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再次转到了ICU病房。郁理行早就从座位上站起,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但医生凝重的脸色仿佛即将宣告黑夜的降临。
一个小时之后。
“郁先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主治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了他愁云惨淡的脸。郁理行的心逐渐紧绷。“好。”
他转身对着梁晓兵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跟着医生去了走廊角落。“医生,有什么事情你务必如实告诉我。”
郁理行眉眼间的焦躁仿佛凝结成了丝,他看着医生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顿时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只听医生说:“请您做好最坏的打算。病人状况非常糟糕,这次手术已经是极限......对于您母亲的病情,想必您也了解,除了更换健康的心脏,我们能做的只是最大程度延续生命......”
“我知道。”郁理行用手指捏住自己的鼻梁,“您直说吧。”
“病人的心脏已经不能再继续手术,我们......”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又一个年轻的护士着急的跑了过来,停下时快速的斟酌了一下用词:“郁先生!您母亲......有话对您说!”
郁理行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病房里,郁夫人身上插着各种仪器的管子,皮肤苍白的就像是北风呼啸下的雪。她原本浓墨重彩的美貌,已经被病魔摧残成了破败的枯叶。
郁夫人听到了脚步声,艰难地抬起眼皮,“理行啊,过来让妈看看你。”她甚至有力气抬起满是针头的手臂,可郁理行从那微弱的颤抖中,看见了一个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他听话的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接住了郁夫人抬起的手。“妈。”
“我快要不行了,这都是命......”郁夫人剧烈的咳嗽,每动作一下,手术后的伤口就会渗出血。“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好好打理公司,那是妈年轻时靠自己一点点打拼出来的东西。跟小吴也要好好的相处,她家做出口的零件跟公司的一个大项目挂钩......”
郁夫人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每句话都是围绕着她的公司:“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她,但是生在这种家庭,很难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我思想有问题,也不是我还活在古代,这就是事实,从未改变过。”
郁理行看着她,没有说话。
“十八岁,你也不算太小。要学会沉稳,学会坚强,就算你不接受也没办法,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还有,你的事情我多多少少了解一点,之所以我能理解是因为我本身就是这类人。我经常自责,是我带坏了你。”
“妈,”郁理行打断郁夫人的话,“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还有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随便你怎么想,”郁夫人重重的呼吸了一下,刚刚带点人情味的话题又转了回来:“我不管你喜欢谁,你必须跟小吴结婚。”
郁理行放下郁夫人的手,郑重其事:“妈,我什么都能答应你,但是我绝对不会跟她结婚。”
“为什么!?”郁夫人呼吸急促,气得要坐起来,“她是你最佳的婚配对象,跟她结婚能给你带来很多利益!”
“我跟Eartha·吴性格不合。”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郁夫人带心率急剧下降,郁理行这时候才慌了。
“郁先生,您不要刺激病人!”医生从外面观察着情况,看见心电图的异常之后夺门而入。
郁理行再次抓住郁夫人逐渐变得冰凉的指尖:“妈,你冷静点。我错了,儿子错了,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我想看看照片......”郁夫人的眼神开始涣散,医生们冲上前推开郁理行:“先生,病人需要治疗,您先出去!”
郁理行就要被推到门口,他大声问:“什么照片?!”
郁夫人的嘴唇开合了几下,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所有在场的人都紧张的站了起来。最终答案似乎已经要迫不及待的浮出水面,但人们心里总是会抱着一些自欺欺人的侥幸。
就连Eartha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站在郁理行的旁边,等待着医生再次出来。
叶沉接到郁夫人去世的消息时,刚写完一张数学卷子。
他抱着电话良久都没有说话,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郁夫人去世了,这件事叶沉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他觉得自己应该会悲伤,会掉眼泪。毕竟他也曾经把郁夫人当作过自己的妈妈。
说妈妈有点不太准确,只能算作亲人,毕竟这个专横冷血的女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爱。
叶沉没有悲伤也没有像家里其他佣人那样掉眼泪,他只感觉一阵的轻松。
就像罪人沉冤得雪,就像这样有人替他卸去了身上沉重束缚的,被融入骨血里的钢铁锁链。
叶沉靠在**,忽然回忆起小时候到现在的一切种种,他对郁夫人又恨、又感激。
恨的是她在一个男孩子还没建立正确价值观和性观念的时候,将他打扮成女孩,仅仅为了取悦她病态的内心。
感激她从未亏待自己,该有的东西他全都有,还都是普通小孩可望不可及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昔日种下的因,结出了今日有毒的果。谁也怨不得谁,无论是这荒**游戏的无辜祭品、操控一切权柄的女王还是蒙在鼓里的恣傲的王子。在这座名为自私的城堡里,所有的当事人都像空中的烟似的扭曲纠缠,所有人都有错。
覆水难收,索性亡羊补牢。
叶沉拔掉了手臂上的针头,穿好衣服打算办理出院。他刚穿好鞋子,手机上又有一个电话打来,是郁理行。
叶沉愣在了原地,他现在真的非常害怕看见这三个字。但他还是接了,这也是出于恐惧下的本能——顺从的本能。
“你病了?”这是郁理行都第一句话,“为什么不和我说。”
这是第二句。
叶沉被他这问话问住了,他有什么立场跟郁理行说?所以他没回话。
郁理行的心情非常的差,“叶沉,我现在事情很多,你肯定收到消息了,病得不严重的话就赶紧回家,家里那么多事情需要人来办,你偷什么懒?”
叶沉低低的应了一声:“好。”开口还欲说写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了Eartha的声音:“理行,叶沉给你打电话干什么?他是不是又来勾......”
她话还没说完,郁理行就把电话挂断了。叶沉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独自在病房里坐了好一会儿。用不着Eartha说完那句话,叶沉也猜的出来。
她说的是:“他是不是又来勾引你了?”
叶沉收拾了行李,办好了出院手续。北风猎猎,夹杂着细碎雪粒,叶沉先是去医院外面的花店买了一株白百合,放在了一颗朝着大宅方向生长的树下。他闭上眼睛,做出了一个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出格的决定。
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推着行李箱站在了路边。
路边有等客的出租车司机吆喝叶沉上车:“小同志坐车吗?”
叶沉摇摇头,“我不坐。”
司机点了一只烟,降下车窗百无聊赖的和叶沉攀谈起来:“穿这么少不冷吗,诶呦,现在这年轻人都这样。”
“谢谢,我不冷。”叶沉苦笑回答,再冷的天又能冷到什么程度呢?
也许是叶沉太过于沉闷冷淡,又或者是这个过于漂亮的年轻男孩眉眼间的愁丝太过于沉重,司机一支烟抽完之后就升上了车窗不再跟他闲聊。
一辆天蓝色车衣的沃尔沃s90停在了路边,鲜艳的色彩在这深冬的医院街上刺疼了他的眼睛。乔桑木推开车门,帮叶沉拿行李:“小叶,我忙你装后备箱。”叶沉点头道谢。
乔桑木:“你坐副驾吧,我车里开了暖风,你去吹吹,手太凉了。”
叶沉听话地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系上安全带,车子启动,暖风迎面吹来,只需一小会儿,就把他周身携带而来的寒冰全都捂化了。
是的,叶沉拔掉了电话卡,坐上了乔桑木的车。他不想再面对郁理行了,至少现在不想。
他真的很想离开那个家,找一个地方,安静的地方,独自待上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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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修文都会被自己给“治愈”到(微笑
明天郁理行生日,加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