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谣瞥了某人一眼, 幽幽道:“师姐,你是金丹受伤了,又不是手断了。”
明明嘴上说着吐槽的话, 还是顺手倒了一盏茶。
她坐到榻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用屁股挤了挤上官灵绯靠近外侧的手臂,“往里挪挪, 师姐你还真是没眼力见儿。”
上官灵绯见对方冲自己发脾气也不恼, 乖觉地收起手, 顺势撑着身子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
这才好整以暇看向岁谣, 轻微抬了下下巴。
一副嗓子又软又娇, 至多算得上嗔怪, 甚至可以说……撒娇,哪里是骂。
上官灵绯碎玉般的眼眸中笑意渐稠。
“笑什么, 快张嘴喝啊。”岁谣将已经递到师姐唇下的茶盏又往前送了送,瓷器边缘触碰对方唇畔, 饱满的淡粉色被压得微陷。
岁谣盯着看, 暗道不愧是美人师姐, 这种完美的唇形放在二十一世纪不去做唇模都可惜了。
她正看得入神,再回过神来手里茶盏的重量已然变轻不少。
将茶盏放回小桌上后,便准备伸手去扶对方。
两人凑得极近, 脑袋几乎挨在一起。就算是浅淡的气音也足矣让人听得一清二楚,字字分明。
“莫要着急小师妹, 下楼前,你不先擦擦嘴边的口水么?”
岁谣:“?”
*
“快来, 这‘团圆’还热着。”
上官灵绯顺着楼梯走下来, 露出像条小尾巴般跟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少女。
岁谣的鼻子才闻到香气, 还没来得及说出“好香”,就听小肚子先一步做出了评价,发出一串咕噜的声响。
上官灵绯绕过距离自己更近的位置,在谢言景右手边坐下,目光淡淡扫过桌上摆放的几道小吃和点心,神情淡然。
“可终于等到你们两人下楼来了。”红叶拿起筷子,顺嘴道,“怎么这么慢?”
“嗯,都怪小师妹。”
什么?
红叶愣了一下,视线左移看向旁边的岁谣,后者似乎对这份指责毫不关心,因为她此刻正全神贯注,目不转睛且虎视眈眈地大张着嘴盯着面前的碗。
上官灵绯抬头,似乎是朝着红叶的方向扬了下唇角。
“若非小师妹连我自己喝一盏茶水都不许,执意要亲手喂我,也不会耗费多时。”
红叶:“……”
谢言景的手腕微顿,眼睫颤了颤,温声轻笑。
几人先后拿起筷子。
只有谢言景,弯着眉眼,就那么时不时抬头,细细看着对面的少女两腮渐鼓,还不停地用嘴啄筷子尖端扎着的一颗浑圆丸子。
直到一道听不出情绪的清越女音打断了他。
“谢公子何故不食?”
上官灵绯头都未偏,专注地小口吹了下夹起的丸子,才又添进岁谣的碗里。
仿佛刚才那话并非出自她口似的。
谢言景抿了下唇,视线正好撞上对面抬起头看向他的岁谣。
红叶后知后觉,目光落在谢言景手上。
岁谣似乎也明白过来,嚼咽的动作一滞。
“师妹怎么不吃了?”发觉气氛变化,上官灵绯撩起眼皮,就见岁谣脸色稍变,竟猛地囫囵咽下嘴里的食物。
那张小脸上露出的表情再明晰不过,食不知味,还有一丝懊恼。
很刺眼。
让人不喜。
上官灵绯不轻不重地撂下筷子,原是细微的动静,但在寂静中便显得格外尖锐。
她的目光略显疲惫,声线透出几分虚弱,“师妹,我用好了。”
这意思便是打算回房休息。
若换了往常,岁谣定是会屁颠屁颠跟上的,可此时的她却定在原位,一动不动,脸上闪过纠结。
筑基期修士已经辟谷,饮食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罢了。
谢言景更不是那等重欲之人。
只是岁谣想起他双手不便,从头至尾只一言不发在那里端坐着,心里就没由来冒出一股老母亲对崽崽委屈自己的心疼。
谢言景手上甚至还有新伤,此前一直是她每日替他上药的。
可昨日再见师姐,她便将这些都忘了。他性子沉闷内敛,想必也不会找红叶帮忙,左右就是自己忍下了。
准备起身的上官灵绯见岁谣发愣,青色的眸子愈沉,放在膝盖上的右手蜷缩起来。
冷白色的手背上,青紫色的脉络横贯凸起。
熟悉她的人,只需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已有些不耐了,可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旁处。
便也无人发觉。
“师妹。”这声沉了几分,话音刚落复又翻起几声咳。
这一声唤,莫名让岁谣听出几分别样的意味,她总觉得师姐似乎不想她和谢言景多接触。
她甩掉脑子里的念头,“师姐,你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吧。”
上官灵绯未动,只抬眸盯她。
怎么回事。
师姐这眼神,怎么像是看渣男。
岁谣用筷子戳了戳碗里在妖域内被称为“团圆”的丸子,实际上就是现代的元宵,不过是馅料有些不同。
半晌之后,岁谣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
她张了张唇,目光扫过谢言景,继而又飘向师姐。
岁谣瞬间顿悟了。
她怎么就一时大佚?意忘记了,原着中谢言景和师姐也算是有那么一段呢!
