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不想被攻略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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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与故事主线:自苍洲大难后, 瘟神被封西海地裂,而陆上八苦之气过甚,消散不去, 凝结汇聚于地下,滋养出脱离六道之外的邪物。”

“天地不仁, 万灵悲嚎, 求神不得求佛不能,八苦之气生怨憎愤恨,因此邪物以观音的形象诞生于世, 又呈怒目状,盈有灭世之心。”

“后灵芝诞生于一丈山,入佛门,成一丈山佛修释空大弟子, 邪神祸乱苍洲, 仙门百家联合将其镇压封印,灵芝舍弃一身血肉,重新化作灵洁之气, 洗涤世间万苦。”

短短的几行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定下了一个人该如何生如何死。

外世人并不知道笔落之时, 真的会惊动风雨。

他们说天地初开, 苍洲便因此而生。

他们说修士舍生救世,于是百年前那场大瘟, 天地流毒, 尸横遍野, 一丈山佛子以身纳毒, 万千仙门中人散尽修为, 将灵力还于天地, 成了整个大陆浓墨重彩的一笔。

给灵芝的设定是出身于泥土,承载过无边光阴。

灵芝深埋地下时,听洪荒走兽奔跑时土地震动,听雨水簌簌落地,浸润草根,听新芽生发破土的挣扎,听神界陨落,古老的语言无人再提起,而凡人在陆地繁衍生息,逐渐繁荣。

头顶之上的爱恨悲欢、生老病死交替上演千百回,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人是真正地从万年孤寂里跋涉而来。

宁虞身处黑暗之中,脚步像是灌了铅,好半天才缓缓朝前走去,他的步伐和京半月曾走过的重叠在一起。

一步一顿,俱是艰辛。

不知道过了多久,视线尽头总算是出现了一线光亮。

宁虞朝光亮处靠近,发现是一个小孩的背影,他打着把油纸伞,像是在等人,像是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身看来。

宁虞怔愣在原地,那是……小时候的他。

“很早之前,我们见过的。”

大雨滂沱,浇得土地泥泞,头顶的绿叶被拍打得欹斜,将雨水兜头浇到盘腿坐于树下的玄明身上。

晨时艳阳高照,佛修们便纷纷将箱箧中的经书搬出来,在太阳底下晒着,去去闷在里头的潮味,到了午时反而起了风,下了一场始料未及的倾盆大雨。

天空还是一片白色,连阴云都没有,就这么下了一场太阳雨。

云水寺的规矩中有一条叫做行止从静,不可高声呼喊或是疾跑以致惊扰他人,而今佛修们再也顾不上这规矩,躲雨的,收书的,时不时还有人互相喊着帮忙拿伞或是搬运箱箧。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声音渐渐歇下去,只余下沙沙雨声。

头顶的雨忽然停了。

玄明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孩子,两只小手捏着油纸伞的伞柄,伞盖倾斜,将他笼罩其中,小孩自己却淋得浑身湿透。

小孩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被这场雨水洗过,水润干净。

他开口时声音稚嫩而清脆:“下雨了,你不躲雨吗?”

玄明不说话,复又闭上眼睛。

他从来没躲过雨。

常常一觉醒来时,雨便停了。

玄明也从来不做梦,闭眼睁眼,时间便过去了,有时只睡三五天,有时醒来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这都算睡得浅的,最早埋在地下时,一口气睡上几百年也是常事。

不过这一回有些不同,醒来时雨还未停,天色还是白的。

玄明觉得肩背有些沉,低头望去。

入目便是长长的伞柄,那把伞被人架在了他的肩上,木伞骨轻轻抵着他的后脑,贴在身上的衣服已经半干,衣摆被提起来打了个结,拴着肩头的那柄伞,免得被风吹落。

小孩伏在他膝盖上睡着,像是觉得冷,把身子蜷了起来,睡得并不安稳,梦中也在呓语。

远处柴门发出嘎吱一声,有一名老僧持伞踩上了后山泥泞的草地。

僧人走动间,鞋底的泥水吧唧作响。

“原来在这儿,让我好找……”

为了不让地上污泥弄脏衣袍,长眉白须的老者将下衣全扎到了膝盖之上,活像下地插秧的农户,是一丈山的住持,也是玄明的师父,释空。

释空蹲在玄明面前时,也学他的样子,将伞夹在肩颈中,用手捋干胡须和眉毛上的水,而后动作轻柔的将小孩抱进怀里。

他起身后吹着胡子瞪了玄明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小宁虞替你撑伞呢,你倒好,让一个小孩子淋雨,像什么话?”

