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向西行,去往崇賢坊。
太醫官品低微,太醫院的長官院使大人也不過是五品官,醫官為七品末流。好在王太醫有祖母被先帝賜的這座宅子,這份與官位不符的體麵,叫他住得離官家並不遠,和中城十二坊隻隔了一條大街。
一路上,唐荼荼心亂如麻,王太醫瞧這丫頭臉色青青白白,不知想到了哪裏去。鬱則傷肝、驚傷心膽,王太醫一路插科打諢,讓她分散心思。
“姑娘怎麽想看醫書了?哈哈,想繼承我衣缽不成?”
唐荼荼強笑道:“承您衣缽我哪有那本事,我手笨,握不得刀的。隻是實在好奇您家祖上是怎樣的傳奇人物。”
王太醫覺得不像,看出她不願意講,轉而說起了旁的。
“餘幼時即學醫,我們這些祖傳的醫家,認字的年紀起就要背醫書了。”
“彼時,我常常見祖母穿一身幹淨衣裳,提著醫箱,去往鄉下義塚,她一呆就是三五天——義塚,丫頭知道麽?就是有田產的慈善人家,在田裏辟出一塊地來,專門替附近沒名沒姓的屍骸收殮的,也不辦白事,一口薄棺埋了,叫入土為安。”
“我家祖田邊上有一座義塚,就是我王氏義莊開的。附近村子常有屍體被送過去,討乞的,染了時疫的,得了花柳病的,生前鰥寡無依、死了沒人埋的……都往義塚送。”
“祖父不叫我去,說義塚陰煞,小孩去不好,我就偷偷跟著祖母跑。有好幾年,祖母常在義塚裏,做什麽呢?——她將新送過去的屍首剖了,一根一根骨頭、髒腑,鑽研透了,再縫回去。”
唐荼荼心裏發緊:“為什麽?”
王太醫微微一笑。
他提起祖母來,不再像先頭那樣神色自得了,孺慕之思藏在眼底,幾十年前的舊事提到了嘴邊,仍曆曆在目。
“祖母說,人體骨骼與髒腑她不是很清楚,她說沒有那什麽……”王太醫想了想那兩個詞:“什麽透視,什麽‘西提’,沒有那些,她便看不到皮下的髒器骨骼,隻能在屍首上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