟是要告辞了。
眼见这队伍还没组起来就散了,哪吒又第一个跳起来拦住了洪飞虎。“武成王,你别走!”
听了这话,洪飞虎的脸却更冷了。“三太子慎言,小仙如今只是洪飞虎。”
哪吒面色惨然,哽咽道:“过去的情意,难道你都忘了吗?天庭之中的封神故人逐渐凋零,就连杨戬也……哪吒身边再没兄弟了!”
洪飞虎冷眼看了他许久,见他哭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终究不忍,不禁咬牙道:“你连杨戬这个大哥都不认了,身边没人岂非理所当然?哪吒,封神时你们兄弟明明感情最好,他为了你,出生入死多少次?现在呢?他真是白交了你这个兄弟!你这般翻脸无情,难道说,真是因为莲藕无心吗?”
哪吒被指责地莫名其妙却又一阵心虚,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问道:“武成王,你究竟在说什么?难道说……你也相信……新天条是……是……”
“不然呢?”洪飞虎一声暴喝,“杨戬究竟是个什么性情,你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竟不知吗?错非为了新天条,他上天庭来当那个千夫所指的司法天神是为了什么?”
哪吒被武成王一喝,竟踉跄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在地上。“他……他讨好玉帝王母……”
“若非如此,如何从他们手中骗来权柄?”
“他镇压三圣母、追杀沉香,六亲不认。”
“沉香死了吗?如果杨戬当真六亲不认,以他的本事,沉香还能活吗?至于杨莲那贱人,她若是有半分惦念她这个兄长,当初就不该思凡!她是有个好儿子,劈山救她又如何?现在,岂非比在华山下更惨?九灵洞一案,难道你还认为是杨戬判错了,是他六亲不认?”
“他……他排除异己,封神故人大半遭他弹劾。”
“我们这些封神旧人魂魄封神,修为再难寸进。除掉仙籍去人间走一遭,原是不破不立!”洪飞虎苦笑着看向哪吒,幽幽道。“哪吒,杨戬弹劾我父子,我也曾恨他入骨。但你可知,魂魄封神神智渐失,犹如木偶的滋味?你又可知,我父子每次轮回,杨戬必定元神出窍,亲自来望乡台相送?哪吒,我谢你至今仍惦记着我们当年的交情,但我,早就已经不恨杨戬了。”
哪吒张口结舌,好似刚从一个可怖的噩梦中惊醒过来,瞬间嚎啕大哭:“他……他是为了改天条,才,才……杨戬大哥……我杨戬大哥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一个人忍受了八百年……整整八百年……兄弟离心、亲人反目,他骗我!他为什么要骗我!杨戬大哥……”
然后,沉香也哭了。“他为什么不说实话?昆仑山下,他明明有机会的,他为什么不说?”
洪飞虎蔑笑一声,冷嘲道:“沉香,乾坤钵罩着你母亲,你亲手劈开了乾坤钵,可你竟不知乾坤钵是一种怎样的法器?”
“是什么?”沉香面色发青,浑身颤抖。
许是想到这些人中唯有沉香是真正的无知且无辜,许是也体会到了杨戬当初的别无选择万念俱灰,洪飞虎的目光忽然变得极为怜悯。“新天条出世后,王母下凡历劫,瑶池一片混乱。我借口公务,偷翻了瑶池登记造册的法器名录,这才发现,原来乾坤钵是与使用者元神相连。王母令杨戬亲手罩下乾坤钵,就注定了你母亲和你舅舅,你只能二选一。”
“王母!王母!”沉香终于明白,霎时双目血红、咬牙切齿。“是她容不下仙人思凡,是她逼着我舅舅将织女锁在银河边,也是她逼着我舅舅去死!”
洪飞虎呵呵一笑,目光又扫向旁人。“沉香年幼,不懂也就罢了。你们竟也不明白吗?朝廷律法错了,究竟是执法者错了,还是立法者错了?天庭不愿改天条,究竟是玉帝王母错了,还是杨戬这个司法天神错了?”
“你怎么不说?”哪吒恨地捶地,“你怎么不早说?”
