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回来,路清尘坐在副驾上默不作声。
沈君怀先开了口:“想看极光?”
路清尘还在神游天外,这才想起了刚才展岳话里话外带出来的意思,赶紧说:“不是的。之前寒星要去北极村采风,展先生给我打过电话,但是……我不想出门,就拒绝了。”
沈君怀沉默了一瞬:“那段时间不让你出门,主要是考虑到安全问题。抱歉!”
沈君怀这话说得音量极低,仿佛怕旁边的人受惊一样。
路清尘抿了抿唇,有些疑惑地侧头看了一眼他,随后大概猜出了他的意思,便说:“是我自己不想出门,和别人没关系。”接着又说,“沈筠也是你叫来陪着我的,还有阿韩和罗伯,这些我都知道。谢谢你!”
阿韩和罗伯其实不是沈筠的保镖,他们从小就在沈家长大,为沈家工作,保护的对象也一直是沈君怀。沈君怀在国内这几年,他们没有跟来,一直在M国沈家老宅做事。
这些都是路清尘偶尔从他们的谈话里听到的。
他们在一起的这四年,路清尘尽全力融入沈君怀的世界,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越走越发现,他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家世环境、教育背景、性格事业,全都不在一个层面上,他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拥有一个漂亮干净的皮囊。
而如今,这皮囊也坏了。
云泥之别,也不过如此了。
将来沈君怀回了M国,成家立业儿孙满堂之时,偶尔想起自己,不知道会不会对着自己的爱人开玩笑地说一句,年少时曾经有一个前任,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竟然也能在一起那么久。
路清尘低下头,左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寒星那边,如果再有需要你交涉的场合或者活动,我都可以陪你去。”沈君怀右手从方向盘拿开,伸到副驾驶位置,握住路清尘瘦削微突的膝盖,安抚般揉了揉,又说,“以后不要单独见展岳了。”
路清尘又笑了笑,应了一句好。
单是萧墨和展岳这样的追求者,沈君怀眼里都容不下一粒沙子,更遑论方杜二人对他做的那些事了。
沈君怀心情难得放松下来,便没有开车回家,直接去了新开的一家打边炉,他知道路清尘爱吃这些。
这家店开在商业中心大厦,口味很好,客人也多。
沈君怀要了花胶锅底,看着对面路清尘快要瘦得只剩一双眼睛的小脸,又点了一堆肉食和蔬菜。
“有部电影不错,一会儿吃完饭想去看看吗?”沈君怀看着埋头吃东西的人,轻声询问。
沈君怀一落座就给苏长羡发了信息,他一想到展岳的脸就有些上火,干脆把下午所有行程和会议全部取消,并迅速浏览了一遍最近上映的电影,挑了一部还算说得过去的爱情片,想带路清尘去看。
路清尘没有抬头,正在专心吃自己碗里的菜。
沈君怀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对面那人的答案,就又说了一遍。
两人的包厢靠近窗口,说是包厢,其实只有一道隔断。隔壁包厢几个孩子一路吵闹着去洗手间,大厅里还播放着一首情意绵绵的粤语老歌,说不上嘈杂,但绝对到不了听不到说话的程度。
沈君怀伸手在路清尘眼前的桌面上敲了两下。
“嗯?”路清尘抬起头,一脸错愕。但不过几秒,他就意识到问题所在,一闪而过的慌乱之后,急急忙忙地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我没听到。”随后又貌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吃东西太专心了。”
沈君怀只好再说一遍。
“你不用去学校吗?”路清尘有些惊讶,要知道沈君怀在他眼里是一个完全没有娱乐的人,竟然突然起了看电影的心思,实在有些破例。
沈君怀:“不去了,和你去看电影。”
路清尘早就发现自己左耳听不到了。
刚开始,他会突然感到耳痛和耳鸣,早上起来有时候会发现有少量出血,继而耳内的闷塞感越来越强烈,听力减退,偶尔还会眩晕、恶心,这个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然后就几乎完全听不到了。
他不确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段时间太混乱了,他也不想深究原因。
他小心地给自己画了一个圆圈,缩在这个安全范围内,自我消化一切伤害。
他甚至乐观地想,还好伤的不是手,不是眼睛,否则连画画都不成了。
他有时候听不清沈君怀说什么,所以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就打起十成十的精神,但是精力高度集中的后果,就是人更容易疲惫,听力衰退得就更厉害。
他不敢告诉别人。
谁会喜欢一个残废呢!
