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江驰都不清楚。
他在颤抖，沾满污垢的双手抖不停。
尽管江驰已经尽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冲上去，抓住他们的领子，质问他们何沧在哪。
可他还是没办法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其实依着他的性子，没什么事情能牵动他的神经，让他需要用强大的意志力来控制自己。
只有何沧，唯独跟他有关。
江驰脑海中已经开始过电影一般放映何沧可能的遭遇。
每一个恐怖的想法都被他驳回，哪怕他深知，那些想法有极大可能性是真的。
何沧在这。
被关在这里。
可据他所知，度假区是最近几年才对外开放，在那之前，这里不过是一座不适于人类居住的荒岛。
那之前何沧又在哪，经历着什么？
还是说……
江驰下意识用手摁住两鬓，他不敢多想。
也不愿去想。
难道说，这百年间，何沧都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也正是如此，他才不会说话，才会行为怪异，才会变得让他捉摸不透。
江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双手不再过分颤抖，他已经尽最大努力控制住了。
可即便如此，他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想法，让自己不去想何沧可能的遭遇。
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在走廊前行。
若不是前方没有路，江驰可能会一直走下去。
面前这面纯白色的墙壁看起来十分干净，跟满身脏兮兮的他形成鲜明对比。
江驰突然笑了起来，但几秒种后立刻收住。
他不能这样，不能再让何沧继续呆在这。
正常人被关在这里都会出问题，何况何沧失踪了这么久。
江驰无法得知百年时间何沧到底经历了什么，他脑袋里就只剩下实验，痛苦，嚎叫跟折磨。
他敢笃定，何沧经历了这些。
何沧手臂上无法自愈的伤口说明了这一切，他愈合能力比自己强很多。
江驰把头抵在墙上，闭着眼睛一拳砸在墙壁上，鲜血从手指关节中渗出，将洁白的墙壁染红，可下一秒，鲜血就被墙壁吸收，墙面回到了刚才干净的状态。
他睁开眼睛，草木绿色的竖瞳在头顶打下来的光线以及被脏污沾满的脸上，显得格外渗人。
那双如同黑夜中突然出现的蛇眼，让人不寒而栗。
江驰恢复如常，面色冷酷，瞟向两侧走廊。
距离他现在位置不远处有一扇门，门边立着洗手间的标识。
江驰面无表情走进去，将门反锁，站在洗手台前把身体上沾到的脏污洗掉。
干净的洗手池被残骸和污血染脏，江驰视而不见，把上衣脱掉，用洗手液尽可能彻底洗净，然后重新套上。
他盯着那面镜子。
镜中的他草木绿色竖瞳几乎只剩一条细线，任谁看到这张脸都会感到害怕。
江驰甩甩手，把水龙头关掉。
不管是生是死，是真是假，这次江驰都不能再让何沧一个人。
只是等他从洗手间离开，发现走廊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几乎望不见尽头的超大空间。
一间间玻璃房并排竖立在偌大的空间内。
江驰眉头微蹙，他应该来这里吗？
他本来也没有立刻把身后的门关上，只是等他再推开想要一探究竟时，门的那边不是洗手间，而是刚才他待过的走廊。
行吧。
早就适应这种莫名其妙突发状况的江驰毫不犹豫把门带上。
该来的早晚会来，躲是躲不掉的。
·
这座整齐摆放玻璃房的地方，是位于礼彭斯国际海洋度假区试验基地地下二层的试验品陈列区。
顾名思义，这里陈列着的，都是试验基地的成功试验品。
而这些试验品，最后会被投放到培育房内进行大量培育。
江驰甚至看到了缩小版的硬盔两栖龙鱼、两栖猪头鱼、海象狮、黏液章鱼、双头虎鲸、双头白鲸……
还有只闻其名未见其身的隐形象和隐形人它们被泡在深颜色的胶状**中，勾勒出一个基本轮廓出来。
每个玻璃房中都被胶状**充满，没有一点气泡，里面的基因产物都被一根根极细的钢线拉着，以便保持一个希望它们维持的姿态。
有些玻璃房甚至还模拟了房内基因生物的生活环境及习性，生动展示了每个基因生物的特点。
每个玻璃房的正下方都贴着对应生物的相关标签，包括名称和习性。
江驰一个个浏览下去，还有非常多的生物他从未见过，没有打过照面。
如同浏览从未读过的百科全书，发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多东西他没有看过，江驰惊讶之余，眉间的川字越来越重。
他来到一片用电网圈起来的区域。
如果不是他敏锐捕捉到电流通过的声音，大概这会他就成了电网下的亡魂。
隔着电网，几个制作精良，一看就非比其他的玻璃房立在其中。
它们更大，也看起来更宽阔，甚至还有数盏顶灯打下来，结合玻璃房底部的灯，让人的注意力迅速集中在玻璃房中的生物上。
位于最中间的，是一个人。
跟何沧长得几乎无二，除了是一头寸发外，江驰找不出一丁点破绽能证明这个人不是何沧。