洪飞虎目光一闪,终是流露出几分羞愧。他虽不恨杨戬了,但杨戬为人向来冷淡,当上司法天神后更是变本加厉。洪飞虎自有傲气,加上身份高低有别,他更不可能自己主动凑上去。
“先前你们闹来闹去,也没见出什么大事。我还以为……还以为……杨戬刻意纵容,只等玉帝王母烦了,就能赦免杨莲,谁知道后来事情那般急转直下。待新天条出世……这才是杨戬八百年的心血所系,杨戬宁死也要改天条,我又岂能因为往昔情义就毁他谋划?”
说到这,洪飞虎又面露怅然与不忍。“更何况,你们以为把事情闹大就能逼玉帝放了杨戬吗?杨戬罪在欺君!你们若是闹事,只能动摇新天条。新天条若非女娲所赐,玉帝就能轻易废除,杨戬他就白白牺牲了!”
“那就换了玉帝!”沉香猛然起身,一声爆喝。
“呵呵!”洪飞虎简直不屑看沉香一眼,“换了玉帝,谁配坐这个三界至尊的位置?孙悟空,你行吗?猪八戒,你敢吗?玉帝不稳则三界不稳,若是三界大乱生灵涂炭,你们谁能负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杨戬大哥怎么办?”哪吒急道。
“无法可想。”洪飞虎缓缓摇头,“玉帝想必早就疑心,新天条落实,他足足拖延了五十年!若要玉帝动不了新天条,至少还得等十六年,只有到那个时候,新旧天条才能全面完成交替。”
“不行,肯定不行!”小玉但凡一想到天庭时杨戬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就一阵心慌,“杨……舅舅熬不过十六年了!”
洪飞虎也是无奈,他看向沉香,苦涩道:“沉香,昆仑山下,你为何不干脆一斧子劈死了他?你可知,英雄低头,比死更惨!”
有洪飞虎一通输出,队伍又没组起来。
毕竟事关新天条,事关三界安危,这一份沉甸甸的道义压力凭谁也无法视而不见。至于儿女私情与三界众生到底该怎么选,杨戬也已经亲身为他们示范过了。以大伙对杨戬的了解,杨戬若是知道他们为了救他竟毁了新天条……那他们就可以去为新天条陪葬了。
哪吒仍兀自不服,洪飞虎却已一声高喝:“哪吒!难道你真已忘了咱们当年经历封神之战并非为了求个神位,而是救民水火吗?为了万千生民、为了三界众生,千年前咱们战死了无数泽袍兄弟,千年后再折一个杨戬又算得了什么?以杨戬之智,八百年前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该料知今日之下场!如今求仁得仁,有何怨尤?”
洪飞虎这一喝,当真是声如霹雳、提神醒脑,竟教哪吒心神俱颓,大哭着被洪飞虎领走了。
哪吒走后,沉香也倚着小玉昏昏沉沉地站起来。“唠叨、师父、八太子,我也走了……”
敖春担忧地望着沉香,唤道:“沉香你……”
不等敖春把话说完,沉香就已恍惚摇头。“我不服……我不服……可我这么笨,没有舅舅在,我不敢轻举妄动……我真的不敢了……我要好好想想……”
说着,他就扶着小玉的胳膊跌跌撞撞地走了。
敖春见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劈山小英雄又缩成了那个胆小怕事的刘家村傻小子,也是一阵心悸。只见他抹着眼泪,忽然仰天叫道:“真君!你这局也玩太大了!”哽咽了一阵,他又醒神叫着:“我姐姐!无论如何,我得先找到我姐姐!我姐姐是无辜的呀!”
敖春正跟无头苍蝇似得四下乱转,孙悟空却已盯上了哮天犬。“哮天犬,赶紧把你主人找出来!洪飞虎没主意,不代表你主人也没主意。区区东岳正神,哪里能跟司法天神相比?”
孙悟空不是杨戬的战友,不知他的胸襟抱负;他只是杨戬的敌手,所以更了解杨戬孤高决绝的性情。“杨戬若是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以他的脾气早该自戕了,何苦忍到现在?”
