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深夜,公羊盯着刚给自己生了四只羊羔的母羊,心底是什么滋味儿。
总之,夜幕一个炸雷响过后。
公羊的羊角,戳穿了母羊的喉咙,一击毙命。
母羊连嚎叫的机会都没有。
只剩下墙角四只刚断奶的小羊羔,瑟瑟发抖。
天亮了。
老张头心疼的在羊圈外直跺脚,最后用点燃着的烟袋锅,狠狠砸了公羊几下。
公羊背上雪白的羊毛,被烫出几圈黑印,羊皮抖了抖。
最后。
被扔进锅里熬羊汤的,是那只因为打架,而被公羊角戳死的母羊。
只是羊汤还没熬好,媳妇儿亲家又叫人来传话了。
说是老母年纪大了,就想吃道烤羊排。
众所周知,烤羊排得要月份小的乳羊,肉质才更鲜嫩多汁。
老张头笑眯眯的应下,为给儿子娶媳妇儿,他什么都舍得,何况是几只羊。
公羊还是卧在羊圈角落里,冷眼嚼着草叶。
看着两只小羊羔被捉出羊圈,一刀割喉放血。
那边就开始活剥羊皮了。
两只小羊羔挣扎的很厉害,剥皮的时候,四肢弹跳不停。
老刀叔是个经验老道的屠夫,一边笑眯眯的跟主家说话,一边拎着细刀,极其富有技巧的在羊羔屁股上转了一圈。
然后单脚踩着羊羔后腿,手指头抠进几寸羊皮底下,双手轻轻一撕。
红嫩嫩的羊肉就露出来了。
小羊羔也不再挣扎,只是能瞧见,没皮了还疼的直发抖。
一直到没了气息,小小的羊身才彻底没动静。
老张头哈哈笑着,看着这么肥嫩的羊肉,心生欢喜。
扭头瞧见公羊直勾勾的盯着被剥皮的小羊羔,乡音极重的随口骂道。
“瞅啥呢,你个畜生也会心疼么,憨头傻脑还盯着瞅呐。”
村民们有勤快的妇女,正切着葱姜蒜,来老张头家帮着张罗喜宴。
鞭炮炸开,红布飞舞。
小童们在门口蹦跶着喊,欢天喜地娶新媳妇咯。
公羊趴在栏杆边,轻轻嗅着在栏杆上晒着的三条羊皮。
一双羊眼,圆溜溜的。
就这么瞪着院子里的宾客们。
在老张头儿子娶妻的当天夜里。
公羊生啃了羊圈里另外两只小羊羔,吃的肚子圆鼓鼓。
又踩着母羊的羊皮防滑,就这么蹦出了羊圈。
消失在夜幕下的村庄里。
......
这里叫槐杨村,村落不大不小,总共也就百十来户人家,不足五百人。
村子里丢的鸡越来越多了。
村长说这不是办法,得组织些青伢子们,把那只学人偷鸡的羊捉住。
老张头面红耳赤的蹲在角落,抽着烟袋锅儿,听同村乡邻们哭诉丢了多少只鸡。
刚才谈到赔鸡的话时,他一句都没敢接腔。
这会儿怒冲冲的站起身,在墙上磕了磕烟袋锅,大声喊。
“我家壮伢子头一个去!这畜生害人呐,咱家也管不了畜生,这也教不了呐,捉住炖了,各家各户分些肉吧。”
这就算是补偿了。
毕竟这个世道,又刚给儿子娶了媳妇儿,他哪有多余银子赔乡亲们的鸡。
众人也都没说什么,总得先把羊捉住再说。
可也是奇了怪。
二十多个青年伢子在村里转悠了半个月,愣是没瞧见羊的影儿。
就这么一晃,三年过去了。
槐杨村后面,有座不大不小的山。
从前这山里是一只花豹为王,如今,却是一只老羊当了山王。
老羊实力不行,可它有脑子,比花豹聪明。
先是吃了猎户家一窝鸡和一只大黄狗,算是惹恼了猎户。
让猎户以为这都是山里那窝豹子做的恶。
没多久,又啃了猎户小儿子的半张脸。
小儿子才刚一岁多,猎户媳妇儿去灶台端菜的功夫,出来就瞧见小儿子满脸血的哭都哭不出声。
这回猎户就怒了,喊了几个好友来,扛着刀箭就进了山。
不出半月。
整个豹子窝都被猎户屠的一干二净。
山里的野鸡野兔,就全都成了老羊的腹中餐。
整整三年,老羊吃光了山上大半动物。
也啃了几个赶路人,就把目光望向了山下。
这回,它的目标是人。
......
——
鬼殿里。
沈栾风瞪大眼睛,看着喝茶歇嘴的钟烬。
嗓音有些磕巴。
“就......羊下山了?然后呢?”
“嗯?”钟烬吞咽几口茶水,放下茶盏,“然后,整个槐杨村就没了,没有一个活人。”
“不可能,一只羊怎么可能吃光了五百人的村子!”沈栾风摇摇头。
“呵,羊食人,够十人聚魂,过百人成精,成了精怪,那些凡人如何能敌对,至少捉是捉不住它的,早晚能吃干净。”
“......”
沈栾风脸色都被吓得有些发白,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烬拿着帕子擦手指,刚啃过蜡烛,总觉得手上有股腥气。
“别见怪,但凡人间成妖者,若没有仙人仙物的点化,就只能食人成精,没有其余捷径。”
“那,那妖界的......”
沈栾风想的是,狐飞飞他们是不是也都......
虽然墨麟并不想替那只骚狐狸说话,但这事关整个妖族,他也算是妖族的。
“旦旦,我们跟人间那些低等妖物不一样,我们生在妖界长在妖界,自出生起就是妖,开不了灵智就会被同族吞噬,却轻易不往人间去。”
所以,他们没有吃过人。
钟烬嗤笑一声,挑衅的望着墨麟:“往上倒倒啊,最初妖界没有成型时,妖界老祖不还是从人间上来的,就没有一只是吃人化形的?”
墨麟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沈栾风没在意这两人的针锋相对,因为也已经快习惯了。
他只是问:“后来呢,杨判官......那只羊,是怎么来的鬼界?”
“一整个村子的人全成了鬼,都在忘川河前面等着他,怨气冲天,我便叫鬼将把他掳来鬼界,嘿,他倒是个有意思的,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甚得我意。”
“说了什么?”
“他说。”钟烬笑的明媚,“那些人能剥皮吃了我的孩子,我为何不能吃他们?”
“......”
这不一样吧。
沈栾风在心里说,可是在心里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