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那个杀手看了一眼已经躺倒在地的严修, 旋即示意同伙上前,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封血|书,另一个人手里拿着麻绳, 显然是想把严修伪造成自尽的假象。
就在那杀手手里的麻绳即将套在严修的脖子上时,那原本早就躺在了严修怀里的那个“严大公子”忽然发难,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 靠得最近的那个杀手连最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就已然被人划破了喉咙。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而那位“严大公子”几乎在同一时间,带着严修一个利落的翻滚,避开了喷涌出来的鲜血,同时手中寒光一闪,下一个,那原本手里拿着血|书的杀手也被利刃划破了喉咙。
这一切变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直到第三个杀手倒下的时候, 那些被安排进来杀人的杀手们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披着“严大公子”外衣的人,是比他们还要厉害的个中高手。
这些刀口上舔血的杀手此刻终于感到了一丝惊慌。
但是,事情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惊慌而出现任何转机。
紧接着, 数个蒙面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刚刚连杀三人的那个男子做了个手势, 立刻便有人上前, 替刚刚被杀死的两个杀手换上囚服。
被抓住的杀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个发号施令的男子,只见对方用黑斤蒙面, 借着天牢之中朦胧的火光,他看到对方右眼处有一块红色的疤痕, 在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眸旁, 竟然有一种妖冶的感觉。
而这一幕, 是这个杀手看到的最后一幕,下一刻,他同他的同伙一样,没有了呼吸。
“主子,巡逻的狱卒马上就要过来了。”
柳渊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严修的情况,严修吃了解药,但毕竟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普通人,在那等剂量的药性下,还是无法支撑得住。一旁,有暗卫立刻上前,替柳渊接下了昏迷过去了的严修。
“进来的时候我们走的密道,但出去的时候,我们带着的人没法同我们一般先过那段地下水的密道,所以,按照我们进来之前安排的,现在,我们面临的才是最严峻的考验。”
“我们要冲破天牢的重重关卡,将人从这里面带出去。”
“好在蒋贵妃的人进来时已经打草惊蛇了,他们放了一把火,已经吸引了极大的注意力,所以此刻我们也不必要有所顾忌,拿出所有的本领,冲出去。”
“记住,一个都不能留在这里,听到没有!”
“是!”
“走吧。”
随着这一声令下,冲锋开始,断后的那个在离开前一把火丢在了伪装成严家人的两具尸体上,此外,其他杀手的尸体也被他们带着,随着每一次和天牢守卫的交锋,便留下一个尸体,以及一个威力巨大的霹雳弹,
天牢的守卫虽然厉害,但是在这等冲杀面前,他们完全不是对手。柳渊带着人出来的时候,天牢的火光将此处的黑夜照的如白昼一般。
站在不远处的沈泽几乎是同时看到了那个冲出来的身影。
黑色的面巾,右眼处红色的疤痕,以及这冲天的火光,深深发印在了沈泽的眼眸之中,同时将他尘封的记忆也一并带了出来。
沈泽几乎在对方冲出来的一瞬间就已经冲了上去。
崔钺落在后面不明所以,见着沈泽已经追上去了,他此刻再跟也跟不上了。想到他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的道理,趁乱给蒋家留了不少隐患。
天牢出事震惊了皇城中的每一个人。蒋袁叶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要派人进宫,但是宫里来的人比他还快一步。
“大人……大人……救救我家娘娘吧。”
蒋贵妃没有料到,自己只是安排几个杀手,放一把火,然后趁乱杀了严家那两个儿子,怎么就会闹出了这么难以收拾的一个局面。
柳渊带着人一路疾行,但是不明白为何怎么都甩不掉身后那个尾巴。
那人只是追着他们,却不拦着他们,柳渊一时间拿不准对方的意图。
眼见距离天牢越来越远,再这样下去会把那人带到他给严修他们准备好的藏身之地。柳渊立刻做出决断,他朝离得最近的阿鹤比了个手势,让对方带着严修他们先走,自己留下来对付这个人。
“公子,不可!”阿鹤用手势拒绝。
“无妨,除了带着严家两位公子的,其他人在不远处就地隐藏起来。”
这样的安排让阿鹤有一丝放心,便点了点头,带着人继续往前,而柳渊则落在了那树梢之上。
沈泽也停了下来。
夜晚的风吹动得树不停晃动,而对方站立的那节树枝连带着最易晃动的树梢,都没有任何动静。
沈泽先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柳渊愣了一下。
“柳二公子。”
不是疑问,是陈述,十分肯定的语气。
或许,在看到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的黑衣人第一眼,沈泽没认出来对方是谁。
但是,这样跟了一路,即便是对方隐匿了武功的路数,那个身形,他却不可能认错。
他怎么也没想到,上一世,把他从天牢里救出去,然后又一路护送他北上的人,会是他上一世后来的敌人,柳渊。
他突然好难过。
上一世,眼见着离北疆越来越近,沈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要离开。他心里虽然想挽留,但他原本就不是一个特别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人,所以,在明白对方还要回京复命之后,他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他以为他们还会再见面,而且,对方答应过他了,再见面时,便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可是,那一别之后,对方就消失不见,连一点头绪也找不到了。
原来……原来是柳渊……
所以,后来,在他们两军对峙之时,在那场湖心亭中的鸿门宴里,柳渊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是后悔,对吗?
