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對著鏡子照了一炷香,直到芳草帶著兩個小丫鬟給她換完藥,她才把鏡子扣下。
好像是有點醜,不能多照,不細看還沒什麽感覺,越照越不得勁了。
她自己情緒還沒跟上,幾個丫鬟先淚眼汪汪了,開了衣箱拿了她的衣裳,去琢磨怎麽加高襟口才能擋住這塊疤。
還哄她:“小姐別難過,再過三天就立秋了,天涼得可快了,到時候出門穿得厚實些,一點兒看不出來。”
車軲轆話來回勸了好幾趟,戌正,一群人才好不容易散去了。
臨近立秋了,可涼爽秋意還早著,三伏天的夜晚總是悶沉沉的。唐荼荼推開一條門縫,探出手去感受了一下外邊無風,又從衣架子上摘下一條披帛來罩住脖子,去院子裏納涼。
今夜有星有月,景色不錯。
唐荼荼對著月亮流了幾滴貓尿,後知後覺地湧上點“念天地之悠悠”的悲愴來。
她是不大在意皮相的姑娘,前世的父母離世都早,後來那些年裏沒人疼沒人寵的,多糙的時候都有過。
過往那麽些年受過的傷,還有七年的軍隊文職生活,把她磋磨成了半個戰士,不會因為自己一身疤難過,何況,這是為了救人留下的功勳章。
難過什麽,她也不知道。
大概是爹去接她時激動得語無倫次的樣子,娘和母親著急奔出來的樣子,還有珠珠嚎的那幾嗓子,哥哥攥緊的拳頭……
當時憋住了,眼下拿出來反芻,唐荼荼眼睛慢慢酸了。
——唐荼荼啊唐荼荼,不能因為有爹有娘了,就矯情了。
她這麽想著,把眼睛擦幹淨了。
院子裏那棵大榕樹年歲愈久,頂蓋遮天蔽日,枝梢已經張到了府外去。離牆最近的地方,樹梢上係著幾隻荷包,還有不知道是為她祈福還是求偶的紅布條。
唐荼荼進院子的時候就看著了,夜色之下,更為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