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笙拉著葉新榮到了南樂街,一路上跑得極快,葉新榮都險些拉不住她。
“慢點走,別急。”
“不行的,”葉笙尤其倔強,看了一眼天邊一半的夕陽,“去晚了陳醉哥哥就不在那裏了。”
葉新榮彎腰附身,把葉笙抱起來,看著她滿臉的汗珠,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她。
“那笙笙指路,爸爸走的快一點。”
葉笙點頭,她來過這邊不少次,路線已然記得一清二楚。
指揮著葉新榮七拐八拐的進了那個巷子。
巷子裏麵沒人,葉笙蹬著腿從葉新榮的身上下來,跑到那個木架子旁邊轉悠了好幾圈。
“肯定是爸爸走的太慢了,陳醉哥哥已經不在這裏了。”
葉新榮揉了揉葉笙的腦袋,又往巷子盡頭走了幾步,到那個黑漆漆的門口。
才抬腿邁進去一步,就聞到一股刺鼻的汽油味道。
那小空間裏麵十分昏暗,幾乎不能視物,葉新榮打開手機手電筒照了下。
空間不大,也就五六平的模樣,牆邊有幾個架子,上麵擺著一些陳舊的瓷罐。
葉新榮隨便掀開一個看了一眼,裏麵裝著的是大半罐的汽油。
皺著眉頭,葉新榮又在裏麵環視了一圈,地上擺著大片的碎木頭枝,還有一邊牆角堆著一堆的紙和瓶子。
滿屋子的可燃物。
葉新榮沒見過陳醉,不過從穆雲清的口中得知是個好孩子,隻是性子冷了點,可能家裏有一些變故。
卻沒想到,這孩子或是有什麽危險的傾向。
又往裏麵走了幾步,葉新榮腳邊突然踢到了什麽,手電筒往下晃了一下。
才發現地下躺著個人。
陳醉渾身滾燙的像是火燒一樣,臉通紅通紅的,嘴唇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
地上鋪著一個很薄的破褥子,南絳的秋風已經漸涼了,他身上卻隻穿著一件不太合身的短袖。
葉新榮蹲在他身邊,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叫了他兩聲,“孩子,孩子,醒醒。”
陳醉沒什麽反應,迷迷糊糊的呢喃了兩句,嗓音沙啞的厲害,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葉笙小跑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看見葉新榮正拉著陳醉,要把他背起來。
她趕緊走進去,“陳醉哥哥怎麽了?我來幫爸爸。”
陳醉覺得自己身體像是火燒一樣難受,卻又冷的厲害,每一個骨節都酸疼的要命。
迷糊間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還活著,母親的輪廓漸漸出現在麵前。
他看見她嘴巴開合,卻聽不見她的聲音。
“媽媽……”
葉笙坐在陳醉床邊,手裏拿著帕子幫他擦額上的汗,聽他突然說了句話,還有點驚喜,“陳醉哥哥,你醒了嗎?”
陳醉聽到聲音,沉重的眼皮掀了掀,麵前是一張放大的水嫩小臉,大大的眼睛裏麵寫滿了擔憂。
“陳醉哥哥……”
陳醉閉了閉眼睛,晃了晃神,稍微清醒了一點又睜開,手肘撐著就想坐起來,卻沒什麽力氣。
葉笙趕緊又推著他躺下,“陳醉哥哥,我媽媽說你要好好休息。”
陳醉臉上沒什麽血色,強撐著看了一眼周圍陌生的環境。
視線順著手背上的針一路看到掛著的吊瓶。
他嗓子像是被黏住,艱難的開口,聲音沙啞的厲害,“我怎麽在這?”
“我爸爸背你回來的,本來是去給你還校服的,誰知道你倒在那個黑屋子裏麵,陳醉哥哥也太不小心了,自己發了燒都不知道。”
“要是再晚一點的話,醫生說燒死都是有可能的。”
陳醉扯著嘴角,話裏有話,“我倒情願燒死。”
葉笙聽不懂什麽弦外之音,隻是搖頭,“那笙笙會很難過的。”
“死了就不痛了。”
葉笙對陳醉這番話表示不理解,並且很生氣他這麽說。
“陳醉哥哥怎麽可以那麽想?這個世界上美好的事情那麽多,就算是天下的好吃的你都沒有吃全呢,怎麽能死?”
