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在街道间弥漫时,颜琅就和宋绮到达中心玫瑰园小区门口,保安小声通过内勤呼叫业主,不一会小区的门栏就抬起,让出租车进去。
颜琅坐在副驾驶,手机屏幕上是股票的曲线,显然是一片飘绿。
司机随意一看就发现这惨淡的画面,顿时打开话匣子。
“赔了不少吧?现在这东西还是少玩,风险大。”
“还好。”
“年轻人,我看你也才二十几岁,叔叔好心说一句,你要是不喜欢就当我放屁。别被套牢,这辈子就真的走不出来。”
“嗯。”颜琅点点头“这是我玩的短期股,最多也就赔个一两百,叔叔您放心,我知道里面的风险。”
“一两百行吧,哈哈是我操心。”司机听见他的话立刻顺心,心里称奇,现在股票还有几百的?就一注吗。
倒是后座的宋绮忍不住笑起来,最终颜琅用眼神制止他,宋绮才忍住把真相说出口。
还没到玫瑰园六号的门口,远远就能看见陈玉泽,他拿着公文包正要去工作,车钥匙已经从口袋里掏出。
“师傅,开慢一点。”颜琅看着眼前的情况缓缓开口“让他先换车道,不然你一会又要倒车。”
“好嘞。”师傅显然不会拒绝这种方便自己的事情,车速缓缓下降,结果就是正好两车隔着花坛交错经过,别说看见人,连车的型号都看不太清楚。
“记得给个好评。”说完这句,出租车就直接顺车道开向另外一个出口。
因为来的过于早,太阳还未升高,两人带着丝丝寒气走过门前的最后一节路程,琅感觉自己的内心充满矛盾,一方面他迫不及待想见到许归,一方面又恐惧见面后的各种情况。
没关系,他总还是对我有些关心的,想到昨天的事情,颜琅心下安定。
按下门铃,宋绮与颜琅对视一眼,一个眼中是鼓励,一个眼中是勉强挤出来的笑意。
十秒后,尚未洗漱只穿着一件宽松睡衣的许归睡眼惺忪的向外推开门。
颜琅从未见过他这副姿态。
随意、自在,甚至可以说是柔软。
比起市场上远远地打量,比起十年前的模糊印象,现在的许归过于鲜活,曾经常年苍白的脸色现在红润而富有光彩,连体态都变得大方舒展。
不像他记忆里卖东西常常受欺负的老实哥哥,更像“某人的家眷”这种存在,一看就生活得十分安定,甚至满足。
“来啦?”
出乎意料的,看见两人,许归柔和一笑,似乎将过往全不放在心上,随他的动作,颜琅也自然地走进这间屋子。
“先到客厅坐坐,茶水在桌上都有。”许归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洗漱间走“我先收拾一下,没想到你们会来这么早。”
“好的,是我们添麻烦,不好意思哈哈。”宋绮开朗回应,一边赶忙拉颜琅坐到沙发上,期间朝颜琅投来一个“我说吧”的眼神。
“咳...”颜琅小声咳嗽掩饰尴尬。
他刚刚几乎是从上到下地扫视许归的打扮,内心其实也有些羞耻感,这会时间过去全涌上来,一种无意间窥迫长辈私下面目的感觉让他有点脸红。
刚刚不应该看这么仔细的...现在回忆起来许归的神态和打扮几乎清晰到过分。
“小琅!”乘着许归洗漱的时间宋绮想和颜琅商量一下对策,却意外发现恋人的脸居然一点一点地染上红色,他不得不小声地提醒对方。
颜琅咬下唇,长手长脚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显得拘谨无比。
等许归换完衣服就看见两人以一种别扭到极致的姿态左右相对坐着,客厅明明空旷无比,他们却给人一种无地落脚的感觉。
“不喝茶吗?”许归伸手拿起客厅的茶壶,倒出两杯水轻轻推到两人面前。
“不用啦,其实我们来找你,只是想说开之前的误会。”这句话说完宋绮的手明显放松许多,身体自然地坐开些。
“什么误会?”
宋绮把视线转向颜琅。
空气一时寂静,无人出声中时间似乎过去一个世纪,见两个小孩都陷入沉默,许归最终走近颜琅,这过程似乎触动到他什么敏感神经,有些抗拒地退后。
许归拍拍他的肩膀。
“你都长这么高了。”许归退回原先的距离,视线柔和地扫过颜琅的脸、肩、腿。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才到我的胸口呢。”
颜琅没有说话,似乎在回忆。
“你是小琅的男朋友吧?”许归转向侧边坐着的宋绮找话题。
“嗯嗯,我姓宋单字一个绮。”到这时,极为相似的两人才交换姓名。
“我是许归,小琅的...哥哥吧。”许归蓄意的短句,似乎在思考自己对于颜琅是何身份,而本人则因他这回复心中动摇。
“您好。”顿时,宋绮讨喜地将自己纳入晚辈的行列。
许归笑笑,没有再多说,用眼神示意颜琅跟上自己。很快两人走到另外一边的房间,宋绮虽然好奇但也知道这是家庭对话的性质,坐在原地掏出手机开始玩。
颜琅亦步亦趋地随许归来到一间房门半开的卧室,其中最为醒目的便是桌上的向阳花,花正背对着太阳开放,如一同当年他离开时小院中盛开的模样。
但这里再不是那个小院子,也不是...他和许归的家。
向他道歉后就走吧,虽然金钱不能偿还什么,但许归也没有在自己身上投入什么感情,这样就够。
颜琅知道自己又开始纠结,他平常从不这样。
看到那枝花,颜琅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他恨恨地想到,自己对许归来说根本就只是过客,是生活中的点缀。
顺着他的视线,许归以为他在看床头柜,并没有想到是在看花,毕竟对他来说那是习以为常的装饰品。
许归走到床边,从床下拉出一个巨大的旧行李箱,年代久远到边角处都露出铁皮。
“这是那个时候你说要收拾好的,很重要的。”
许归缓缓拉开行李箱,从收纳整齐的箱子中取出被真空抽气保存好的米白色**三件套,颜琅面对他递来的物品不得不接,却很显然是迷茫的神态。
“这是什么?”他把抽气袋握紧,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反复思考始终无法想起。
“啊...”他对面的许归站起,两人的身高差距很明显,许归的头才堪堪够到他的肩。
“忘记了?”许归一手搭住他的肩膀,一手按在颜琅捧着的抽气袋上,低下头似乎在平复心情。
被这样倚靠住的颜琅不知所措,身体僵硬,大脑飞速运转只是眼前闪过得全是如何应付朋友、应付恋人、应付长辈,其中并不包括许归。
他无法界定这个人的身份。
“不是说,是小琅妈妈留下来的东西吗?”
