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 夜與日交替之機,天色晦暗不明,朔風呼嘯, 扯起鵝毛大雪漫天揚灑, 潔白雪片似要將這天地間的汙穢盡數掩埋。
景德元年的第一個清晨即將到來。
崔玉淑穿一身雪白中衣,烏發披散身後,依舊梳理得整整齊齊, 悄無聲息邁進門。
縮在牆角打瞌睡的老李頭驀地驚醒, 抬起一雙渾濁的眼望來。
“滾。”崔玉淑輕輕吐出個字。
待人連滾帶爬出去後,她緩步上前,垂眸審視**的丈夫。
口歪眼斜,猙獰扭曲的五官, 與三十年前那個相貌俊逸、風度翩翩的男子, 沒有一星半點相似之處。
而她臉上,殘餘的脂粉斑駁零落, 令得原本的枯槁與肅穆, 像個天大的笑話。
是, 她崔玉淑的一生,就是個笑話。
揭開那條肮髒的氈毯, 毯下是一襲辨不清顏色的舊袍, 無視其上的汙漬, 崔玉淑抬腿一跨,騎上去,伸手卡住脖子。
季威猛地驚醒,那隻朝著她的眼流露極度憤恨、恐懼、難以置信。
崔玉淑不可自抑地笑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 越來越尖利, 停不下來。
拾過個軟枕抵在季威臉上,這樣就不用再看他那張醜陋的嘴臉,雙手重重按在上麵,一動不動。
身下癱瘓的人也一動不動,直到身體變得冰涼,最後一絲微弱的熱氣散盡。
她如釋重負,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
清晨,陸霓是被一陣低沉鍾聲吵醒的,撐身坐起,問剛進來的茯苓,“外頭怎麽回事?”
茯苓神色驚疑不定,“好像是府裏敲喪鍾……奴婢數了,九響,應該是……家主亡故?”
陸霓愣怔坐著,還有點沒回過神來,緊接著門外又是一陣喧嘩,白芷喘著氣飛奔進來,“殿下,家主他……”
不是,哪、哪個家主?
陸霓剛才想到,是不是季威死了?
這會兒見了白芷這副樣子,心猛地一跳,胡亂披衣衝出房門,就見一眾人抬著個擔架剛進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