电影很搞笑,路清尘随着影院里的观众,也笑得咯咯响。他摸了摸脸,好像眼泪都笑出来了。
看完电影出来,两人还去看了一场小型画展。直到暮色四合,他们才回了家。
那之后,他们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路清尘画画、做饭、散步,沈君怀忙碌着临近尾声的项目。只是,沈君怀很少再半夜回家,他总是踩着点儿按时上下班,也几乎断绝了其他应酬。
要说唯一的不同,是两人不再睡在一起。
路清尘总说自己灵感喷发,常常晚上就待在画室里,而沈君怀需要好好休息,两人便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之前分房睡的模式。
路清尘开始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画画,仿佛时间来不及了一样,画室里堆满了画布和成品。有时候沈君怀回家他也没发现,反倒是沈君怀好几次强制他放下画笔,必须休息,他才一幅恍然清醒的样子。
这天晚上,沈君怀有个推不掉的应酬,但依然赶在晚上10点前回了家。
屋子里静悄悄的,画室里昏黄的灯光从门下缝隙里透出来一点。
沈君怀洗完澡,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脚步停了停,转而向画室走去。
路清尘蜷坐在画室露台上,头歪在窗边,露出苍白细弱的一截脖颈。走近了,他纤长的睫毛轻轻阖着,眉头微皱,似乎睡熟了。
沈君怀将他轻轻抱起来,走到客卧门口,停了停,又往主卧走去。
被放进柔软的被褥中,路清尘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彻底安静下来,呼吸均匀绵长。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领口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扯开,露出大片瓷白的锁骨,衣服下摆也撩了起来,一大段劲瘦的腰半掩在被子里,诱人而不自知。
沈君怀喉结滚了滚,眼底深处涌上来沉沉的欲望,俯下身吻了上去。
“唔……”路清尘睡梦中本能地躲了躲,没有躲开压上来的重量和炙热的深吻。他手脚被箍在被子里,胸膛也被压得喘不过来气。他脑袋还混沌着,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身在何处,只好努力扭动着身子,想从桎梏中解脱出来。
身下突然一凉,他的短裤被剥掉了,身体的凉意和心底的忌惮终于让他在此刻清醒,想也没想,他向着身上的人使劲挥出一巴掌。
“啪——”
纠缠的两人同时僵住。
路清尘本就没多大力气,又是在昏睡中刚醒过来,力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巴掌声在静谧的夜晚却显得杀伤力十足,沈君怀被打得微微偏了脸。
僵了几秒。
沈君怀从路清尘身上下来,动作很轻,没有说话,也看不清神色。他走到床脚,拧开卧室的地灯,昏黄柔和的光线亮起来,映出了两个人的难堪。
路清尘还保持着仰躺在**的姿势,他拉住被角,盖住自己的头。
沈君怀声音低哑,压抑着气息,“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热杯牛奶。”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他在厨房多呆了一会儿,直到煮好的牛奶放得半凉,才端起杯子回二楼卧室。
路清尘裹着被子坐在床中间,有些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沈君怀走过来,将牛奶递到他面前,说:“喝完早点睡。”路清尘默默接过,一杯牛奶缓缓喝完,仰头看向立在床边的人。
他眼神闪了闪,终于下定了决心。
沈君怀接过空了的杯子,正转身欲走,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
路清尘把脸压在沈君怀后背上,闷闷地说:“对不起。”顿了顿,又哑着嗓子说,“刚才是我睡糊涂了,我们……继续吧!”说完,他也不等沈君怀反应,便利落地脱掉了T恤。
沈君怀回身,看到一副瘦弱苍白的身体站在那里,半仰着头看向自己,嘴角努力提着,眼中却有一股被强压下去的惊惶。
他那个样子,像极了古希腊神话里为爱痴狂的少年俄尔普斯,就算带着爱人可能随时会得而复失的焦虑和恐惧,也仍然执着地为了得到爱人的顾盼,想要不顾一切的奉献自己。
沈君怀心下异常酸胀,过来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一起睡,什么也不做。”
路清尘:“我可以的,我……我想继续。”
沈君怀叹了一口气:“你不想——”
话未说完,路清尘已经不管不顾地亲了上来。他毫无章法,胡**着对方的嘴唇,努力地贴紧对方的胸膛。沈君怀被他这么一搅,压抑的欲望再次冒出来,他有些费力地抓住路清尘乱动的双手,将他推开半掌距离,神色中已隐隐有丝怒意:“你真的想继续?”
等到路清尘刚点了一下头,下一刻就被扔到**。
“那好,那我们就继续。”沈君怀再次压上来,语调低沉暗哑,气势迫人。他三两下扯掉路清尘的**,常年做实验的手指指腹粗粝,探向身后处。
路清尘努力迎合着,但他无法抗拒本能。
本能让他逃离。
来自心底深处的战栗让他呜咽出声,他仿佛又置身于黑暗的汪洋中,永远靠不了岸,任由冰冷的海浪将他吞没。
他又很没出息地哭了,这一年来,每次**他都会哭。所以他从不肯开灯。
但今天灯亮着。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沈君怀早就停下了动作,双手撑在他耳边,正眸光沉沉地看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可以的。”他捂住眼,眼泪流了满脸,话说得语无伦次。
“我们再试试好不好?”他看沈君怀依然没有反应,便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欠起半个身子,又想去够那人的唇。
对方又躲开。
他急于证明自己,又羞耻到极点,“君怀,求求你……别这样……”
心里的城防早已摇摇欲坠,终在此刻坍塌。
“别嫌弃我好不好……不会的我可以学,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我……我再去洗个澡好不好——”
“够了!”沈君怀压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随后将路清尘拉坐起来。
沈君怀盯着他的脸,压下心头焦躁,深呼吸几次,才开口说:“你不想做的事就不用做,不必看谁的脸色,也不必揣摩谁的意思。”
他心里恨得紧,又夹杂着心疼,这会儿脑子里全是方河杜谦的邪笑和路清尘淌满眼泪的脸,恨不能时间倒回,去李家游轮上把那两个畜生再生吞活剥一遍。
“你没有对不起谁,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也别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沈君怀此时神色暴虐而不自知,等他再抬头时,才发现和自己近在咫尺的路清尘一动不动,低垂着眉眼,早就噤了声。
沈君怀心下微软,探身去揽他的肩,谁知手刚伸出来,面前的人就猛地向后退开。
路清尘张皇着看他,眼底的惊恐一览无余。
“对……对不起……”他声音抖得厉害,脸上惊惧空茫,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惹得沈君怀发怒,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只剩下本能的道歉。
沈君怀的手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