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愣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
除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并无其他，都是她一直戴在身上的，怎么会有鬼物呢？
“我没有藏匿鬼物。”她道。
见老僧不信,她索性把东西全部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
纸人，红线，符纸,丹药……
“都在这里了。”
老僧拿起纸人,白眉紧皱，低声念诵。
一道黑雾自纸人身上溢出，飞快朝窗外飞去。
“等等！”
见老僧想要动手,她下意识喊道。
也因这片刻的功夫,黑雾躲开佛珠,溜出了房间。
老僧看向她。
沈璃意识到自己失态，张了张嘴转移话题道:“……刚刚那团黑雾是什么？”
“不愿转世,滞留人间的游魂。”老僧声音沙哑道。
“可我是修者，幽魂一般不愿近身。”她道。
“此物上有它半分魂魄。”
老僧说的是游魂方才寄身的纸人。
沈璃思考片刻摇头,“抱歉,我对此事没什么印象。”
老僧看着她，清明的双眼仿佛可以看透她皮相之下的魂魄。
她仿佛听见了古树的叹息声。
老僧缓慢的站起身。
一旁的佛子听见了老僧的传音。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们之间牵扯太多,不是他一个老僧能动的。
“小道友,无量山下山不易,你所求之事还需耗费一番时日,若是不急可暂且待在无量门,门内弟子会安置妥当。”
沈璃觉得老僧对待她的态度似乎和方才有些不一样。
“那便叨扰前辈了。”
老僧摇着头离开了。
待他离去之后,佛子开口道:“这百年间我已寻到了你所求之法,只是还需准备其他物什。”
沈璃忙不迭点头,“嗯嗯，多谢你了！”
“其中几物难寻，约莫七日后才能齐全……”
“没事没事，我等得起！”
佛子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沈璃期待的看着他。
“稍候我会带你去厢房，你我予你的佛珠可使你随意出入无量门，这几日……你随意便好。”
“我跟你一起去寻吧？”她道，“我还是挺有用的。”
佛子摇头，“这些物什普通修者难寻，你只需静等便好。”
沈璃快速眨了眨眼。
“好的。”
接下来陆知止把她带到了另一处的厢房便离开了。
待四周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沈璃放出灵力四周探了探，确定无人后小心拿出喇叭小纸人戳了戳。
小纸人蜷缩着身体，白纸上满是斑驳的黑纹。
沈璃在上面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鬼气。
她觉得她可能知道哪个游魂是谁了。
只是……
他们数月前才在无名山下的城镇分别，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了游魂。
沈璃心沉了沉。
她把纸人妥善收好，看着纸人离去的方向却没有去寻。
***
陆知止不让她去帮忙，她在无量门也没什么事，从早到晚在无量门里溜达，在一众念诵佛经和努力修炼的弟子群里，显得她格外显眼。
后来那个碰碎了花盆的小佛修又来了一次。
“长老是好人，”小佛修道，“就是他说的话我听不懂……”
沈璃摸着下巴思考。
那个老僧啊……
“那陆知止呢?”
“陆师兄……”小佛修突然支吾了起来，“陆师兄……陆师兄人特别好！”
沈璃没明白小佛修为什么是这个反应，接下来她再问他却紧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沈璃无奈叹了口气。
“多谢你啦，今天想听什么呢?”
小佛修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听你们那里好玩！”
“好玩的？嗯……让我想想，哦！知道了，我们那里……”
之后她又找了那老僧一次。
在没有陆知止在场的情况下，老僧的态度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她旁敲侧击，算是弄明白了一些事。
譬如陆知止早些时候便因她的事问过他。
而老僧以为陆知止被她引诱的入了邪道，才在见面的时候对她不假辞色。
“那您现在……?”沈璃问。
老僧叹了口气，“若是他因你当真入了魔道，那也是只能怪他心境不稳，又如何怨得你。”
他继续道:“你身上因果太杂，但颇有佛缘，今日一遇我便指点两句——”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沈璃笑了一下，“多谢前辈诤言。”
剩下的几天，她便下了山，在山下的城镇到处转悠。
山下城镇在无量宗的庇佑下分外安稳，但也因此生了不少荒唐事。
沈璃闲逛这几天顺手帮了几道，算是彻底把无量门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某一天，她正如常想要起床下山，陆知止却出现了。
他说一切准备妥当，可以离开了。
“我与你同行，”陆知止道，“那阵法只有元婴期的佛修能启动，即便我把它们给你也毫无用处。”
