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何英浩, 祝錦宸直奔南渡碼頭,包下一條船,順水而逐, 沒再多逗留一刻。
他來時兩手空空, 走時一無所有,隻拋出幾百銀兩,在船中堆滿了幾十家老字號酒樓最馳名的佳釀。船上除他以外,隻得一位老艄公, 胡天胡地,醉生夢死,再無人能管得他。
離開桑禾縣後, 他已有很久不曾這般放浪形骸。白日裏隻是攤開四肢, 在船中睡大覺;晚上瞪著眼睡不著,就將黃湯往胃裏灌,換一個渾渾噩噩,好似醉眠絲綿雲朵之中。
有時候夜來醒轉, 他就躺在船尾,一聲不吭,看天上的月亮。
沈玦坐在船篷頂上, 問他道:“你的願望, 已經實現了。”
“但你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有原因嗎?”
祝錦宸像個死人一樣把自己攤開在甲板上曬月亮,呆了半晌,才意識到是誰在和自己說話。
“……什麽、願望?”他慢吞吞地反問道, “我有——什麽, 願望?……”
沈玦道:“桑禾縣城郊野山坡上, 你說, 你要奪回織造坊,把那些人踩在腳下,要他們敬你重你,再不能對祝家說三道四,你要出人頭地,衣錦還鄉,要這天地間,再沒人能瞧不起你……”
同樣的話,出自祝錦宸口中,那是一脈情切激昂;從沈玦口中被複述出來,卻是枯燥無味得緊,一口氣平平淡淡念完時,竟還顯出幾分嘲諷之意來。
“……”祝錦宸伸手按住發痛的腦袋,隻希望他別再說了,但他喝得太多,反應比平時慢了整一拍,沈玦都講完了,他才來得及組織好語言,“……別提了。聽聽,聽聽——這他媽,說的是人話嗎?什麽好事、都是你家的?——憑什麽?憑什麽啊?”
“可是,這些願望全都實現了。”沈玦強調似的,又把這句話重說了一遍,“你全都做到了。”
祝錦宸瞪大眼睛,看著那個又白又圓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