“再說了,陳醉哥哥死了的話,笙笙心會痛的。”
葉笙的聲音稚嫩,卻帶著十足的堅定和認真。
陳醉定定的看著葉笙,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才要開口,房門嘎吱一下,穆雲清推門走了進來。
“小醉醒了,正好,把這個藥吃了,等晚上看看能不能退燒,可以的話就沒事了。”
穆雲清走到床頭,扶著陳醉坐起來,看了一眼旁邊的葉笙,“笙笙,再去換一盆水過來。”
葉笙立刻端起麵前的盆子,噠噠的跑了出去。
穆雲清把藥片遞給陳醉,手拿著水送到他嘴邊,盯著陳醉咽下,又接過他手裏的水杯,扶著他躺下,給他蓋好被子。
“小醉,別擔心,以後你就安心住在這,笙笙爸爸已經去你們家打過招呼了。”
陳醉驚了下,還紮著針的手一下子握緊拳頭。
張了張嘴,卻難受的發不出聲音。
穆雲清應該是猜到他想說什麽,“你爸爸看起來不能照顧你,我們照顧笙笙一個也是照顧,多來一個也不差什麽的。”
“你就放心吧,大人的事情你就不用再操心了,你住在這裏對我們來說也沒什麽麻煩的。”
“阿姨還挺高興的,上次你過來吃飯,我們家第一次沒有剩飯,還有人幫我收拾碗筷。”
陳醉抵著難受勁咽了咽口水,眼睛有些酸澀,強撐著開口,“陳由,我爸爸,您……給他錢了?”
穆雲清的手在陳醉額頭上按了按,“沒有,他說不清楚話,是跟你們那一片管事的人打過招呼了,那人好像認識你,我們說讓你暫住在我們家,你父親喝的太醉做不了主,他就做主了,你放心,以後就有地方待了。”
“隔壁隻有祁順和他奶奶,我和笙笙爸爸商量過了,決定讓你和祁順一起住在隔壁,相互有個照應,我們這一家子人,害怕你住的不自在。”
“當然了,你想住在這邊也沒問題,離得那麽近,在哪兒都一樣,還是天天都能吃阿姨做的飯的。”
陳醉搖頭,這件事來得太快太好。
甚至沒給他一個拒絕的機會。
穆雲清手上還拿著棉簽,沾了消毒藥水之後在祁順身上的傷口處慢慢塗著。
“你爸爸可能也有苦衷吧,不用太責怪他,我看他自己都折騰不明白自己。”
“笙笙既然遇到你了,就是我們有緣分,你也不用覺得多感謝我們,我們現在幫你一把也有目的,想著以後能多個人對笙笙好,別讓她被人欺負了去。”
傷口處細微的痛感和骨節酸痛的感覺遍布全身。
陳醉暈暈乎乎的,或是被穆雲清說的糊塗了,順著她的話答應著。
“我會,照顧好她的。”
“也不是讓你把她當成一個責任,孩子,這一輩子,要先學會對自己負責。”
“照顧好自己,快點好起來,才能照顧別人對不對?”
陳醉約是真的把穆雲清的話聽到了心裏,他身體一向不錯,到葉家的當晚就退了燒。
雖然如此,葉笙一家人連帶著祁順一起,都一個晚上沒敢睡。
葉笙分明困得不行,在葉新榮的懷裏窩成一團,卻還是固執的不肯回房間睡覺。
“我要看著陳醉哥哥好起來才行。”
迷迷糊糊的,她睡夢裏麵還一直念叨著這句話。
幸而,陳醉好的很快,第二天的時候隻有一些低燒反複的情況,堅持吃藥打針一周之後已經好全了。
他最後還是選擇跟祁順一起住在了隔壁,兩個男孩,總能方便點。
穆雲清在陳醉過來的第二天就去隔壁給他收拾了屋子,換上了新的床單被褥,又把他的衣櫃塞滿新的衣物。
開始陳醉是拒絕的,可穆雲清根本沒有聽過他一句話。
“我還沒養過兒子呢,祁順那孩子雖然自己住,但是家裏的一切也都有人安排的妥當,小醉這些東西都是我親自去弄的,阿姨也難得體會了一種養兒子的快樂。”
說著,穆雲清還順手拿出一件黑色的外套在祁順的身上比了比,看見尺寸剛好之後她看起來很開心的模樣。
“笙笙從小就喜歡穿花裙子,阿姨想買這種衣服給她都不願意穿,現在有人願意穿了,阿姨可真高興。”
陳醉看著穆雲清的模樣,身體僵硬的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比劃,然後點頭。
“阿姨讓我穿什麽都行。”
祁順家裏多了一個人,他看起來也高興的不行,最後屋子收拾好的時候,還親自帶著他過去看。
葉笙走在中間,兩邊各牽著一個哥哥,臉上的笑容明媚。
“陳醉哥哥,你就算是和祁順哥哥住在一起,也要每天都來陪笙笙玩,好不好?”