沈璃有些为难。
“可我去的地方不怎么……安全。”
她皱眉半天才吐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连她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这不是害了人家吗？
陆知止摇头，“我可以最后一段不与你同行，但阵法要离厉鬼足够近才能起效。”
“若非你在灵山秘境救了我，我早便死了。这是我们之间的因果，我应当还清。”
佛修当真看中因果。
沈璃叹了口气。
“那便说好，届时我让你停下，你便停下。”
陆知止点头。
接下来，她便与陆知止一同南行。
而他们行了整整三天，甚至没有离无量门一百里。
沈璃看着眼前的景象面无表情的抹了一把脸。
“多谢公子相助！多谢公子相助！”
一个老妇人带着她的女儿连声道谢。
“公子，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在寒舍休息一晚便走？也好让老身聊表谢意。”
陆知止刚开口拒绝，就再度被他们热情淹没。
在他被带着走进屋里之前，沈璃一巴掌按在他肩头。
沈璃想，她大抵理解顾寒生的心情了。
她看着对面的老妇人和他的女儿，手下一用力把陆知止拽回身后。
“还是不必了，毕竟我们也没帮上你们什么忙。”
老妇人连忙摆手，“您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这位公子，我家小女就要被那恶霸给抢走了！”
她口中的小女便躲在她怀里小声哭泣。
“哦，可我看那些个恶霸怎么还在你们院里，我还以为我们没帮上忙呢。”沈璃微笑道。
她话音刚落，便有数十个彪形大汉从茅草屋后面出来了。
老妇人眼底闪过一丝狠毒，松开怀里的女子。
“既然你发现了，那老身也不客气了，兄弟们，这两个人身上穿的可是好东西，捉住他们半个月的肉可就不愁了！”
沈璃并未动作，只是随意往那群大汉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们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大姐，我们动不了了！”其中一个大汉声音惊恐道。
下一秒，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沈璃转身对着身后的陆知止苦口婆心道:“大哥，你看，我刚才就跟你说过了，她们不是普通的母女……”
哪有普通的老妇女身上肌肉更小山似的。
“这一次还好，只是图我们身上的钱，你说要是再像上一次碰见想让你当他女婿的怎么办?”
陆知止低着头，看上去是听进去了，可沈璃知道，说再多都没用，下一次他照样犯。
她痛苦的皱起脸。
“你们修众生道的都这样吗？”
她再一次理解顾寒生的心情了。
“算了。”她强行拽起陆知止的袖子朝外走。
大不了接下来他们在城外行，看见人就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但即便如此，偶尔也会有躲不及的情况。
一个月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硬是比沈璃一开始预计的时间晚了十天！
看着不远处的鬼城，沈璃回头看向陆知止。
“好了，接下来我一个人走，你待在这里。”
“好。”陆知止道。
这一个月来，沈璃终于舒心了一次。
陆知止递给她一节骨头，“把它带在身上，若遇危险，它会帮你控制住厉鬼。”
“这是什么？”她奇怪道，“我怎么看着有点像骨头？”
“嗯，作为阵法中心。”他道。
“这是什么的骨头啊?”
“普通的兽骨罢了。”
“哦哦……”沈璃点头收下，突然想起什么道，“可我要进鬼城，拿着它不会被里面的鬼察觉到吧？”
陆知止摇头，“不会。”
“好，此番多谢你。”她手握成拳把骨头放到腰带，挥手道，“我走了！”
“嗯。”陆知止极少见的对她笑了一下。
“日后见。”
***
沈璃觉得，墨漾大约很想她。
不然怎么她一来鬼城，就被他抓去鬼殿了。
虽然她确实想的是一进鬼城就去找墨漾，但自己主动去和被动被压过去总归是有区别的。
沈璃站在殿中央，看向高台之上的鬼王，那张熟悉的面孔满是兴味。
“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你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墨漾身形诡异，瞬息出现她身侧，五指卡在她脖颈处，低头轻嗅。
“鬼城中难得见活物，你便这般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沈璃，你何时这般愚蠢了？”
沈璃按住他的手，冷静的和他对视，“墨漾，我们好好谈谈。”
“哈哈哈哈……谈谈？哈哈哈哈——”
墨漾大笑起来，五指瞬间收紧，贴在她耳畔低声道:“你这般模样……我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掐死你，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可你没有动手。”
沈璃平静的指出这一点。
她自己就是最大的筹码。
与其说她是墨漾的仇敌，不如说她是他的梦魇。
