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三虞飞虎在外头说的话,秋实在马车里听得清清楚楚。
他本想打坐入定的,可这马车晃晃悠悠,颠簸得厉害。再加上人说话的声音,马的嘶叫声,吵得他头痛。
他没有祖师爷那般高的修为,实在静不下心来打坐。
听着胖三和虞飞虎的话,心中难免又想起虞家的那些恩怨情仇。
先前虞飞虎那般厌恶赤狐,未曾想,竟然愿意认它?
真是匪夷所思。
秋实掀了一条帘缝盯着赤狐看,黄鼠狼精则抬头盯着他看。
晚上在客栈落脚时,这小精不见了踪影,等秋实用完饭梳洗完毕正要打坐时,它又窜了回来。
见黑麟已入定,它趴在秋实腿上,尖嗓子细细地道:“主人,小的刚刚去找赤狐了。”
秋实还未习惯这个灵宠的存在,都不知道它刚刚不见了。
摸着它的头,轻笑道:“你们俩能说上话吗?”
一只是已没了内丹和修为的狐,一只是黄鼠狼精,语言相通吗?
黄鼠狼精点了点头:“小的用兽语和它说话。”
秋实从小桌子上拿了块糕点,塞进它嘴里,随口问了句:“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黄鼠狼精几口吃完糕点:“都是它说,小的听。它说它本来修炼得好好的,却动了凡心,想来人世间走上一遭。结果遇上虞伯爷被人暗算。那虞伯爷风流倜傥,它一见便动了心,便出手救下虞伯爷,可它自己也身受重伤……”
说了好一会儿赤狐和虞伯爷虞夫人之间的恩恩怨怨,黄鼠狼精又道:“它说,那日仙长和主人离开虞府前,给它恢复了嗓子,好让它和虞飞虎相认。开始时,虞飞虎死活不愿相信这事,直到虞伯爷证明确有此事,直到它说出这些年虞夫人如何多次谋害虞飞虎,它又如何拼死相救,虞夫人如何将娘家的几位侄女定给虞飞虎,想方设法谋害虞飞虎,它又如何从中作梗坏了这些亲事救下虞飞虎,此等种种,虞飞虎这才认了它……”
听到这里,秋实突然想起胖三师兄打听到的那些事。
因为定好的几位未婚妻皆死了,虞飞虎落下个克妻的恶名。
原来竟是赤狐从中作梗?
想了想,他又问道:“是赤狐害死的那些未婚妻吗?”
黄鼠狼精摇头道:“它说只是吓了吓那些女子,至于后来为何死了,诸多原因吧!”
秋实也觉得应该不是赤狐弄死的,若是赤狐弄死的,祖师爷必定能看出来,又如何肯帮它?
“那虞伯爷呢?知道这些事吗?”
黄鼠狼精点了点头:“它原以为虞伯爷不知道,未曾想虞伯爷都知道,从他们相遇那一年便知道了。”
秋实忍不住问道:“那虞伯爷对它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若是喜欢,又怎会不停地找旁的人?若是不喜欢,为何知道了它是赤狐,竟又不嫌弃害怕?
黄鼠狼精不懂男女之间的事,摇了摇头:“小的不知道。”
秋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给黄鼠狼精嘴里又塞了块糕点,摸着它毛茸茸的头道:“你是为了我去打听这些事的吗?”
黄鼠狼精咽下糕点,点了点头:“小的看主人掀了帘子盯着那赤狐看了许久,便想着为主人解惑。”
“你真可爱。”秋实又揉了把它毛茸茸的背,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黄鼠狼精情绪突然低沉起来,小脑袋耷拉着,好一会儿才道:“花花叫小的小黄。”
秋实暗叹一口气:“那我也叫你小黄,如何?”
黄鼠狼精呜咽一声,软软地趴在秋实膝盖上:“好……”
他俩说着花花,说着小黄在山里修行的事,直到黑麟“嗯”了一声,才住了嘴。
秋实脸一红,赶紧打坐入定。
祖师爷打坐了一整日,而他,无所事事,竟对旁人的事这般上心。
他果真是个安于现状、没心没肺、不思进取之人。
客房里黑麟秋实打坐入定,大堂里胖三看了眼一直盯着他的虞飞虎,问曾旭亮道:“曾大公子,虞大公子是有事想和我祖师爷说吗?”
从早上在城门遇上,这一路走来,虞飞虎就不停地看着祖师爷的马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曾旭亮鼻子里发出“哼”地一声,颇为不屑地道:“黑道长一掌将孙道长击败,虞家怕着呢!怕青云山邱国师恼羞成怒迁怒虞家。”
胖三一愣:“虞府不是安远伯爵府吗?也怕青云山?”
