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对我别有用心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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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渊是被沈泽送回来的, 还未进丞相府大门,老管家便朝他躬身行礼道:“二公子,相爷在书房等您。”

柳渊闻言愣了一下, 道:“父亲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个老奴就不知了。”

“那……”柳渊回头看向沈泽,眉目间有些许歉意,“都没有请三殿下喝口茶。”

沈泽微微笑了一下, 道:“无妨, 原本就是我要送你过来,此刻你已经到了柳府,我也应该回去了。”

“那下次请殿下吃饭。”柳渊笑道。

沈泽点头道:“好,我记下了,你快进去,外面风大。”

“好,”柳渊踏进柳府大门, 把身上的披风交给阿鹤,道:“你让小厨房给我热点东西。”

“公子要吃什么?”

“大晚上的,让他们看着做吧,不必太复杂。”

“好的, 公子。”

说话间,柳渊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沈泽还站在那里, 夜色氤氲,好像是要目送他回家一般。柳渊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阿鹤, ”柳渊轻轻开口:“你替我送送三殿下。”

阿鹤惊讶地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而后点头道:“是, 公子。”

见沈泽上了马车, 柳渊才继续跟着老管家朝书房走。其实这条去书房的路柳渊走了无数次, 每走一次的时候,他都有点儿说不出道不明的忐忑与害怕。

大约就是混账事情做多了,总担心有哪一件被父亲发现。

老管家的步子停在门口,而后朝柳渊道:“二公子,到了。”

柳渊朝管家笑了一下,而后推门而入。

“父亲。”

柳执坐在书案旁边,书案只有一个刻了字的签章,签章形状有异,像一个变了形的聚宝盆。柳执手边的茶水已经空了,似乎他一直坐在这里,一直在等柳渊。

看到那签章,柳渊没吭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看来你认得这个东西。”

“嗯,孩儿不敢隐瞒。”

“不敢隐瞒?”柳执笑了一下,“事情都做完了,你才跟我说你不敢隐瞒,这个京城,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吗?”

柳执并没有疾言厉色,但这样的语调却更加剜柳渊的心。

屋里一瞬间静了下来,只有门外喧嚣的风声,天越发的冷了。

柳渊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柳执才道:“你为了你哥哥的事情,还瞒着我做了些什么?”

听到这话,柳渊下意识道:“没有了。”

柳执点了点头,下一瞬却忍不住地咳了起来,柳渊急忙上前,去给父亲续茶水,却发现,自己皇家影卫首领的腰牌正握在父亲的手上。

柳渊再次跪了下来。

柳执的目光落在柳渊的身上,好像昨天这孩子都只有半人高,而此刻却已经长到这么大了。“你此刻肯定在想,我是怎么找到的。”

“没有,您要找,定然有办法,”柳渊道:“孩儿自从拿到这个腰牌的那一天开始,就做好了被您发现的那一天。”

柳执狠狠地咳了起来,那皇家影卫的腰牌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哥哥就是被这个害死的……”

柳渊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皇权之争,最为凶险,孩子,为什么你要掺和进去?我明明,想尽办法了啊……我失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也留在了后宫之中,我不想失去你了,那样,我百年之后,如何去见你的母亲?我如何告诉她,她留给我的三个孩儿,我一个都没有照顾好?”

“父亲……”柳渊跪在地上,也红了眼眶。他的父亲向来都是强大的,威严的,即便是两人争吵的时候,他父亲都是寸步不让的,可是,柳渊第一次看见自家父亲露出这样伤心欲绝的表情来。

好像支撑着他走过这些年的东西一下子倒塌,以至于整个人都苍老了。

“那日,陛下指你为三皇子伴读的圣旨过来,我心里就猜测不好。你哥哥当年接到的也是这样的圣旨,如果你只是一个偶尔有点小聪明的世家公子,陛下不会指你去做三皇子的伴读。所以,我猜测,这些年,你瞒了我许多事情。”

“于是,我叫人去查了你。”

“然后,我找到了你在黑市重金悬赏的那个问题。你看到答案了吗……”

“看到了……”柳渊开口时,声音有些抖。

柳执眼眶微红,他在说这些的时候,就像是将没有结痂的伤疤再次撕开:“你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找到你大哥身边最亲近的影卫?”