“对对对!”孙悟空这么一说,猪八戒和敖春可算是找到主心骨了,忙不迭地扑向哮天犬。
离开峨嵋山后,小玉扶着沉香失魂落魄地回了刘家村。自从杨莲伏法,华山已非封地,刘家全家就只好又搬回了刘家村居住。可小夫妻俩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姥姥瑶姬与父亲刘彦昌的争执声。
“刘彦昌,你有没有良心?莲儿在北海日日念着你,你为何不去看她?”
“北海苦寒、千年不化,又是路途遥远,我刘彦昌一介凡人,如何能去?”
凭孙悟空的能耐,当年保唐僧去西天取经尚且只能一步步走过去。以瑶姬的本事,更加不可能带着一个凡人驾云。瑶姬面上一讪,又恨声道:“早让你学道法,你却总是推脱……”
哪知,不等瑶姬把话说完,刘彦昌就已恨声反驳。“若非当年你们母女非要在天庭团聚,我又岂会错失修炼的良机?”说到这,刘彦昌不禁失声痛哭。“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竟白白错失了三十多年啊!”
天庭回来后,刘彦昌失了功德庇护,便是一介凡人。而凡人最难对抗的,就是时间。当初他与杨莲恩爱情浓时,仗着功德在身不老不死,便不管不顾地陪着杨莲在天庭瑶姬的住处一住就是大半个月。如今时间的威力显现,刘彦昌已是年近七旬的白发老朽。
提起这件事,瑶姬也有些羞愧。但看着刘彦昌这张老橘皮的脸孔,她又绝无半分怜悯。“刘彦昌,你真以为我不知你算计?我是念着莲儿,不说罢了!你上天来真是为了陪伴莲儿、孝顺我?你是为了讨好陛下,求他点你成仙!”
“是!我是这么想的,我是想走捷径!”刘彦昌声嘶力竭地吼着,“天大的机会摆在眼前,谁能无动于衷?可谁知道……谁知道,你王兄王兄叫地亲热,玉帝当你是个屁!长公主,你枉为公主,不但保不住自己的女儿,还连累了我!我实话与你说,人生短暂光阴似箭,如今我已七十老朽,情啊爱啊,那都是过眼烟云!我是不会去看三圣母的,我只想留在刘家村,了此残生!”
“你!刘彦昌,你负心薄幸、忘恩负义!”瑶姬目眦欲裂,“若非为了你,莲儿怎么会……”
“我让她杀九灵洞满门了吗?是我吗?”不等瑶姬把话说完,刘彦昌就已理直气壮地打断了她。“长公主,你自己没把女儿教好、你儿子没把妹妹教好,你别赖我!”
瑶姬霎时一噎,又想到了灭门之痛,对杨戬更生恨意。
刘彦昌见堵住了瑶姬,也是精神一振,又恨恨道:“若是早知杨莲是这样心狠手辣的毒妇,我刘某人岂会倾心于她?我那时,那时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纵使科场失利,三年之后再战,成败亦未可知。谁知道,就为了华山上的那一年情热,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断送了这一生!我悔啊!我真的好后悔啊……”
刘彦昌本为解恨,哪知这骂着骂着又生自怨自怜之心,竟是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瑶姬一听刘彦昌连与女儿定情都后悔了,那还得了,当即将法力凝在掌心,逼视着刘彦昌一字字地喝问:“刘彦昌,你说什么?”
刘彦昌本性胆小怕死,可如今他本就离死不远,望着瑶姬高高举起的手掌,他竟是不怕了,只嘲讽道:“长公主,刘彦昌年老色衰再难讨三圣母欢心。麻烦长公主转告令爱,请她另觅佳偶、再寻鱼水深情!”
“刘彦昌,你找死!”
“姥姥!”
不等瑶姬一掌落下,沉香终于破门而入,挡在刘彦昌身前。
瑶姬含恨瞪了这父子俩一眼,终是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古代的交通情况,去贝加尔湖也的确是太远了点!老人家真的会死在半路上!
刘彦昌,你死就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