后悔当时舍命劫天牢然后护送他北上吗?
那时候,他带着柳渊从三楼一同跃下,然后从小皇帝沈陆的包围里逃出来,沈泽在后来就不止一次曾后悔过,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把柳渊一同带走。
即便,后来柳渊会同他一起被刻上反贼的烙印,也好过于他在泞江北岸收到了对方身死的消息。
现在,这种后悔仿佛隔了一世,又一次细细密密地爬上了他的心间。
柳渊整个人都麻了,他不明白沈泽怎么就看了一眼就发现是他了。按道理说,他这一张脸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特别是那个红色的印记。
还记得当时替他处理容貌的师傅曾说,他这张脸,这双眼睛,都太过招摇,陌生人见之不忘,熟人自是能一眼认出,原不是做暗卫的好相貌。
所以,在给他易容之后,那师傅又特地在面具上加了一块红疤,同时还叮嘱他,每次出任务都要戴上面巾,但是要露出脸上的疤。
因为,如果没有那块疤,对方就会注意到他那双怎么都藏不住的眼睛,但是若有那块疤,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忽视掉眼睛。
那问题就回来了,沈泽是怎么发现的。
而且,沈泽连一点疑惑都没有,笃定得就像是见过他一般。
沈泽是不可能见过他这个样子的。
柳渊有点骑虎难下,不知道要不要应声。
“柳二公子不承认吗?今夜趁火打劫的可不是你一个。”
沈泽声音淡淡的,不疾不徐,却更加凸显他笃定柳渊不会否认一般。
“三殿下。”
终于,柳渊不得不开口,声音被处理过了,带着点尖细,稍微不注意,可能会误认为是一个女子。
沈泽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没有直接上前,扯下对方的面巾与那假面,然后再把人狠狠的拥入怀中。
他只能,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的吐出一句:“原来是你。”
柳渊皱眉,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奇怪,而且说得也挺奇怪。
按道理,此刻不应该说“果然是你”,类似这种吗?
但此刻,柳渊想不明白,也没时间想明白,他需要快点知道这位三殿下的意思。
不过,沈泽在柳渊开口前,先出了声:“我受伤了,有药吗?”
柳渊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泽继续道:“你们从天牢出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外面已经架了机关弩吗?”说着,沈泽将手往柳渊的方向伸了一下。
即便月色朦胧,柳渊也看到了沈泽的右手手臂上被鲜血浸湿了一块。
柳渊立刻就跃到了沈泽跟前。
是划伤,没伤到根骨,但是伤口很大。
“你怎么不知道止血,还运功跟了这么久?若不是我及时停下,你这要跟到自己失血过多而死吗?”
柳渊又气又怒,没注意到沈泽此刻正低头看着他,唇边正带着一个笑。
“你在关心我。”沈泽道。
“我关心所有的老弱病残。”柳渊没好气道。
沈泽倒是笑得很无所谓,柳渊也不知道对方是犯了什么病,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天牢外守着他动手。合着一起坑一把蒋家是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上会出手?”