柳渊猛地抬头。

“因为那个人被我看管起来了。”

“为什么?”

“他做错了事,你若是想见,你便去见他吧,他在城外的庄子里。”

柳渊嗖地一下站起身,转身离开书房。柳执看着柳渊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似乎追着柳渊的步子,散落在这书房庭院之中。

夜里本不能出城,但这些年,柳渊在城里喝酒吃茶吃出来的人脉,到底还是让他找到了出城的法子。

柳渊骑着马,朝给他开偏门的守将道谢。

“二公子不必客气,”守城侍卫笑着道:“几年前二公子在蒋申那个混账东西手中救下我妹妹,小的就一直想报答二公子的救命之恩。夜里风大,二公子一路小心。”

柳渊朝着守将点了点头,转身打马出城,冬日的风刮在脸上如刀子一般,柳渊却没心思去在乎半分。

他寻觅了多年的问题,终于要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马在城外的庄子处停下,庄子上的守卫十分意外,柳渊跳下马,将缰绳扔到守卫的手里,开口道:“我要见阿佑。”

庄子上的管家听到消息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道:“二公子夜里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但阿佑这个人,他已经疯了,二公子见他,怕是得不到什么东西。”

“疯了?怎么疯的?”

“不知道啊,”庄子上的管家答道:“送来的时候就疯了,身上都是伤,不成人样,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下就想寻死,可丞相大人要我们好生看管着,所以我们就把人锁起来了。二公子若要去看,小心脏了眼睛。”

柳渊皱眉道:“无妨,我去看看。”

阿佑所在的屋子是庄子里一处僻静之地,当开门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别杀我!别杀我!”

柳渊上前,在门后看到了蓬头垢面的阿佑。

那一瞬间,所有回忆涌上心头,阿佑穿着一身侍卫服,手上拿着大包小包,朝着他笑道:“小公子,这些都是大公子给您准备的,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幼时的柳渊朝着阿佑身边的人笑道:“大哥又要出门了吗?”

“嗯,这次我是陪同太子去赈灾,我不在京城的这些天,你记得乖一点,到时候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这些记忆仿佛就在昨天,但记忆中的人却已经阴阳两隔。

柳渊红着眼眶,看着缩在一角不断发着抖的阿佑道:“阿佑,大哥给我带的礼物,是什么?”

听到柳渊的声音,阿佑一点一点的抬起头,过了好久,柳渊听到阿佑沙哑的声音叫他:“二公子……”

见阿佑能认人了,庄子里的管家显然是吃了一惊,下意识道:“他疯了好多年了,居然清醒了 ?”

一听到其他人的声音,阿佑又开始抖,眼睛里原本的清明渐渐又消失不见,他一边抖,嘴里一边大叫道:“杀了我,杀了我!”

“二公子,这……”

“你先出去一下。”柳渊道。

管家知道自己刚刚不该开口,此刻二公子没有怪罪就算他祖坟上烧了高香了,听到这话,忙不迭地转身离开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柳渊和阿佑两个人的时候,柳渊才走到阿佑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道:“阿佑,你还记得我吗?”

原本还抖着的阿佑渐渐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柳渊听到阿佑道:“二公子……”

柳渊红着眼睛笑了起来:“你还认得我就好,阿佑,你一直都跟在大哥的身边,我问你,你活着,是不是说明……大哥也有可能活着?”

阿佑突然开始疯狂拿头撞墙,柳渊急忙拿起房间里的软垫垫在阿佑的后脑勺处,等对方这般疯狂的自残行为过去了之后,柳渊听到了对方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

“二公子,你杀了我吧,你会杀了我的。”

“因为是我……出卖了大公子。”

“把他送上了绝路。”

垫在阿佑后脑的垫子掉了下来,柳渊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步:“你说什么?”

阿佑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我不知道他们会要了公子的命,我只是输了好多的钱,他们想买大公子的行踪,我想着我只做一次,只做一次就好,但是……我没想到,他们会把公子抓住……”

“他们给公子上了好重的刑,他们让公子说出太子妃的下落……”

“鞭笞,炮烙……那些酷刑……我在旁边求公子,我求公子松口吧……可是公子到死……到死都没有说出太子妃的下落……”

阿佑瞪着眼睛,仿佛眼前这个房子已经成了他当年呆过的囚牢,而他光风霁月的大公子,在他的面前,被染上满身的血污。

他一边哭,一边道歉,可是,他家大公子却再也不看他。

“大哥他……死了?”