怪不得。
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属于书中人物之间的吸引力吧!
助攻这事儿她擅长呀。
岁谣嘴角上翘,眼珠子咕噜噜转起来。崽啊,老母亲一定帮你!
但这事儿急不得,两人才刚认识,有些东西还是得循序渐进为妙。
她脑海中已经有了计划,首先得把崽崽的人设立起来,根正苗红的美强惨,谁又能不爱呢?
“师姐……”岁谣贼溜溜看向上官灵绯,只是她才一开口,还没诞生的计划就被人无情斩断了。
上官灵绯的目光毫无感情,“可以,我去休息了。”
“诶不是,我还没说完……”岁谣眼疾手快拽住对方的衣袖,一双圆滚滚小鹿眼眨了又眨。
师姐就是这般不开窍,真教人费心。
上官灵绯停下动作,等着看岁谣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我们是吃好了,可谢言景还未动筷呢。”岁谣七拐八拐,将他双手有伤的事情又添油加醋说了出来,话术可谓是登峰造极,三两句便塑造出一个美强惨人设来。
她很清楚师姐的脾性,所以最初也没敢肖想让师姐给崽崽喂饭这种大胆念头,况且依照谢言景的性子也断不会依。
可总该有些表示。
譬如说……
上官灵绯皮笑肉不笑,甩开岁谣的手,不冷不淡道:“修为不高,谱倒是不小,怎得他是须得我等亲自喂他?”
岁谣:“?”
师姐,你不对劲,你好冷漠。
这是万人迷女主该说的话么?
上官灵绯眯眼瞥向岁谣,嗤了声。
在她的印象中,师妹还从未待何人这般周详过。曾经在画桑派,门内虽曾有她爱慕云无尘的传闻,可到底不见她有真心表露。
但是待眼前之人却不一样。
素来爱财如命的人,竟为了救人慷慨解囊。
更别说还有在入妖域前舍命相救那等事。
他的来历分明不似外表这般看起来简单,难道她便丝毫不怀疑?
亦或是,她知晓……
上官灵绯周身的寒气渐浓。
岁谣一看师姐的脸色,登时拉响防空警报。这下误会大了,师姐肯定以为崽崽是没什么本事还又作又娇气的人了。
这可不行。
“不是,师姐,可能是我方才没说清楚,你别误会谢言景。”岁谣急急道,“他这人一点也不娇气,你瞧他方才一言不发,便是根本不在乎这点口腹之欲,如此心志坚毅的人……”
没等她把话圆过去,当事人先一步开口了。
谢言景仰面,笑得有些腼腆,清浅的少年音不紧不慢,“岁谣,我未曾有你说的那般好,珍馐在前,也很难无一丝口腹之欲。”
岁谣一个头两个大,这些人一个个的怎么都如此不上道。
怪不得原书中师姐只能和那三个渣男纠缠不清,更难怪谢言景他到死连心迹都未曾郑重表露过。
她一时间无语到连话都说不出,气笑了。
偏在这时,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师姐倒是一反常态的多起话来。
女子扬起那染满寒霜的黛色长眉。
语气似被风雪浸润过,“好在谢公子尚有自知之明,那便更该清楚不要凡事都劳于旁人。”
此话听起来便有些刺耳了。
“师姐!”
岁谣再看不出师姐对谢言景的敌意,这两世就算白活了。
可她不懂。
讨厌一个人总该是有原因的,师姐不过才见谢言景第二面,又为何会不喜欢他。
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师姐性子清冷,本就不喜与人亲近。
队伍里突然多出一个不熟悉的人,难免会有些排斥。
岁谣从椅子上站起来,推搡着师姐往楼上走,边回头朝红叶使了个眼色。
后者正在看戏,猛地被抓了个正着自然心虚。于是,当即对岁谣的暗示作出明确回应,表示一切包在她身上,谢言景这边她一定会好好善后。
而岁谣半拉半拽着上官灵绯,直接将人拖回客房。
关上门后,才板下脸。
微圆润的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神色,“师姐你刚才怎么回事,谢言景又未曾惹你。”
上官灵绯抬眼,似乎连假意敷衍,让岁谣不要多心都不屑,直接承认道:“单纯不喜欢废物罢了。”
岁谣一噎。
很好。
无法反驳呢。
现在的谢言景让任何人看,都的确是个仅仅筑基,双手皆废的无用剑修。
可这就是他美强惨剧本的一部分啊喂!
算了算了。
岁谣累了。
按照剧情发展,两个人的感情线是跑不了的,届时她再顺手推舟一把就是。
岁谣背过身不再搭理上官灵绯,暗道磕cp好累。
殊不知,身后的上官灵绯盯着她的背影,直盯到眼睑发麻。
她是在因别人与自己置气?