许归抬头,对着眼前曾经蹲下交流的小小孩哭诉,从不曾在颜琅面前流泪的人如今正一滴一滴的将十年间积累的委屈挤出。
“你是忘记了,还是当时是骗我的?”
许归的问题好像一道放大镜,瞬间将颜琅内心的恶劣与逃避精准捕捉。
时间变化,颜琅长大后的模样无比成熟可靠,谁看都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唯独两人之间的地位似乎从来不曾转变,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许归在迁就包容他,今天终于展露自己的脆弱。
颜琅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需要。
“没有,没有骗你。”记忆中的一块缺失闪回,他想起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原本握紧的手因为许归的泪松开。
颜琅将手中的抽气袋扔到**,就像丢掉了因父母带来的成见,因过去带来的隔阂,他的胸腔涌出一股热意,忍不住想要双手抱住许归,他于是也这样做。
随着这个怀抱,颜琅感觉到无比的圆满,这就是他想要的,不是恋人,甚至不是家人...是这个在最孤独最黑暗时期出现的人,他一切梦想的起点,一切未来的终点。
许归。
他需要这个人的爱,需要他的依赖,需要他的怨恨,就像颜琅对他那样。
至于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两人之间的拥抱过于长久,许归想要松开都被他强硬地搂紧。
几次试探无果之后,许归忍不住小声叫颜琅的全名。
“嗯嗯。”颜琅的态度是积极回应绝不松手,他还在享受两人之间的亲密氛围,浑然不觉这已经超过正常的界限。
“绮绮还在外面等你!”许归小声地在他耳边说,本意绝对是为了威慑,颜琅听见这话却只产生一种错位的窃喜感。
抛开一切束缚,他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两人像在偷-情,虽然其中一员浑然不觉。
直到颜琅的手机开始响起电话的提示音,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将电话按灭,脸上带笑地看到许归埋怨的眼神。
“东西我都保存着,你方便的话今天可以拿回去,”许归走回床边,将箱子打开把东西放好“不过小院那边拆迁,因为你不在社区寄存在我这,一共两百万。”
他又在床下摸索一阵子,取出来一个老式的存折。
“你不是做生意吗?拿去吧,这个现在就能用上。”
“我把存折留下来是给你生活用的。”颜琅伸手接过,他没提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两百万是什么含义,不出意料地看到里面不止有两百万,连以前存进去的钱也一分没动。
“这些年你都在陈家?”他握住存折,情绪没太大波动。
“一开始没有,主要是后来身体不舒服,玉泽就说正好他缺个住家保姆...”
说这话时,许归竟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颜琅也没觉得他的神色有问题,只是懊恼自己回来得太晚,让许归因为没地方住不得不做保姆。
他都能想象到这个不善表达的哥哥因为拆迁无处可去,最终不得不接受他人怜悯的无助模样。
“是我的错。”他主动坐到床边,两人的视角瞬间进行从高到低的切换,颜琅仰头看向许归。
“我不应该走的。”他握住许归的手,感受着那远比当年柔软的触感,内心满足的道歉“如果我不走你就不用伺候别人。”
“玉泽对我很好。”被颜琅这样握着手,许归有些差异,面上却没有丝毫展现。
【好奇怪的走向,主角似乎在攻略您...】系统悄悄冒头。
“求助需求是照顾者对吧?”
【嗯...啊...对,没说是哪方面,我们是不是被骗了?】
“没关系,”许归对系统确信地说:“我是来度假的,应该不会把我安置进主剧情。”
【好!相信主仁的判断】系统遁走。
听见许归的回应,颜琅明显有其他看法,嘴唇克制的拉平一秒,不置可否。
“你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他宣示主权“他对你好是因为别有所图。”
“小琅。”许归被他握住双手,只能以指尖回应安抚他“钱都给你存着呢,他能图我什么?”
“以前不是很大方吗?我记得他经常和你一起玩游戏。”
“游戏是游戏,”颜琅抬起眼,似乎要将许归纳进眼中,他还带着刮蹭伤的手紧紧握住许归一瞬才放开“这个不能和他分享。”
客厅里,宋绮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moba游戏都已经开过四五局,他看向颜琅最后走向的那间房,有些无奈地瘪嘴。
都快一个小时还在交流感情?要不是知道回去也能从自己恋人口中得知情况,他现在绝对要去偷听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