哪怕金丹期的自己站在她面前，墨漾依旧说她比之前孱弱，这证明原身曾经的实力比她现在高了不止一点。
他所求的不是杀死现在的她，而是杀死恢复当初实力的，足以杀死他的‘沈璃’。
“如你所见，我失忆了，实力也不如之前，你认识以前的我，我想请你帮我找回记忆。”
沈璃冷静的和他对视，任由脖颈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墨漾神色癫狂，俊美的面容狰狞扭曲，他体内的怨气和血气正在吞噬他的神志。
沈璃脸色因为缺氧而涨红，她艰难的伸出手，抓紧他的手臂用力咬了一口。
墨漾皱眉看着她，血色的瞳孔深红一片。
沈璃感受到掐着她脖颈的力道似乎松了些，她咬得更用力，尖牙刺入皮肤，缓慢的吸取他体内的躁动的怨气。
此时正是子夜，鬼气躁动之时，修为越高，煞气越重的鬼修受圆月影响越大。
合体期以上的鬼修在这种时候往往会失去理智，变得残忍弑杀。
而那时正处在失控边缘的墨漾突然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鲜血气息，整个鬼城都为之躁动。
在其他鬼修对她下手之前，他亲自出去把她抓了回来。
随着体内的怨气被人吸走，墨漾逐渐恢复理智，在看清少女动作的瞬间就把它推开。
“滚！”
沈璃紧紧扒着他的手臂，硬是没有被挥开。
见墨漾还要挣扎，她一巴掌糊过去，含糊不清道:“安静点！”
他想死别搭上自己。
墨漾大抵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再加上夜半时分脑子浑浑僵僵，真就任由她动作。
过了好一会，沈璃估摸着差不多了，终于松开了牙，抬头便看见墨漾一脸复杂的看着她。
“你……”
沈璃擦了擦嘴，“我没事，就是胃里有点不舒服。”
在锦妄城，031让她啃墨漾的分身一口的时候她就有点奇怪了。趁着31陷入沉睡这段时间，她把所有死都作了一遍，结果还真被她试出来了。
在发现恶鬼身上的怨气和煞气都伤害不了她后，她又进一步实验了一下，又发现她的身体似乎可以消化一部分怨气和煞气，而且不会对她的身体有影响。
也或许有影响，只是现在还没有展现出来罢了。
也是因此，她下了决心，决定去找墨漾。
在这个特殊体质的加持下，她至少有一半的把握能从他手里逃出去。
而陆知止给她的东西则作为底牌，若是成功跟墨漾达成交易，就逃跑的时候使用，若是失败了，就用它让墨漾说出她想知道的。
“那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我凭什么帮你？”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
沈璃微笑道:“无论是勘破心魔，还是帮你压制煞气，确保你不会失控，我都可以。”
墨漾定定看了她一会站起身，“明日再说。”
沈璃听话点头，“好啊。”
她也不是急到非要今天就什么都弄清楚。
她跟在墨漾身后往外走。
“你跟着我做甚？”墨漾皱眉道。
“鬼殿里我只认识你一个，我不跟着你跟着谁？”她理所当然道。
“而且我感觉其他人……鬼，有点不对劲。”
她想起刚进鬼城看到的景象皱眉道。
墨漾哼笑一声，“你运气不错，专挑众鬼失控的之日来了。”
沈璃张大嘴，“啊……那要不我出去明天再进来？”
“你可以试试。”墨漾道。
“多的是厉鬼在鬼殿外等着你出去。”
沈璃跟着拐了一个弯，不远处的寝宫出现隐隐绰绰，“也就是说他们不敢进来，话说你还知道其他认识我的人吗？”
墨漾停下脚步，似笑非笑道:“怎么，打算现在问出来今晚就跑？”
“怎么会呢？”沈璃一脸正经的摇头。
“这不是问问嘛……”
墨漾快步往寝宫走。
沈璃在他旁边喋喋不休。
墨漾被她扰的烦了，却又赶不走她，随手一指道:“西北处三十里外的万鬼崖崖底，那里每一个厉鬼都认得你，只怕你有命问，没命回。”
沈璃一怔，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墨漾快走几步和她拉开距离。
“等等——”
沈璃拦住他关门的动作。
“我寝宫你还要跟着进来？”
沈璃努力往里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墨漾格外好说话，当然，大概率是今夜特殊，他鬼气失控又被她吞了不少煞气才恢复理智，身体虚弱。
“我们聊聊啊。”
只是不知他实力弱了几分，若是逼迫有几分概率成功……
“不了，”墨漾面无表情，嘭地一声关上门，“我怕睡前见你做噩梦。”
沈璃看着面前禁闭的房门，试探性伸手探去。
嘭的一声被反弹了回去。
好吧，哪怕是身体虚弱的鬼王还是有几分实力，不是她能随便下手的。
大不了她去找墨漾的亲信，问问它们知道些……
“他们最低也是化神期修为，加上午夜修为大涨，你若不怕死尽管去试。”墨漾的声音自殿内遥遥传来。
沈璃:……
她脚步一转，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屋内传来一声嗤笑。
“鬼城乃我所建，鬼殿内的其他鬼也是在鬼城建成百年只有才来的，他们连我来自何处都不知道。”
“至于那些知道的人……”
“沈璃，你是当真忘了，早在五百年前，隐魔一脉就被你杀尽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