阿佑哭着点头。

“可是……这些年我都没找到尸首……”

“因为,没有办法有尸首了……您带着小皇孙回京城的消息传到了囚牢中,他们……他们功亏一篑,极度愤恨下……把大公子扔进了野狼群里……”

“就是一盏茶的功夫,相爷就带着人找到了这个囚牢,可是,等我们找出去的时候,他们扔下公子的地方,只剩下一件带血的衣服……”

“二公子,你杀了我吧,这些年,我午夜梦回,都是大公子在囚牢里受刑的声音……我对不起大公子,对不起柳家,您杀了我吧,您杀了我吧……”

柳渊的手在颤抖,袖中泛着冷光的箭尖对着阿佑,柳渊站在离阿佑两步远的地方,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后悔吗?”

阿佑拼命点头。

柳渊突然笑了一下:“那你若是就这么死了,多解脱啊。”

阿佑下意识抬头看向柳渊,在他记忆里,那个常笑着来找大哥的小孩子,此刻站在阴影里,脸上依旧挂着笑,但那周身的气质却完全变了,有种让他害怕的阴沉和可怕。

“二……二公子……”

柳渊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片刻后,阿佑听到柳渊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好生看管,之前父亲要你们如何,你们照旧便可。”

阿佑看着地上冰冷的月光,凄惨地笑了起来,是他背主在先,就应该生生世世受着这良心的折磨,直到死亡。

***

一连两日,柳渊都没有出现在青山书院。倒是阿鹤来过一趟,替柳渊请了个病假。直到第三日,柳渊才消了假,回到了书院。

一进书院大门,严修便第一个跑到了柳渊身边问道:“阿渊!你怎么病了,我差点以为今天的骑射课你也不来了。”

柳渊脸上还带着点病态的白,开口道:“就是夜里吹了风,着凉了。”

“那你现在好些了吗?”严修一脸担忧地道。

柳渊微笑道:“没什么事了。”柳渊不想再在自己生病这件事上多说,便转移话题道:“今日是骑射课,你骑射准备得如何了?”

“大概,进步了一点点。”严修笑得有些惭愧,在小指上比了一米粒大小的宽度。严修爱玩,书院里的功课也不算太用心,他这个进步一点,大概和以前是没什么差别的。十射能中三,都算是发挥好了。

说话间,柳渊看了一圈,没看到沈泽的身影,便向严修问道:“三殿下呢?”

“三殿下昨日便请了假,大概今日应该不会过来了。你今日便同我一起吧,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助我。”严修说着,露出祈求的表情。

“哪次没助你?”柳渊笑问。

“这不一样,”严修一本正经道:“以前我们俩都是书院里的倒数,但是现在你是三殿下的伴读了,你的一言一行可是影响了三殿下的脸面,你不能再擦线过了……”

“没事,三殿下不在意这个。”

柳渊同严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今日骑射校考,便无固定的上课时辰,柳渊想着要帮严修,便打算同他一起上场。

青山书院的骑射校考都是射的活靶,柳渊只需要将刻了自己名字的箭矢同严修的交换一部分,便可以了。

严修去拿箭矢,柳渊手上拿着练习弓箭无所事事。

他看了一圈,没发现沈泽,倒是看到了蒋申与五皇子。

柳渊握着弓箭的手一紧。

蒋申同五皇子一同正站在柳渊不远处,两个人都在弯弓搭箭,蒋申这回不欺负李赋了,但是只把对方当不存在,李赋看到柳渊的目光,眼睛一亮,但对方似乎没有在看他。

柳渊在看五皇子。

如果五皇子死了,那些加害过大哥的人,是不是也能感受一下什么叫痛彻心扉。

柳渊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箭尖已经不动声色地对准了五皇子。

就在他即将放箭的那一瞬,他的手腕被一个人突然捉住,手中的弓弦一松,那箭矢软软落在跟前。

“你在干什么?”那人开口,声音之中有着难掩的惊惧。

柳渊看向来人,喃喃开口,唇边甚至还带了点儿笑意:“哦?三殿下啊,您看不出来吗?我想杀了他。”

