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梦境泡神君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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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寒着一张脸, 微微喘气,脸上交杂着迷茫和惊惧。

她的手里还握着迷梦镜,镜沿被她死死紧握, 在手心里烙下了白生生的印痕。

她的脸色实在难看, 周云辜从未在她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

事情似乎关系到自己的命运, 他本该出声询问, 却在看到她用力紧握到有些发颤的左手时,觉得心中微悸,旋即下意识地伸出手, 握向她, 试图抚平她的颤抖。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笨拙寡言的安抚之意,杳杳仿佛冻结般的面色就柔和了一些, 定了定神。

往日里, 面前的那张脸孔总是带着笑意,偶尔会抬起下巴尖,露出一些倨傲的神色, 往往伴随着些微的得意。

“我可是神仙。”她会这样说着, 随即变戏法般地带给他一些调剂般的小惊喜——有时候是一场幻梦,有时候是一片柔羽。

而此时,那张往日里活色生香的俏皮脸孔微微沉着,是极为少见的冷凝之色。

周云辜觉得, 她沉着脸时, 竟有着极具反差的冰雪之姿。

他并不知道方才她都看到了什么, 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眼前的人微微张了张口, 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却没有半点儿话音从她微启的唇间逸散出来,更遑论被微风相送。

于是在沉寂的风中, 周云辜开口打断了气压低沉的长久默然。

“原来我平日里沉着脸,是这个样子吗?”

他的手才握过她紧攥后又微微松开的掌心,将那些压痕抚平,随后又抚上她的脸颊,抬至眉间,似乎想要抹去她眉头紧皱的痕迹。

是很亲密的动作,他从未对谁这样做过,此时他却做得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自然。

随着他的轻柔动作,被他轻轻抚慰的那张脸庞上的沉沉神色就松下来了一些。

“你可是神仙。”

他的嗓音如潺潺流水,似是诱哄的安慰话语顺其自然地出了口,带着连他自己都感到讶然的温柔与缱绻。

很显然,这样一分难得的缱绻也被对面沉着脸的杳杳感受到了。

她终于和缓了面色,带着仿佛才从梦中惊醒般的茫然。

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同周云辜说起方才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转而坚定了神色,瞳孔重新聚焦,将目光直直望向周云辜。

“别怕。”她这样说着,声音还有些不稳当地发着颤,却仍旧是倨傲地抬起了小下巴,带着她并不夸张的小狂妄,就又是周云辜熟悉的那副模样。

他失笑,摇了摇头,开口附和她的话语都是柔和而宠溺的,简直叫他觉得不像自己。

“好,我不怕。”他这样说着。

杳杳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保护好你。我会让你心想事成,和满一生。”

她一把清糯的软甜嗓音带着坚定,就像是此时迎面扫来的微软和风,柔软却一意孤行,无声拥抱着眼前人,又像是一场告白。

在这样的情境里,周云辜就也放纵自己沉浸在柔软而陌生的泛滥情绪里。

他嘴角的微笑弧度扩大至三分,周身便有了几分往日里不常有的温润意味。

“嗯。”他依旧温声应着,如同碎玉冰泉的清凌嗓音染上柔和笑意,“那现在能请你拉我一把吗?”

杳杳沉浸的情绪就被打断,看着倏然柔和微笑的他,有些出神般的呆愣,仿佛没有听懂一般,在静静等待着他的后话。

周云辜轻轻叹了一口气。

“坐久了,腿麻了。”

……

那些关乎命运的激烈情绪和莫名而生的缱绻氛围就这样被打破,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先的轨迹,抛去那些繁杂而深沉的牵绊,他们就好像闲适对坐的友人,正在缠绵日光里随意打发着时间。

杳杳莫名叹了一口气,淤堵在心间的浊气就被倾吐得一干二净。

她向他递出自己的手。

周云辜拉住她伸出的手,虚虚借了一把力,就起了身,半分看不出腿脚酸麻的狼狈,端的是朗月清风、长身玉立之姿。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听见他这样下着逐客令,脑海里却钝钝地没有跟上反应,反而仍旧思索着先前在梦境中所预知到的场景。