“直觉。”沈泽笑了一下,道:“我派人盯着你那边在,而且皇宫里,蒋贵妃也有异动,我稍微一想,便知道了。”
“你倒是不瞒我。”柳渊道。
“毕竟,你不是都清理干净了?”沈泽轻笑。
沈泽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是事实上他还是担心柳渊在怪他。不过,当他看到柳渊对他安排的人没什么反应之后,又有点不高兴了。
“你有安排人盯着我吗?”
柳渊诧异地抬头道:“有没有人,殿下不知道吗?”
“有吗?我要你告诉我。”
柳渊心里觉得今天晚上沈泽好像每句话都很怪,但还是没太放在心上:“安排了,不过你身边的崔钺挺厉害,若是你有心隐瞒我的东西,我安排在那里的人是探查不到的。”
“你若想知道,你可以问。”
柳渊愣了一下,他知道,沈泽说话一言九鼎,这样的话说出来,那就说明此刻,沈泽是打算对他开诚布公了。
但是,柳渊他退缩了。
“别动,”柳渊道:“还好我这里有伤药,你忍着点疼,我给你简单包扎一下。”
见柳渊把话题引走了,沈泽轻轻抿了下唇,表情有些落寞,不过也是一闪而过,没有让眼前的人察觉。
“嗯,麻烦你了。”沈泽开口,声音并没有什么异样,让柳渊感觉,刚刚沈泽说出来的话,似乎是他想多了。
沈泽想让眼前的人再靠近一些,再信赖他一些,但是,同时也知道,对方曾经一腔热血错付,再次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人,或许会很难。
但是,他会想办法让柳渊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
柳渊包扎的技术炉火纯青,在包扎完成的时候,沈泽伸手,在他右眼处点了一下。
“为什么弄这个?”
如果不是这个疤,他可能就不会认不出人。毕竟,柳渊这双眼睛,太漂亮了。
“这个?”柳渊摸了一下脸上的假面,简单说了下理由。
“那师傅想得很对。”
柳渊没好气道:“还不是被你认出来了。”
沈泽笑道:“那也只有我能认出来了。”
而且,我第一次也没认出来。当然,这个话沈泽不能这个时候说。
尾随的危急解除,柳渊也知道没什么好瞒着沈泽的了,便直接带着沈泽去了他打算藏着严修的地方。
刚一到位置,柳渊就发现不对劲,带严修过来的暗卫一脸做错了事情的样子,弄得柳渊心里一顿。下一刻,严修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渊,我妹妹没有找到,是吗?”
接连遭受变故,严修再也不是那以前被家人朋友惯着呵护着的严家小少爷了,他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遇到一点点事情就咋咋呼呼,遇到一点点事情就找父亲找大哥找阿渊。因为,父亲走了,大哥重伤昏迷不醒,他是严家的儿子,必须做那个能为家人和朋友遮风挡雨的人。
以后,躲在他人羽翼下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柳渊看了一眼自己的暗卫,就知道他们不小心说漏了,这时候,柳渊也无法再欺骗严修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
严修的眼神暗了暗,然后又燃起希望:“但是你已经有线索了,是吗?”
“是的。”柳渊道:“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都会把她救出来的。”
柳渊一直没有把严婉儿的消息告诉严修,严修他平常只是对事情不上心,不代表他不够聪明,不然也不会在天牢里想到血|书上表的方法。此刻,柳渊的反应让他立刻就明白,他妹妹在一个很不好的地方,不好到现在柳渊说出来,都怕惊吓到他。
严修到底还是止不住的流下了眼泪:“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妹妹,害了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其他人呢,除了妹妹,还有其他人呢?!”
“对不起,绍宁,”柳渊蹲下来抱住了严修,“对不起……”
严修愣愣地抬着头,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柳渊背后的沈泽道:“都……都死了吗……”
柳渊没说说话,沈泽替柳渊开了口:“是。”
严修发着抖,喃喃开口道:“怎么……怎么死的……”
柳渊死死抱着严修道:“别问了,绍宁,你别问了……”
严修挣扎道:“不!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声音的最后,带着明显的哭腔。
即便是再怎么成长,此刻的严修也难以承受那接二连三的打击。柳渊不想让对方知道这些东西,只想让他暂时的,能好好睡上一觉。但是,沈泽的声音清晰地响在了他的身后——
“受辱而死。”
柳渊怒而回头:“沈江远!”
