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楼外的几人对里面发生的变故一无所觉, 正怡然自得地聊着天。
见微问道:“听闻这两日其他五宫的宫主往府中来的次数好像格外多,是妖域出了什么事吗?”
奉三居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七月已至, 马上便是安定日和烟火大会,有许多事情需要商议安排。”
“我睡太久总是不记得时节, 一眨眼居然七月了。”见微松快地笑起来:“前几年的安定日我都睡过了, 所幸今年没有错过。”
“安定日的活动年年都办,都是老章程,能有什么新鲜花头?”眠红嗤笑一声, 揭穿道:“那几个老妖怪成天往这里跑,探头探脑的,无非是想看看宁虞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谁让纪风绵那画像画得实在是……太惊人。”
花卷赞同地点点头:“惊人的相似呀!纪仙君画的小羊也可像啦!”
眠红扭头和花卷沉默对视,而后转向玉耳:“你带他去信春宫看过没有?”
玉耳默默抬手压住花卷的耳朵, 小声道:“姐姐, 信春宫的前辈说他好得很,有可能是……眼光和审美有问题。”
眠红:“……”
撷芳宫这么多善书法的女妖,花卷从小耳濡目染, 审美怎么可能会长歪!绝对是信春宫老妖怪年纪大了脑袋发昏了!她明天就去苍洲抓个经验丰富的兽医来!
妖域十八城的街头前段时间又多出一批小妖,人手一把小铲子, 就是眠红派出去专门铲那些画像的, 铲得最多的小妖能得到撷芳宫的花妖姐姐们亲手做的花蜜糖。
两拨小妖,一边贴画, 一边铲画。
眠红心眼多, 故意在铲画的队伍里放了许多海族和虫族, 都是多手足的妖族, 带领小队在这场竞速比赛里逐渐取得了优势。
至于罪魁祸首纪风绵, 依然没有回到道宗, 自从京半月装作他的样子闹出降妖塔一事,他就决定直接在妖城长住了。
反正回去了也免不了被宗主和长老们当成叛徒,然后被关起来严刑审问,接着去去思过崖蹲个把月大牢,他还不如不回去了。
纪风绵那一回来找奉三居,就是与之商议能不能借一道城主令,他想离开泷香城,去另外十七城寻找其他妖族,增补他的《万妖录》,有城主令便能在妖域通行自由。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他最近又开始筹备一本新书《关于妖域你所不知道的二三事》,讲的是安定日之后的妖城所发生的变化和十八城的街头趣闻。
安定日是妖域的节日,虽然才形成不久,但是其地位在民间相当于春节。
眠红叹出一口气:“原本结缘礼若是在安定日这天,和节日一道办多好,先生不争气啊……”
见微安慰道:“不用忧心,小月妖丹之后就能恢复得很快,每天还能窜个子,要不了多久……”
话还未说完,砰的一声巨响在不远处炸开。
司夜楼门窗的缝隙之中皆有水漏出,里面接二连三响起撞击之声,像是个壮汉抡起锤头在砸墙,整栋楼振动着,竟显得摇摇欲坠。
几人面面相觑,眼中俱是惊疑不定。
司夜楼是京半月的地界,他想拿妖丹并带人出来是轻而易举的,如今是什么情况,里面的莲花池这是……炸了?
眠红心里咯噔一下,宁虞不会真的在里面把京半月打了一顿吧?
虽然京半月说的话却是气人,但是他的伤还未好全,宁虞应该不舍得动手。
应该……吧?
花卷着急道:“先生如果打哥哥,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见微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莫要担心,他不会欺负宁虞。”
虽然京半月的天地人三魂一并受损,导致记忆遗失,心绪混乱而无常,但是只要天魂还在,即便是不记得了,他也会依照本能去爱护对方。
司夜楼,莲花池。
妖丹被宁虞拿走之后,池中莲花的焰瓣就合拢到一处,逐渐缩小,最后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红莲鬼的后心。
池子里如今晃**的只是普通的水,剩下浅浅的一半。
另一半被相斗的两人弄得到处都是,连房梁之上都滴滴答答落下一连串的水珠,墙上和窗上一片潮湿。
环绕四壁用来通风的总共有二十四扇木窗,其中三成碎得彻底,七成被轰了出去不见踪影。
若是打扫屋子的人见了这造反似的场景,估计要两眼一翻厥过去。
宁虞一脸茫然地站在角落里,他身上的衣服已经重新变得温暖干燥,脚尖前落了两道结界,一道红一道黑,将他护在里面,是面前正打架的一人一鬼分别落下的。
准确来说,是红莲鬼单方面追着殴打京半月。
毕竟两个人身高都不是一个量级的,成年版光明正大地在欺负少年版。
前者随手一挥就能攥出比人脑袋还大的火球,后者踩着墙壁飞跑,身后闪出一道又一道树藤绞成的墙,却被火球一气儿轰穿,树藤易燃,将火光引向四壁。
京半月瞥一眼被火烧得欲断的房梁,掐着时机,脚下急急转了个弯,朝宁虞飞扑过去,一把扣住对方的肩膀,带着人直接从后面的走廊滚了出去。
他原本是想将宁虞揽在怀里,没想到自己因为矮了一大截,反而是宁虞护着他的后背和脑袋,带着他一路翻滚。
外头五人瞠目结舌看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卷着从司夜楼的门口颠了出来,紧接着小楼发出一阵阵沉闷的轰响,一整个坍塌成了废墟。
眠红倒抽一口气,她没想到居然打得这样厉害,把楼都打塌了!
