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它

第166章 法利賽之蛇(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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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

謝凝咬著筆頭,絞盡腦汁地苦想。

在這之前,他從不知道星光的味道原來是冰涼而堅硬的,就像一段不會化的冰,或者一截稍微柔軟的玉。

葡萄,這可以怎麽畫?

他的腦海裏一瞬閃過無數紛亂的圖像,從徐渭的“偶將蘸墨黠葡萄”,到梵高在阿爾勒畫下的紅色葡萄園;齊白石的葡萄出沒著靈動喧鬧的蜜蜂與蜻蜓,夏爾丹的葡萄則靜謐得超凡入聖,凸起的畫布上,仿佛沁有欲滴的霜和光。

色彩、線條、濃淡、明暗……謝凝畫過的葡萄不少,靜物練習最常見的水果模特,除了蘋果就是葡萄。但他要怎麽跟一位神明比拚呢?

他又想起阿波羅畫的那幅畫,盡管畫麵空洞、內容貧瘠,但那渾然天成的神異技法,卻是他平生未見的,就算想要模仿,也不知道要怎麽去下手重現。

他輕輕地畫出一筆,筆尖蘸著濃鬱的紫,圈出半個凝固的圓。

相較成名已久的畫家,謝凝的優勢在於他還沒有發展出自己的風格,無論學習哪位名家,他都能靠得上去,而劣勢同樣也在於此——過完今年生日,他不過是個二十二歲的學生,連人類的高峰都不曾攀上,何談與神祇中的佼佼者一決高下。

放鬆點,他對自己說,這一輪你沒希望贏的,不如就畫一點不那麽拚的東西吧?

謝凝的手不自覺地顫抖,潤濕的筆尖稍稍離開了紙麵,懸停在一個若即若離的高度。

……不行啊,他同時反駁著自己,不能低頭,人怎麽能聽天由命地走進那個黑夜?在一場對決中鬆懈地創作,便間接等於承認了對手的力量,並且受了他的支配。

我還這麽年輕、這麽氣盛……即便我知道自己有太多不如人的地方,我也從未承認過他人的強力。這是我的擰巴,也是我絕不服輸、絕不死心的癡妄,沒了它,還有什麽東西可以撐著我的脊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