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练完剑,江千夜几乎沾床就睡,可今夜他却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莫远歌伸手揽他入怀,慵懒地道:“烙饼么?莫翻身了,好好睡。”
“远哥,我睡不着。”江千夜睁眼,愁眉紧锁。师父已心存死志,要想办法让他放弃自尽的念头。可他对师父一无所知,又如何帮他?冥思苦想,搜肠刮肚,却无半分头绪。
“怎么了?”莫远歌脸紧贴着他后脑乌发,轻嗅他的滋味。江千夜沐浴后有股淡淡的兰香,清洌醇正,清而不薄,莫远歌十分喜欢。
“今日练剑又不顺么?”莫远歌轻声道,“跟远哥说说,何处不顺?”
江千夜叹息:“远哥,我太累了。白日要练基本功,晚上还要练剑。我想改成三天练一回,行吗?”
莫远歌轻笑,亲吻了下他后颈:“自是可以。你太急功近利,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何时能痊愈?”
江千夜默不作声。他身负血海深仇,这些年全靠复仇的信念支撑,如今有机会学天阙剑法,恨不得一日千里。可他不得不放慢速度,武功可以慢慢练,师父没了,这世上便再无疼他的长辈。
“远哥,你失眠时怎么办呢?”打定主意,江千夜心中空落落的。
“数糖。”莫远歌搂着他轻声道,“幼年,爹娘对我极严苛。除了繁重的基本功,还有严苛的饮食,只有在生病喝药时才能得到一颗糖果的奖励。”
“我那时馋糖果的滋味,认为天上人间最美味的东西莫过于此。因此多年后,若遇有心事失眠,我便会在心中默默数糖,一颗、两颗、三颗……色彩缤纷,晶莹剔透,闪烁着诱人的光,我拥有如此多的糖果,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莫远歌轻声道。
他讲得绘声绘色,江千夜却酸楚得不行。转身面对莫远歌,双臂挂在他脖颈上,亲吻他的嘴唇:“远哥,我愿意一辈子当你的糖果。”
“你不是糖果。”莫远歌抱着他,温柔地亲吻回应他,“你是我的星河,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江千夜动容,亲吻莫远歌脸颊,抚摸他的后腰,水蛇似的缠在他身上,黏腻又蛊惑:“远哥,我要。”指尖羽毛似地顺着侧腰一路往下,到大腿位置再轻划回来,勾得他无法拒绝自己。
莫远歌果真不能拒绝他,动情地与他接吻。片刻后他一把抱起江千夜,让他岔开双腿坐在自己腰上,双手轻轻抚摸他大腿,带着几分商量:“星河,我要出门一段日子,约莫半月。”
江千夜正热血贲张,一边动手一边急切地道:“好啊,我们去哪?”他亲吻着莫远歌,压着他,啃咬着他,在他身上索取快乐。
“不是我们。只有我。”黑暗中,莫远歌声音低沉,“我要去京城,明日一早就启程。”
他的话如冷水当头泼下,江千夜停了动作,坐在他身上,愕然问道:“那……我要一个人在镖局待半月?”
“嗯。”莫远歌满心歉疚,补充道,“你白日不要出门,想吃什么给牛牛说,他会给你做;想练功就练,不想练就歇着。等我回来再陪你练,好不好?”
“哦。”江千夜心中失落得紧,趴在莫远歌胸口,攀住他脖颈,享受着那人的温暖,小心隐藏声音里的情绪,“早些回来。”
“嗯,我办完事就回,片刻不耽搁。”莫远歌轻抚他头顶乌发,在他唇上亲吻,“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带。”
江千夜不是重口欲之人,在袁府时,袁福芝从各地搜罗美食哄他开心,他从来不屑一顾。
“我想一想。”江千夜低声道,“西四街的胡记牛乳糖,还要水街张家铺子的桂花糕。”
“还有吗?”
“还有。”江千夜别过脸去不让他看自己,“再去西雅花铺给我买支鸾凤钗,带翡翠珠的。”
莫远歌感受到他在轻微颤抖,拨开他脸上的乱发,手掌轻轻摩挲着那张小脸,凑上去亲吻他眼睛,便尝到咸热的泪,“小可怜,哭什么呢?你一哭,远哥出门走不轻快……”
江千夜脸颊在他温热的大手里,愈加控制不住情绪,无声流泪:“我……我也不知,就是觉得委屈得紧。”
滴滴热泪顺着脸颊滴到莫远歌脸上,莫远歌皱眉,亲吻他柔声哄道:“莫哭了,美人洗干净躺在你身下,你不好好享用,却把这时间用来哭,太笨了。”
江千夜破涕为笑,羞涩地缩在他怀里。一夜浓情蜜意,美人又香又暖,凌厉霸道,却又万般温柔,如糖似蜜。江千夜吃了个肚儿圆,靠在莫远歌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莫远歌起床穿好衣衫,江千夜还在被窝里没动。
“星河,我要走了,不起来送送我吗?”莫远歌将打包好的火曜石放进包袱,微笑道。
江千夜背对着他,睁着双眼失落地盯着帐幔,“我又不能出门,怎么送?”