这个认知令上官灵绯脸色白了又黑,一时间变幻莫测。
直到那道背影渐渐伏下去,与桌面贴平,甚至由远及近传来一道均匀的呼吸声。
她才冷笑一声,翻身闭眼,索性也睡去。
然而等她一觉醒来再睁开眼,感觉胸腔内郁结的气团刚消散不少,哼了一声转过脸后,才发现本该伏在桌前的人早已不见踪迹。
很好。
她竟趁她睡觉时一走了之了。
上官灵绯倏地翻身下地,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口的缝隙钻进来,可她浑身僵硬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仰头猛地灌下。
岁谣很懂得利用系统,就比方说现在,她察觉到人设的偏离,不由发问。
但是系统显然不能帮她解决困惑,甚至像是与她相处久了,带了那么几分摆烂的态度。
系统回她:“难道你在照着我给你的剧本走剧情吗?没有吧,所以书中人物发生变化也很正常。只不过这些都不会影响到关键的剧情走向就是,放宽心。”
岁谣可不敢在这个关头放宽心,要知道,接下来马上就要迎来又一个系统所说的“关键的剧情走向”,还是那种稍有不慎就会要她小命的那种。
就算开摆,也得找个舒服点的地方躺下不是。
岁谣一觉醒来,先是寻到谢言景帮他上了药。
他的伤势好了不少,只剩下些皮外伤,骨头倒是没什么问题,虽然依旧不能动,可岁谣很清楚,那是他自身的心理问题。
什么时候过去心里那道坎,他便能再次提剑,重新开始。
岁谣记挂着从昨夜开始谢言景多半就是滴水未进,她想带人出去走走,反正师姐尚且睡着,她正巧有了理由暂且隔开两人。
她拿定主意,先去和红叶通了声气,才领着人出了门。
红叶将两人送出门,临别前还意味深长的朝岁谣眨了眨眼。
岁谣被她看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连忙带着谢言景离开。
“你们要出去?”
两人走至客栈门前,被身后的小妖拦下。
对方是一只兔妖,尚未完全化出人行,一侧耳朵还是兔耳的形态,毛茸茸的藏在凌乱的黑发间,不仔细看也难以瞧得真切。
岁谣认得他,是客栈的伙计。
她点了点头,意识到对方似乎有话要说,便主动退到旁边更为清净的地方,顺势问道,“可是此刻出行或有不便?”
兔妖对岁谣一行人的印象还不错,便想好心提醒一句,此时见面前的少女态度温和,面容更是动人,自忍不住多说两句。
他压低声音,“你们应当也有所耳闻,老妖皇逝世,此时外面乱得很,别说外面,连这客栈都免不了要遭几趟妖兵的巡查。且你们又非妖域之人,更容易引人耳目惹来不必要的事端,还是留在客栈内好。”
老妖皇突然逝世,与原书中所述的时间有差这点岁谣本就有些在意。
此时听人提起,便假装闲聊问道:“莫非老妖皇的死有什么蹊跷?”
按理说就算老妖皇逝世,也不该是这等阵仗。
自古说妖域帝皇家无情,一代代妖皇无不是踏血而上。
新旧交替,妖族人向来是重新皇,比起如今这般因老妖皇一事而突然将妖域封锁,他们理应将重心放在新妖皇继任,完成血脉传承这件事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也难怪岁谣怀疑。
兔妖看了岁谣和她身后的谢言景两秒,才叹了口气,“此事也瞒不住,我索性就告诉你们也当提个醒。”
他将声音压低到只有三人能勉强听见的程度,“老妖皇是被杀死的!”
“你可知道是何人?”
“那便无从得知了,放眼整个妖域,能杀死老妖皇的又有几人?”兔妖也面露不解。
须臾,他视线一怔,忙快步走到远处。
紧接着,一行训练有素的妖兵便手握长刀,闯了进来。
“都别动,妖域卫奉命盘查,反抗者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客栈一楼的人才刚起身架起防御的姿势,复又按耐住性子坐下。
蜂拥而入的妖兵一入客栈门便训练有素的分散开,一队负责挨个排查一楼客房,一队负责看各桌的散客,另一队径直上了二楼。
明显就是在寻什么人。
各队领头的妖将手中都拿着一副画像。
方才匆匆一瞥,岁谣只隐约看到那上面只画了一个人。
岁谣和谢言景靠在墙边没动,刚好看到听闻动静推门而出的上官灵绯和红叶。
二楼的妖兵也看到了她俩,面色不善的走上前。妖将举起手中的画像,依次与二人比对一番。
岁谣蹙眉,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道厉声,“你俩也都抬起头来。”
她将视线从二楼收回。
画像在她与谢言景中间抖落展开,锋利的画纸边缘蹭过她的耳廓,她能感到有一股温热顺着耳垂滑落。
嘈杂的客栈内,妖将的嗓音突然变得尖锐。
随着他的话音砸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于一处。
“就是她,带走!”
作者有话说:
臭宝们 我来辣!
轻置翘臀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