陳醉低著頭看她,臉上的表情依然冰冷,吐出來的話也沒什麽溫度,可隻要是葉笙的要求,他全都答應,“嗯。”
等陳醉的那個屋子弄好了,他也就住了進去,屋子裏麵什麽東西都是齊全的。
比陌生的感覺更甚的,是葉笙一家人給他的暖意。
祁奶奶身體不好,陳醉也去見了她,是個很和善的老人家,看見他也隻會說好。
陳醉住到新房間的隔天晚上回了趟南樂。
去那個小黑屋裏麵把一些重要的東西都拿了過來。
包括油燈,和之前葉笙給他的那個紙條。
走出巷子的時候正巧撞見了綠毛。
陳醉隱約記得一天那天的事,“是你給我買的藥吧。”
綠毛撓了下腦袋,“媽的,劣質藥,也沒把你治好。”
“前幾天過來看這兒沒人,還以為你他媽的死了讓人拉走了。”
陳醉輕笑了聲,“我命挺硬的還。”
綠毛轉身要走,幾步之後又回過頭,吊兒郎當的邁著步子站在他前麵,舉著拳頭,“仇嚴,做個朋友怎麽樣?”
陳醉看著麵前的拳頭,用手掌打了下。
仇嚴:“不願意?”
“倒也不是,”陳醉指了指他的腦袋,“都綠到發光了。”
陳醉嗤笑了聲,“太醜。”
“……”
和仇嚴告別,陳醉又偷偷回了趟家,陳由一如既往的喝的爛醉,陳醉隻在窗外偷偷看了一眼,離開的時候走了幾步,又轉頭走了回去。
陳由醉的不省人事,陳醉給他把屋子收拾了,又回到自己房間拿了點東西,一起裝在了之前葉笙給他的粉色禮品袋裏麵。
回到祁家的時候看見院子裏麵的燈亮著,陳醉愣了下。
推開門,祁奶奶正坐在院子中間的搖椅上,仰著頭看月亮,看見他回來似乎才鬆了口氣。
“下次可別這麽晚出去了。”
陳醉有點愧疚,“奶奶,您在這兒等我回來嗎?”
“老婆子哪有精力等你,”祁奶奶說話慢悠悠的,“老了,覺少,出來透口氣。”
陳醉看的分明,他回到房間沒多久,院子裏麵就熄了燈。
房間的燈熄著,陳醉這個房間是朝陽的,有一個很大的落地窗。
陳醉不喜歡拉窗簾,白天的時候陽光照進來可以布滿整個屋子,晴朗無雲的夜晚月光也能把屋子打的透亮。
這個夜晚陳醉怎麽都沒能睡著,在**翻來覆去很久,最後把之前總隨身攜帶的那個打火機掏了出來。
啪嗒啪嗒的按了兩下,清脆的響聲劃破夜的靜謐。
陳醉盯著打火機看了好一會兒,從屋子裏麵翻出來一個大小剛好的盒子,把打火機放了進去。
他手裏拿著那個盒子,仰頭看著窗前接近最圓的月亮,唇角翹起。
“媽媽,這裏的黑夜……這裏晚上也有光。”
隨即,陳醉的手在自己眉骨那處傷口按了按。
傷口好得很快,腐肉結成疤掉下,又生出新的一塊。
或許他母親說的話是對的。
傷口會變好的,日子也是。
葉新榮很快在桐陽實驗中學給陳醉辦了入學,早餐的時候把學生證和一些入學材料交給陳醉。
“學校是四年製,我還是按照你的年紀讓你去讀初三,如果到時候跟不上的話,你再跟叔叔說,叔叔還是希望最好不要留級,後麵如果有不明白的,可以給你請個家教什麽的。”
壓根沒給陳醉拒絕的機會,葉新榮繼續開口:“叔叔就不送你報道了,小順也在那個學校讀初一,讓他帶你去就行。”
作者有話說:
進入回憶倒計時,預計再有四章就開啟現在進行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