沈泽脸色一变,他能看出来柳渊眼中的杀意,对方是认真的。

前日柳渊没有来书院,他就觉得不太对劲,虽然柳家对外声称柳二公子病了,但是根据他留在柳渊身边的暗卫来报,柳渊曾在夜里出了一趟城。

他花了两天时间查到柳渊那天夜里到底出去见了谁。

待他听说柳渊来了书院之后,他心里就觉得不安稳,急急忙忙赶来,刚刚进校场,就看到柳渊弯弓搭箭的动作。

柳渊的位置其实选的十分巧妙,当时校场上那么多人,柳渊如果真的要下手,他绝对可以得手。

沈泽握着柳渊的手腕没有松,柳渊眉头皱起,开口道:“不会这个时候殿下突然要上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吧?”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这里?”

“我要杀了他,难道还要挑观众吗?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三殿下对自家手足的事情这么关心了?殿下不应该拦着我,杀了他,殿下荣登九五,可是少了一个极有力的竞争对手呢……”

柳渊最终被沈泽从校场上带走。

沈泽一直拉着柳渊,柳渊怎么挣都挣不掉,到最后柳渊气极,直接一口咬在了沈泽的手腕上,但是最终他没用力,因为他看到了对方手腕上他少时留下的那个咬痕。

咬人一次就够了,不能咬第二次。

柳渊松了沈泽的手,随意坐在了地上,低着头,任由沈泽拉着他的手腕。

但沈泽还是看到柳渊在哭。

晶莹的泪水挂在柳渊的下巴上,然后被对方一把抹去。

沈泽下意识将人拉了起来,揽在怀里。

“别哭了。”

柳渊抽噎了起来:“就、就算你那时候、不来,我、我也不会真的杀了他的。”

“我知道。”沈泽轻轻拍着柳渊的背,温柔的语调中有一丝心疼。

“他是五皇子,我只是个世家公子,我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之下杀了他,蒋家绝对不会放过此事,到时柳家一定会因为我的原因被牵连,甚至连阿姐在后宫的地位都无法保全。这些利害关系,我都知道……可是……我好难过……我连报仇,都要瞻前顾后……”柳渊哭道。

“这不是瞻前顾后,不顾一切的拼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是逞匹夫之勇。阿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沈泽声音低低的,又轻又柔。“我在知道二皇兄出事的时候,我打算让五皇子一命换一命。结果没有做干净,五皇子没有事,我自己却留了把柄在蒋家那里。父皇为了救我,不得已把我送到了西境。”

“我在西境吃了很多年的苦,西境的蛮族想要了我的性命,我背后保护着的那些人他们为了皇位也想要了我的性命。”

“阿渊,我比你更恨他们。”

“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将这一切重新洗牌。”

柳渊轻轻一愣。

他突然明白了上一世的沈泽为什么会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晋了。

这个朝廷烂透了,与其挽救,不如推倒重来。

沈泽将头靠在柳渊颈窝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白檀香气,将他内心那些悲伤的、阴暗的、嗜血的画面带来的那些不适感冲淡了许多。

肩头还留有少年人眼泪的痕迹,沈泽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想宽慰对方,没想到却让自己说了内心深处的话。

柳渊伸手,抱住了沈泽。

“殿下心存壮志,定能得尝所愿。”

少年人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点哭腔,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坚定。

对方明明知道他后面会做什么,却依旧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好像是少年人给他的一个肯定,给他晦暗的前路,送来一盏相伴的明灯。

沈泽心有所动,抬起头来,静静看着柳渊。

柳渊回视着沈泽的眼睛,发现对方漆黑的眼眸中似乎隐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你如果发现我有一件事情一直都在骗你,你会怎么办?”

柳渊一愣,下意识问:“很严重吗?”

“不知道。”沈泽轻轻摇头。

柳渊认真追问:“会危害到我或者我在意的人吗?”

“不会。”

柳渊笑了起来:“那我就不会生气了,但是我可能会很长时间都不理你。”

“那到时候我要怎么做呢?”

“当然是想办法哄我开心了。”

“怎么哄?”

“反正顺着我就可以了。但是,”柳渊道:“你最好还是找个机会给我说明白,因为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沈江远,你不要骗我,不然我会难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沈江远,你不能让柳渊难过!听到没有!

明天也是日万的一天,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