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遙遠的北境,和林格爾草原上,有一稚子驀地抬頭,仰望著浩瀚蒼穹。
他坐在丈餘高的星宿四象車頂,一身法袍上,千百道銀線繡成經緯紋,像把天地間的秩序公理都披上身,長辮盤於頭頂成佛塔,呈現出不辨性別的神性來。
北方夜空之上,一大片星星似曳了尾,迸發出驚人的光輝,朝著四象車湧來,像在他頭頂下了一場星雨。
如此神跡降臨,幾百邊民行著各族畸零古怪的大禮,山呼海嘯般喚著。
“聖子降世——聖子降世——”
“把咱們的活畜帶過來,獻給聖子!”
幾百頭牛羊在獵狗迷惑的目光中,被民屯裏的壯年驅趕著,順從地走向西遼人的隊伍。
三天沒吃過熱食的西遼兵提刀一捅,還沒長大的小羊羔發出最後一聲哀叫,血從脖頸噴濺出二尺遠。
“哈哈哈,好肥的羔子!”
那西遼兵手捧了一把滾燙的羊血,幾乎要在這刺鼻的羊膻味中重新活過來,幹涸的嗓子、餓得絞痛的胃都受到了慰藉。
車底下安起了梯|子,一個胡子拉碴的壯漢卻喝道“不必”,朝著四象車頂張開了雙臂,笑著吼了聲。
“下來!”
高坐在車頂的聖子垂眸看了他一眼,又朝著地上幾百道跪拜的目光,還有更遠處、朝著他奔來的流民望去。
這是位於大同府關外的民屯,排號為丁,甲乙丙丁的丁。
沿著盛朝的邊防線,有五十多所這樣的民屯。
此地為金、西夏、蒙古與盛朝交界之處,有幾十萬流民在這片廣袤的草原上苟活——被蒙古和金人鐵蹄踏破的百餘部落,四國的逃兵,戴罪流放到邊關築城牆、卻不堪苦役逃跑的罪民,還有被擄劫了貨物的商隊、沒路費回國的。
失去部族的人是沒有家的,他們信仰混亂,家與國、情與仇,在百年間的混居中分隔得不是那麽鮮明,漸漸融合成新的流民隊伍,在草原上廝殺,爭搶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