玄明看了那小孩一眼,体弱气虚,发育不良,前不久又为魔气侵染,这孩子原本该夭折的,不过因为根骨不俗,又身携两族福印,如今反而平安无事。

他未曾开口让那孩子替自己撑伞。

玄明收回目光,不言不语,像是不为所动。

释空一边往外走,一边念叨不止:“这样一日日板着脸,说话都不搭理,难怪师弟们都同你不亲……”

等柴门又一次合上,玄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打了结的衣摆。

伞未拿走……

风里带着丝丝凉意,他将衣摆解开,把伞收了起来,雨水复又飘至肩头。

玄明等了好几日,未见那孩子再来。

他只得起身,将伞拿着,推开那扇门走出去。

路过的佛修看见他,纷纷露出做梦般的表情,眼前的这一位师兄没事就去后山打盹,没有十天半个月不会出来,这一回居然出来的那么快,好像也只待了两天吧。

佛修们知道住持的大徒儿是妖族,好像还是花花草草一类的,因此他们私底下偶尔会开玩笑,说玄明的屁股在后山扎了根。

弟子们反应半天才喊一句「玄明师兄好」。

玄明淡淡点过头,抱着伞,步子不紧不慢,朝着住持的禅房去。

他刚跨进院子,身侧就有一个黄衣佛修风风火火地冲了过去,口中催促:“住持,今日要出发赶去灯州的辩经大会,师弟们在外头等你半天了,你是不是又忘事儿了?这药交给其他弟子吧……”

释空手中正拿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有盛药的白瓷碗。

黄衣佛修转头一眼就瞅见门口的玄明,不容拒绝地将托盘从释空手里夺走,硬是塞进了玄明手中:“玄明师兄,辛苦你了!”

释空摸着胡须叮嘱道:“玄明啊,你来照顾小宁虞一段时间,灯州辩经大会一结束师父就立马赶回来,一定要让他按时吃药……”

话还没说话,释空就被那名佛修着急上火地架走了。

玄明在原地站了会儿,低头看着木托盘,默默无言用手肘顶开禅房的木门。

宁虞正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因着发热的缘故,眼中含着水光,面颊也染着薄红,看上去异常乖巧,听见开门声后连忙抬头,呆呆地看着玄明。

玄明将托盘搁在桌上,言简意赅:“药。”

他将油纸伞靠在桌腿边:“伞。”

宁虞和他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半天,谁也没动一下。

玄明顿了顿,将药碗拿起,走到床边递给他,这次多说了一个字:“喝药。”

“住持说,以后都是你来照顾我。”宁虞乖巧地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咕咚灌了好几口,而后捧着空了的药碗,小脸苦得皱成一团。

“他未曾说过这话。”玄明从他手中接过空碗,脚步却是一顿,低头看着抓住自己衣袖的小手。

宁虞抿着唇:“他方才在外面说的,我听见了。”

耳力倒是好。

玄明淡淡瞥他一眼,手臂一抬就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出来:“我未曾答应。”

“住持是你师父,师父的话,徒儿得听。我听玄觉说,若是弟子们不听话,会被罚抄经书,住持回来之后,也会罚你抄经书吗?”

玄明脚步顿住,转过身定定看着宁虞,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莫名有些凶,宁虞却不怵,仰着脸与他对视。

这孩子居然在威胁他。

“最近香客多,寺里的师兄都忙,住持不在,没人顾得上看我吃药……”宁虞放软语气道:“就半个月,好不好?”