【Leviathan人形克隆体，初代，L1。】
玻璃房上贴着的标签让江驰倍感不适。
而他想起在刚登岛时，看到有一个跟何沧形似，扛着麻袋打晕游客的人，那个多半就是这种克隆体。
江驰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他强行把视线从L1身上挪走，旁边则是‘初代，L2’，‘初代，L3’，“初代，L4”……
他沿着电网走，一直看到初代L37。
此刻，他的指甲已经嵌进掌心，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渗出，然后结痂。
仅凭江驰的肉眼，他实在无法区分这些克隆体有什么区别。
标签上并未介绍，甚至对于何沧克隆体的介绍还不如那些基因产物。
他们到底拿何沧做了些什么！
江驰把视线投向第二排的玻璃房。
那个玻璃房的外观要比第一排更好，他隐约可以看到L1的字样，前面跟着的字样是中代。
而那些克隆体跟何沧也无异样。
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江驰草木绿色的眸子颜色深了几分。
那些他不愿意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事情，还是无法避免——何沧被人当做试验对象。
若非亲眼见到这些克隆体，江驰实在不愿相信，那个曾经的海洋霸主，那个回一直护他周全，总是喜欢逞能，但次次都逞能成功的何沧会被当做试验品，还搞出这么多克隆体。
江驰看到在后部的位置，横着摆放一些大的玻璃房。
没看错的话，那些都是沧龙。
缩小比例的沧龙。
江驰想起刚来到这提到的特种生物展，虽然不知道展览是怎样的。
但他已经能预见展览上会出现些什么动物。
他沿电网走了一个来回，最后停在电网侧面的门锁上。
门锁结构十分复杂，机械结构下，跟电网相连接的线路十分复杂。
最关键是，他的外面有一个接触式高电压保护罩。
这种保护罩可以在瞬时达到人类无法承受的电流，击晕都是幸运的，基本上一击毙命。
如果有人擅闯，分分钟被夺命。
至于专业人员，他们需要配备专门的降电压电流手套，接触过后才会安全一些。
江驰这些东西全都不具备。
没有条件就只能创造条件。
他瞅着两侧的玻璃房，走过去，朝门锁的方向用力推。
玻璃房倒下，重重砸在保护罩上，高压电直接把玻璃房里的生物烧焦。
不过幸运的是，保护罩脱落。
江驰把废掉的玻璃房推到一边，不凑巧将临位的玻璃房碰倒。
整间屋子的玻璃房如同码放整齐的多米诺骨牌，一个碰一个，一个压一个，全部倒下。
江驰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没有看到玻璃房里陈列的试验品标本在玻璃房中东倒西歪，转过头，专心对付门锁。
门锁虽然复杂，但江驰在上亿年间也没少学习杂七杂八的东西。
虽然费了不少力气，结果是好的。
他打开门锁，并成功解决了电网上的电流，引向那些玻璃房。
玻璃房里陈列品被烧焦的那一刻，江驰承认，心里是有些快感的。
不是针对这些无辜的陈列品，而是他将这些东西毁掉，那个藏在幕后的人一定会很愤怒。
想到这种愤怒会让那些畜生不快，江驰就觉得很爽。
他光着脚，迈过台阶走进去。
似乎是有感应存在，他进去的那一刻，天花板上一排排高瓦数顶灯接连亮起。
江驰惊呆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全部了，万万没想到，这个被电网阻隔的地区，宛若那世外桃源。
不，准确来讲，是人间炼狱。
江驰刚才见到的只是凤毛麟角，这里陈列的几乎全部是跟沧龙、跟何沧有关的展品。
大到沧龙的本体，小到一颗眼球，都能在这里找到。
他一眼看到半人半龙形的标本，位置十分醒目，就在所有玻璃房中间屹立。
玻璃房镶边，周围用隔/离带围住，还立着一个简介牌，看得出，这是所有展品里，最重要的一个。
江驰心中翻江倒海，嘴巴发干。
他不敢，也不愿贸然上前。
哪怕这些展品其实都是被制作成标本的展品，江驰依然没办法很泰然的面对。
他也是龙，也是人，清楚知道，半人半龙的形态是最痛苦的。
他经历过。
当初江驰第一次变成人形，就没有完全变好，愣是在半人半龙状态下维持了将近一天。
那一天对他来讲，只能用痛不欲生四个字形容。
据何沧后来跟他描述，就跟破茧成蝶似的，看着都很折磨人，关键还把他咬得不轻。
可江驰除了疼，什么都不记得了。
时至今日，江驰每每想起当时，身体每一寸都感到剧痛，都仿佛又体验了一遍。
最主要的是，何沧变成人形的过程十分顺畅，没有经历他那样的痛苦。
原本他还觉得何沧幸运，然而现在，江驰实在无法想象，这种半人半龙形态的克隆体，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何沧是不是也遭受了同样的痛苦。
江驰深深叹了口气。
就在他盯着半人半龙标本，在原地一动不动时，身后响起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语气中还带着些自豪和骄傲：“是不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