原本以为宁虞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舍得打京半月,但是这架势分明是不死不休的程度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如果你不再爱我了,我得不到你,就要毁掉你……
五人连忙走上前去,把地上的两个人拉起来分开,然后各说各话。
眠红好言相劝:“宁虞,他如今脑子坏了还没好,说的话都不作数的,你千万别生气!”
玉耳小声道:“姐姐,先生听着呢……”
花卷伸出小手替宁虞拍着滚了一身的灰,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先生怎么可以打你呢,下手还这么重,算什么男人啊……”
京半月道:“我没打他。”
宁虞根本顾不得他们在说什么,转头就要往楼里面冲去:“小七……”
京半月一把扣住宁虞的手腕:“别过去,里面那个是红莲所生的非人之物。”
他丢失记忆,不记得宁虞,但是不论如何,宁虞是自己的道侣。
司夜楼里面那个故意接近宁虞的不过是一只不人不鬼的东西,偷来窃来的样貌和记忆都是属于他的,凭什么就能这样亲近他的道侣。
宁虞脚步顿住,他定定看着眼前的一堆废墟,耳中鼓动着的是自己慌乱至极的心跳。
不是小七……
灵芝受了重伤会回到少年时重新长起,抓着他的这个少年才是京半月,而莲花池里抱着他的男子不是。
只是那人实在是太像了,甚至会喊他哥哥,让他心绪大乱。
京半月见宁虞站在原地不动,攥着对方的手紧了紧:“你……莫要认错人了。”
少年嗓音照理说该比成年后显得更为清亮,但是京半月声音中的情绪莫名低落,他或许自己都没察觉到,这句话说得有些委屈和紧张。
废墟之中传来不易察觉的声响,碎石和木块簌簌滚落到宁虞脚边,地面隐隐震动起来。
京半月皱起眉,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把将宁虞拉到自己身后,迅速抬手凌空画了一个圈,他指尖有红光钻出,随着他的一笔一划落成复杂的梵文。
那些字上的红皮崩裂剥落,露出底下金光闪闪的内芯,而后飞到司夜楼顶端,化作一鼎金钟罩了下来,是云水寺的功法。
下一刻冲天的火光爆裂开,裹挟着烈火的断木飞石撞上金钟内壁后纷纷弹回地上,才滚出一丈就变成了一撮灰。
金钟的内壁被不断炙烤,烧得通红,那人毫发无损地从中间走出,鬼目艳红,身披烈火。
玉耳的耳朵刹那竖得笔直,耳朵尖不自觉弹了弹,她愣愣道:“两个先生……”
奉三居很快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谁,了然道:“难怪打起来,居然是养出精魂了。”
见微抬起食指点了点下唇,轻声道:“这便有意思了。”
红莲鬼环顾四周成墙的梵文,丝毫不惧,反而朝前走了两步,抬手抚摸金钟上的文字。
他微微抬起眼,看向离自己几步远的宁虞,唇角扬起,殊色惑人,热风鼓动将他长发吹得飞舞,连发梢都撩拨着火星,点点飞舞如红瓣,令人想到艳鬼出世。
京半月微微侧首,余光一扫就看见宁虞一副望着对面发愣的样子,他胸口顿时像是卡了一口气不上不下,袖下的手都不自觉捏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找道侣。
最初听到眠红说到这件事时,他的猜想是自己离开一丈山之后或许经历了意外,才染上这一身业火,剑修有办法可化解他身上的业火,条件便是二人皆为道侣,他与其双修,助其修炼。
如果是这样,他根本不需要道侣,直接回一丈山找释空就行。
但是走进司夜楼的那一刻,之前的猜想全被推翻。
这些业火并非别人强加给他,而是自己所造,至于灵芝妖丹,除非自愿,不可能供养他物,是他费尽心力在池中养出这一株业火红莲。
莲花池里,看见宁虞与红莲鬼相拥,现在发觉两人隔着自己对视,他都异常恼火。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
红莲鬼手底下的梵文剧烈颤动起来,接着整个金钟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地上拔了起来,遭到挤压一般渐渐缩小,变成巴掌大落在了红莲鬼摊开的掌心上。
五指一合,金钟发出咔嚓声响,变成碎片从他指缝间落下。
一丈山的法术,京半月能施,他亦能解。
红莲鬼朝前走几步,绕过京半月就要去抓宁虞的手,却被少年一把擒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能捏碎他骨头。
红莲鬼偏过头,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二人目光相对间几乎能迸出火花。
边上几人站在原地,看着这场面,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像下一刻就会被火星滋一脸。
只有夹在两人中间的宁虞灵光乍现:“握手腕也算是握手,握了手就是和好了,以后不要打架了!”
京半月、红莲鬼:……
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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