她看见那是一个圆月当空的夜,空阔而深沉的天幕却被烈焰舔舐灼烧,几乎模糊了整个视线,晃得人眼疼;而周云辜的身影就这样被吞没,消失在火势之中,直到完全看不清眉目。

她知道,既然她在梦境里这样预见了,那么这一幕就必定会发生——就像她曾经看到过无数凡人垂死的模样,就像她也曾经看到过垂死的他。

这是天命,她能改一次,就能改第二次。

她心中倏然有了一些底气,却又难免担忧万分之一的差错。

而眼前的人被天命所困,命途如此多舛,纵使她此时隐瞒不说,她却也不信,周云辜自己不会察觉到一二。

可他只留给她一个云淡风轻的背影,就连往日里费劲端着的冷漠抗拒都尽数收起,是让人心惊的释然之态。

似乎是见她久久没有动静,周云辜回过头来看向她,面上微微的疑惑情绪也不曾遮掩,反而比往日里刻板清正的模样多了几分生气。

杳杳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同他说起——她甚至觉得,他不是猜不到她所纠结的内容。

只是为何自己这样一个看惯了凡人生死的神仙,如今心里的不舍与焦虑反而还要比之眼前的凡人更甚?

她想不明白,思绪却被随之而来的话语打断。

“不如过完中秋,我们就启程?”周云辜似乎也是斟酌了片刻,随即这样提议道。

“啊。”

杳杳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微愣。

见她一副迷茫懵懂的模样,周云辜微垂了眼睫,再抬眼仍是耐心解释道:“先前你问起过我,日后有什么打算。我当时说,或许会去山水之间游历一番。”

杳杳这才想起来,当时他那样随口一提,自己反倒是兴奋得不行,还殷切恳求他能否带上自己与他同行。

她反应过来,原来近日来他的忙碌,许是在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杳杳莞尔,将不好的忧思压下,转而询问起对方话里她未曾听懂的其他部分。

“中秋?”

她眨了眨眼睛,并不是十分明白这个概念。

周云辜顿了顿,似乎是想了一下,向她细细解释道:“八月十五,恰逢月圆,是阖家团圆的节日。你之前不是很感兴趣吗?我可以陪你过节。”

真是不错的彩头。

杳杳恍然点头。

她对凡人界的诸般事物都好奇得紧,平日里也问得多,尤其对于热闹的节庆日子感兴趣。

没想到周云辜都记着。

只是这份心喜维持了不过一瞬,紧接着就被另一重忧虑冲散。

等等,八月十五?那岂不是没有几日了。

而八月十五又恰逢月圆……杳杳的脑海里便燃起了那片滔天的大火。

原来这一次的预兆来得这么快吗。

她肃了一张脸,神色有些执着——

“过节可以,不过你得听我的。”

周云辜似乎是挑了一下眉,却也一如既往地不多过问,只颔首应了好,杳杳就放下心来。

他二人几乎是并肩地出了院子,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就将她送到了她当初买下的陈家院子。

实际上自打她不再遮掩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未曾考虑过继续用这所谓邻居的噱头。而周云辜也从来不曾陪她一道走出院子,如同送心仪的姑娘回家一般,将她一路送至门前。

此时他们并肩慢慢走着,从他的府上走到她的院中,短暂的路途被刻意放慢的脚步拉长,就好像他们都不过是庸碌的凡人,一同庸碌地活着,将短暂的岁月活得美满而悠长。

……

很快日子便到了八月十五。

周云辜提出的妥帖出游方案被杳杳否了个遍。

说起去街市上看花灯会,杳杳想起鼎沸的人声和蔓延至天边的璀璨灯火,白着一张脸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周云辜便又提议去城郊放孔明灯,想起那纸糊的单薄灯笼,一个不小心就能被火势点燃,杳杳继续摇头,嘴里道着“不妥不妥”;如此也不妥,周云辜面上难得带了些无奈神情。

他其实孤身一人惯了,惯常是不过节的,尤其是这些所谓团圆、安康的和美日子,似乎从来都与他无关。

只是眼下身旁难得多了在意的人……

又是一番细细思索,他道:

“不如就在院子里对酌赏月。东街酒铺里有一味桂花烧酒,夜里饮来是微暖滋味,恰合时宜。”

杳杳眼睛亮了一些,但紧接着又捉住了关键词,开始摇头。

烧、酒?开玩笑!

不可不可,沾火的、易燃的,一概不行。

周云辜不曾知道她的顾虑,因而二人可算是绞尽了一番脑汁,最终选定了去画舫游船上听曲小酌,江心空阔,也不影响赏月。

而杳杳一口答应的缘由其实很简单。

画舫嘛,自然是在水上行走的,就算是起了火势,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防火防灾,还是得从细节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