曾旭亮又是一声冷哼:“虞伯爷只有一个虚爵,并无官职在身。何况虞府的爵位已是第三代了,虞伯爷一死,爵位便要收回。虞伯爷六个儿子,死了两个,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荫补都轮不到他们。唯有虞飞虎,好歹有个武举的功名,靠着荫补入朝为官倒没问题。可不是还未入朝为官吗?他虞府如何比得上权倾朝野的邱国师?”
又冷笑一声:“都是那个蠢妇,若是乖乖让虞飞豹悔过,哪来的这些破事?”
胖三不解:“让青云山没面子的是我紫云殿,虞府怕什么?”
曾旭亮摇了摇头:“这些年青云山深受皇上器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丢过如此大的脸,他们怎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依在下看,紫云殿他们不会放过,虞府只怕也不会好过。”
自从那日祖师爷一掌将孙三悟击败,胖三便知道,从此以后,紫云殿和青云山必定结仇了。
可……
他看向曾旭亮,问道:“既然如此,虞府不是更应该和紫云殿划清界限吗?”
为何虞飞虎还巴巴地往他们跟前凑?
曾旭亮摇头道:“虞府到底如何想,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胖三又试探地问道:“曾大公子你……不怕被紫云殿牵连?”
既然知道青云山睚眦必报,还敢请祖师爷去潍城?
曾旭亮轻哼一声:“从在下将黑道长的解药给婉儿服下,便已得罪了青云山。既已得罪,想撇清也无法用,还不如做好自己,皇上要真因为邱国师而降罪在下父亲,那也是无法的事。”
这么说来,胖三倒要对曾旭亮敬佩几分了。
这性子,可比虞飞虎爽快多了。
从潍城到梁城,曾旭亮心急如焚救妹,骑马只花了半日一夜。
而从梁城到潍城,他们这一行人,马车晃晃悠悠的,竟足足走了四日才到潍城。
梁城潍城之间不过三百里,可梁城不是下雪便是雨夹雪,河里水位也不低。
而这潍城,竟是日头高照,不仅干,还燥得厉害,官道上尘土飞扬,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秋实掀了帘子,看着外头的大太阳。
离潍城越近,他越发无法静心修炼。
想着献祭,想着秦家人,他的心乱糟糟的。
看了会外面,他又放下帘子,转头看向黑麟。
这几日祖师爷几乎都在打坐,都没跟他说几句话。虽然就在他身边,可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心里头莫名空落落的。
他好想祖师爷跟他说说话,对他笑一笑。
秋实盯着黑麟的脸看了片刻,突然叹了一口气。
祖师爷长得可真好。
车队在城郊附近的渭水河旁停下,胖三下了马,去河边看了一会儿。
这河里莫说水,连淤泥都干得裂了缝。
他回了马车旁,跟黑麟报告了一番:“祖师爷,河里真没水。”
黑麟终于睁开眼睛,看向秋实轻笑道:“想去看看吗?”
秋实低落的心顿时明媚起来,连忙点了点头。
祖师爷笑起来真好看,祖师爷的声音真好听。
黑麟扶着秋实下了马车,行至河边,只见目之所及的这一大段河流,皆露出河床,没有半滴水。
胖三问道:“祖师爷,要去其它地方看看吗?”
黑麟点了点头。
曾旭亮让人牵马过来。
黑麟低头看向秋实,柔声问道:“会骑马吗?”
秋实脸一红。
他不会。他从小被秋家当做女子在后宅养大,连大门都未出过几次,又怎会骑马?
黑麟轻笑一声:“无妨。”
说完一把搂着他飞身上马,单手勒着缰绳,纵马往前飞奔而去。
秋实虽然未骑过马,可这点速度根本无法和御剑飞行相比,又被祖师爷搂在怀里,他一点都不怕。
耳边响着“呼呼”的风声……和祖师爷的呼吸声。
还有祖师爷的心跳声。
他的背紧紧贴着祖师爷的胸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祖师爷强健有力的心跳。
砰砰砰……
他不是第一回 和祖师爷如此亲近,可他仍控制不止心跳如雷。
秋实心慌意乱,说是来查看河道的,可他什么都看不进去,两眼茫然,直到马停了下来,耳旁传来河水声,他才回过神来。
黑麟驭使着马,沿着河道一直往前跑,足足跑出十多里才见着水。
那水……
黑麟勒了勒马缰绳,马听话地停了下来。
曾旭亮胖三等人跟了上来。
曾家一下人指着有水的那段河面:“大少爷,那边是潍城治下的一个县。”
众人诧异地看着河面。
潍城这边的河床竟然与隔壁县河面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