宁虞在后山见到玄明的第一眼,想起的是李藏曾说给他听的神话故事。

传说里的花神也有这般好看吗?

他等了半天,见玄明不答应也不拒绝,悄悄探出手捏住对方的一根手指,还轻轻晃了晃。

小孩身上温度有些高,握着玄明的那只手也没什么力道,只是虚虚圈住他的指头。

是淋雨发热,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他撑伞那一回。

玄明沉默半天,像是妥协:“就半个月。”

接下来的半个月,玄明过得异常忙碌,时不时就听到有人喊自己。

他还是头一回知道焦头烂额这个词如何写。

“玄明师兄,你的药都熬过头了啊!拿好蒲扇,我来教你如何盯火候……”

“玄明,那孩子在魔域受了惊,这是定魂香,记得睡前为他点上,到了夜半再吹灭,不可以燃一夜,他年纪小,闻多了第二天该闹头疼了。”

“玄明啊,小儿多梦,你晚上要时刻看着,若是被梦魇住了,低声将他唤醒即可,寂丘师弟总做噩梦,我就是这么照料他的,他晚上还蹬被子。”

“对啊,师兄,我还会唱哄小儿入睡的歌,你要不要学?诶,你别走啊,我教你唱两句,特别适合哄孩子……”

“玄明啊,你给小宁虞吃了多久的白菜啊,我怎么瞧着他脸都绿了!小孩可不能只吃白菜啊!”

“玄明呢?谁看到玄眀师兄了?这两天怎么总找不到他……”

一日清晨,一名黄衣佛修找遍了云水寺,也没找到玄明,只得跑去找玄觉。

云水寺的小沙弥到了下午都要在一处习字,小玄觉正在练字,听到窗边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他转头发现黄衣佛修趴在窗边,正低声:“玄觉,你大师兄呢?住持回来了,四处都找不到他。”

玄觉抬起头思索一阵,一本正经回答道:“三日前有香客来寺里,偷偷塞给了师弟们一包白麻糖。”

佛修挠了挠自己光亮的脑壳,疑惑道:“这跟玄明师兄有什么关系?”

“宁虞来迟了,一块都没分到,大师兄这几日清晨都会下山买一大包白麻糖回来。”

黄衣佛修:“……”

他实在没想到,有一日,玄明会和买糖两个字有干系,他随着住持出门也才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窗边忽然多出另一个脑袋,释空摸着胡子欣慰道:“听说玄明如今不仅会熬药了,还会唱歌了,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宁虞如今就住在玄明的屋子里,在玄觉隔壁,玄觉每日晚上都是伴着佛经入睡,连梦里都是他玄明师兄毫无起伏的念经声。

宁虞睡得好不好他不知道,反正他睡得不太好。

玄觉顿了顿,补充道:“师父,师兄买糖的银子是从你的禅房里拿的。”

释空:“……”

玄明正揣着袖子,面色淡然地跨过山寺大门。

洒扫的弟子眼尖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包麻糖的纸,撑着扫帚无奈地出声喊道:“玄明师兄,小孩子吃糖吃多了,会长虫牙的,你这几日买的糖未免也太多了,都是他一个人吃的吗?”

玄明闻声立刻回过头,眼中有疑惑之色:“虫牙?”

洒扫弟子点头道:“是呀,食甜过多会长虫牙,肿半边脸,还疼得很!”

另外又有两人跑过来附和:“虫牙我小时候总长,就是吃糖吃出来的,这牙一旦疼起来,简直要命,我都恨不得把它们全拔了。”

“是呀,师兄这几日时不时天天带糖给他?这样吃可不行,你回去记得替他瞧瞧,有没有长虫牙。”

“昨日悟字辈好像有个师弟就是坏了牙,这几日脸肿得话都说不出来,你也别太骄纵小宁虞了……”

玄明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那一日,宁虞扒着窗口盼玄明回来,却没等到今日的糖。

玄明相当严肃地告诉他,小孩子吃多了糖,会变成哑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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