“你可以送到大门口。”莫远歌笑道,“愿意陪远哥走这段路么?”
“我不陪半路,像半路夫妻,听着不吉利。”江千夜噘嘴道,“要陪就要陪你一起上京,你肯带我去么?”他不死心地问道。
“京中关隘重重,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莫远歌收了笑,看着那人被褥下的瘦弱身躯,低声道,“若我武功再好些,定带你一同前去。”
江千夜躺着不说话。
沉默半晌,莫远歌轻叹一声:“我很快就回来。”狠下心肠不去看他,转身出门。
屋外微风细雨,阴雨绵绵,离愁别绪闷在心头迟迟不散。莫远歌捂着胸口咳嗽一声,侧耳细听,那人依旧没有动静。多情却似总无情,罢了罢了,他若出来相送,又是好一番难受。
莫远歌撑着油纸伞,踏着满地水,走进四月的细雨中。
莫远歌走后,江千夜心情低落到极点,胡牛牛叫他起床吃饭也没理会。
倒座房门口,伍智达编着笸箩,见胡牛牛一脸丧气提着食盒回来,问道:“怎么,不合他胃口?”
“他连食盒都没打开。”胡牛牛委屈地道。拎着食盒走到伍智达面前,揭开食盒盖子,里面有一碗面条,盖着一个金黄的煎蛋。
胡牛牛极力证明自己厨艺没退步:“莫大走时候也吃的这个,他说很香的,江公子却看都不看一眼。”
伍智达皱眉,双手抱怀看了一眼盒中食物,略一思索,犹疑道:“他不爱吃面。”随即又肯定自己这个判断,“定是如此,他那么瘦,可不像爱吃面的人。”
“瘦的人不爱吃面吗?”胡牛牛惊了,在他看来面条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那他爱吃什么?”
伍智达抬头望天,想了想道:“这春雨绵绵的,正是吃野菜的好时节。”说着便拾起墙角的竹篮,对胡牛牛道,“走,上山挖野菜,也给孩子们尝尝春的滋味。”
胡牛牛苦着脸:“野菜有什么好吃的,剌嗓子。”镖局最穷的时候,胡牛牛带着孩子们上山挖过一段时间的野菜,对野菜深恶痛绝。
伍智达呵呵一笑,点上旱烟:“以前是野菜果腹,如今是野菜开胃,能一样吗?”轻拍他背,“走吧,春雨一下,野菜新鲜脆嫩爽口,做野菜汤正合适,江星河定喜欢。”
江千夜一觉睡到午时,胡牛牛又来敲他门:“江公子,达叔做了野菜汤,你起来吃一点吧。”
江千夜腹中正饥,翻身坐起,打着哈欠穿衣:“进来吧。”
胡牛牛开门,见江千夜尚在穿衣,脸一下红了,将食盒放在桌上转身欲走。
“站住。”江千夜下地叫住他,“哪里来的野菜?”
“我……我和达叔上山挖的。”胡牛牛背对着他,“达叔怕你胃口不好,吃不下饭菜,特地下厨为你做的。”
江千夜揭开食盒盖子,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野菜汤赫然眼前,清新翠绿,清香扑鼻。江千夜嗅到滋味,便知这野菜汤乃精心烹饪而成。
“有劳达叔如此费心。”江千夜把菜汤端出来,发现下面还有东西。
胡牛牛将食盒内的东西一一端出:“达叔说你是镖局的一份子,莫大若是不在,我们就要照顾好你,绝不能让你受委屈。”
一碗鸡蛋羹,一碟虾饺,做得精致,加上那碗野菜汤,十分用心了。江千夜心中一股暖流,缓缓坐下,舀了一口汤喝下,抬头望着胡牛牛:“你们呢?中午吃什么?”
“红烧肉面配野菜。”胡牛牛道,“达叔说你不爱吃面,我便包了虾饺。”羞涩地看了江千夜一眼,指着虾饺,“虾是刚从河里捞来的,活蹦乱跳可新鲜了。你尝一尝,喜欢么?”
江千夜夹起虾饺咬了一口,转头看着胡牛牛,两眼放光赞许道:“嗯~真香!”
胡牛牛高兴极了,胖脸笑成一朵花,转身往屋外跑:“你喜欢我回头再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