“与其什么都不知道的自责谢罪,不如怀着恨意而苟且偷生。你大哥在天牢里为了护着你,这个身子骨就算是华佗在世八成也不行了,你妹妹现在还下落不明,整个严家还有血海深仇没有报,你还有时间在这里责怪自己吗?”
那一直压抑着的哭声,在这一刻,终于歇斯底里的爆发了出来。
柳渊怕严修哭多了伤身,便乘对方不注意,给他闻了点安息香,让他睡了过去。
等安顿好了严修,柳渊才朝沈泽道:“你那么逼他干什么?”语气里虽然不满意,但是没有责怪。
“你忍不下心来,但是我能。严家倒了,他再也不能做那个无忧无虑的严家小公子了,我知道你是想慢慢告诉他,但是,眼下的情况未必能等他慢慢成长起来。你没有办法一直护着他,他必须自己去经历这些东西。”
柳渊看着沈泽,这个男人上一世能成为帝王,确实有着他钦佩的一面。
他会心软,他会摇摆不定,但是沈泽不会。
许久之后,沈泽听到夜风传来了少年的声音,那是一声谢谢。
柳渊不能在这里久呆,所以安排了人在这里照顾严家俩兄弟。柳渊悄无声息的离开柳府,又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回来,除了自己的那些暗卫,其他人都没有惊动。
回到柳府之后,柳渊把自己那身夜行衣都烧了,然后换了一身衣服,没有睡多久,天便亮了。
柳渊自然是要同父亲一块用早饭。父子两对话一如平常,柳渊感觉父亲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直到宫里传话过来,让柳渊入宫一趟时,柳渊才发现自家父亲神色有异。
等传话的公公走了之后,柳渊很自觉地打算给自己上家法,但是被柳执拦住了。
“你没做错。”柳执的声音苍老中带着力量:“如果你见死不救,那我才会更加的失望。”
“父亲……”柳渊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一红。
“去吧,”柳执挥了挥手,“准备一下,等会陛下要问你话,你要记住,无论陛下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将昨天的事情与你联系起来。”
“是。”
柳渊被召见入宫,用的是皇后的名义,但是柳渊先见到的却不是自家姐姐,而是皇帝陛下。
皇帝虽然怀疑这事情与柳渊有关,但是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而且昨夜皇家暗卫都各司其职,没有人去那天牢。所以,皇帝也只能旁敲侧击地告诫了柳渊几句,大概就是要记得自己是一把刀,刀刃要锋利,刀柄要由皇家人操持。
柳渊从皇帝那里退出来,例行公事地打算去后宫看一下自己亲姐,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里面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御花园一处空旷的场地,六皇子沈陆拦住了三皇子沈泽,正在向对方展示自己新得的弓。
“三皇兄,我怎么都拉不开这弓|弩,你能教下我怎么用力吗?”
柳渊脚步一顿,想到了昨天晚上沈泽手臂上那个伤口,眉头微皱。
此刻,场中还有其他人,最重要的是,蒋袁叶居然也在这里。
沈泽刚想推脱,蒋袁叶便开口道:“听说三皇子殿下能百步穿杨,不过还没亲眼见过,不知今日能否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三皇子殿下的骑射技艺。”
说着,一旁有人送上来了没有开刃的箭矢,明显是要沈泽在此处拉动那弓箭。
柳渊担忧的看了眼沈泽,沈泽今日穿的衣服颜色较浅,若是有任何一点血点露出来了,那蒋袁叶定然是不会放过。
此事本身与沈泽无关,但是若让沈泽被拉进这浑水之中,却是柳渊怎么也无法坐视不理的。
“三殿下,”柳渊走到众人面前,同时朝六皇子和蒋袁叶行礼道:“原来还有六皇子和蒋大人。”
“哦,柳二公子。”
“舅舅!”
柳渊没有理会两人,而看着沈泽道:“三殿下,前面贤妃娘娘正在寻你,说是小殿下有什么事情,要您赶紧去看看。”
沈泽一笑,朝六皇子和蒋袁叶道:“母妃有事,这个弓|弩便下次再试吧。”说着,他看了柳渊一眼道:“二公子同我一起去吧,不是说好了要给阿轩看你新学的戏法吗?”
柳渊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沈泽带走了。
等他走了好远才想起来道:“我没说要和小殿下变戏法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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