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的形势有一瞬的静止。
两人对视上了双眸。
都见到了对方眼中的隐怒和僵持。
咸毓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 但她竟然有些想笑。
看来她这是要被气笑了。
她倔强地摁住他的襟口,认命地慢慢说道:“所以你前头那些都是借口吧?”
什么没替他办好事,什么因为她是嫔妃他是皇子。
这其实都无伤大碍。
最重要的,只因他是男主楚霰, 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同除了女主任云霏之外的人扯上什么关系呢。
这种原剧情不可能有的事, 原来其实在背地里发生过!
果然, 甜文的背后是虐文哦。
咸毓现在都不在意他对她之前的欺骗了,她甚至已经往远了想, 想著书里的男主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女主?
如果他按剧情设定那么喜欢女主, 为什么还好意思隔三差五在夜里往自己父皇的后宫闯?
是因为古代土著天生的男女关系模式吗?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后院挤满人,与此同时又还坚持己见地认为自己最喜欢的是那个女人?
哼!咸毓都要替女主感到不值了。
“渣男!”她脱口而出。酣畅淋漓。
楚蔽已忍到极限,反手就将她的双腕钳住, 坐起身来,阴着脸问道:“你在说何名堂?我怎成了楚霰?”
咸毓想挣脱他的大手, 皱眉快速回道:“你想杀我你当然是楚霰!”
你这家伙到这时候了还披什么马甲!
这偶像包袱还挺重呢?
咸毓突然细思极恐了。像男主那种权谋家,会不会想杀完了人后还要把锅甩给自己别的兄弟?
所以他之前故意伪装得这么好!
咸毓心下五味杂陈,颓然地塌下了肩。
她素净的脸颊带着薄汗,粘着一缕发丝, 咸毓想伸手挠脸, 可她的手却正被面前之人控制着。
一晃神, 她就想起了先前北苑马场边上小殿里的两人相似的情形。
咸毓都有些想苦笑, 她还善意的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是出身低微的皇子, 所以不好意思同几个优越的兄弟们碰上面。
现在重新回想,他实际上应该是不好意思见女主吧!没有准备好的那种。现在看来, 谁知道他这种挖人墙角的强势男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呢。
“我选喝药。”她突然轻声说道。
楚蔽一怔。
没想到她突然不再抵抗了。
他冷冷地审视她的脸, 却见她低下头来。
青丝垂落她的肩侧, 但他见她比她的青丝还要垂败。
……他松了他的手。
胸中涌出了一股怅然来。
“你以为我是楚霰, ”楚蔽沉声问道,“所以你愿意为他所杀?”
咸毓抬起头来,看着他面带冷色的帅脸,心中倒是心安理得的视死如归了。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桌案上的茶盏,淡淡说道:“随便吧,我管你自称是叫楚什么呢。”
他现在在她面前愿不愿意承认,她都无所谓了。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值得有所谓的呢?她本就是一缕异世亡魂,跟他计较什么。
“我问你话呢?”楚蔽盯着她的脸。
咸毓木然地转回头。
哦,这时候他不认为是在拖延时间了?刚才还分分钟急着送她上西天呢,现在被她抓着尾巴了后又想掩饰些什么?
“我觉得挺没意思的,楚霰。”咸毓指名道姓地说道。
楚蔽胸腔涌出了一股怒气,连面上都露出了动容,他从未如此想弄明白她的脑瓜子过。
“你想死得容易些?”
“不行吗?”咸毓心中毫无恐惧,“谁不想死得容易些?”
不然交什么养老保险?
可悲的是她现在都来不及给团儿交养老保险了。
他一时没有说话。
他不说咸毓就有些跃跃欲试了。
再怎么说,两人之前还是有些“交情”的吧。就算他可能一直是虚情假意,但咸毓觉得自己待人都挺真诚的。
临到死前,她也想勇敢的争取一把,所以大可以把话说开了:“我先前还挺天真,想着等我死后,将团儿托付给你。没想到,你正是要杀我之人。”
“楚霰要杀你?”
咸毓重新打量了这个酷盖一眼。
他能不能不要演出一副她魔怔了似的眼神来?
他才有点像是人格分裂呢,口口声声一副自己不是楚霰似的潜台词。他这演技,在书中还可以在男主之外再加持一座影帝奖杯了。
“得了吧。”咸毓翻了个小白眼。
楚蔽:“……”
她倒是越活越鲜活了,还大胆到朝他翻起了白眼。
咸毓轻哼,随意地回道:“你要杀我,楚霰要杀我。”
你不是楚霰还是谁?
掉马了还不承认。
咸毓态度也挺一般的:“楚霰,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我先前还想把团儿托付给你。但现在你既然是本人,我也坦然同你说了,希望我死后,你对团儿手下留情,她只是一个小宫女而已,平时也没同你们惹上什么纷争,我也从来不同她聊什么后宫的事,她一个小孩过得简简单单的,不该因为是我的贴身宫女而跟着有无妄之灾……呵,算我临死前的一个请求吧。她都没见过你,等我死了后,希望她能好好活着,行吗?”
“你都要死了,还替宫人求情?”楚蔽只觉得她这般着实有些犯浑,他眯眼问道,“那若是在‘你死得轻松些’与‘留她一条活命’中,只能如你一个愿呢?”
咸毓毫不犹豫地问道:“那你还想用什么方式让我死得难受些?”
真是个残忍的男人。
她真是看走眼了。
只听得他幽幽地说道:“……将你的头盖骨撬开来,看看里头为何如此的愚笨。”
咸毓睨了他一眼:“头盖骨那么硬,只能用电钻才能钻出洞来。”
到底是哪个古人才那么落后无知。
“行吧,我愚笨,我不愚笨我怎么会是本尊呢。而你,装个落魄皇子装得倒是挺像的,其实背地里挺风光的吧?”
据说大多数人抓小三是靠直觉,咸毓觉得自己也有自己本身职业所带来的觉察力。
她说这话时看着他,他虽然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静,但她直觉她就是说到点上了。
那这样,他本人承不承认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楚蔽见她眼中神色不断流转,除了没有生机之外,都是一些暗光。
他心中莫名地怒火也变暗了下去,变成了如同湿土上的鬼火,闪着幽光。
他自知,他确实如同她方才那般,也拖延起了时间来。
“你何时开罪了楚霰?”他问道。
咸毓瞥了他一眼,都有些懒得理搭他了:“这得问你咯?”
楚霰,我叫你一声你都不敢答应。
楚蔽暗叹一口气,沉声道:“你有何难处?为何不找人相助?”
咸毓:“……”干嘛抄袭她的台词!
这是变态吧?喜欢折磨一下临死之人的那种?
行啊,既然想要找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咸毓挑眉回道:“我找谁去?皇后?还是你的父皇陛下?”
楚蔽觉得自己竟然快被她这脑子气到内伤了,他皱眉,“对,对,”连说了两声对后,破罐破摔地以此问道,“你怎不找‘我父皇’,他是一国之君,你找他主持公道,说楚霰那厮想要谋害你,‘他’未尝不会不听你的真情流露。”
“啧。”咸毓也皱起了眉。
这人什么德性?认识他的时间也不短了,没想到现在才发现他是个戏精?还演呢?演来演去给谁看呢?有什么强迫症吗?被人揭了马甲之后还要继续演完?
但他没想到吧,她才是专业的从业人员。他戏瘾犯了,行啊,她陪他继续演下去啊——
“我找陛下?”你爸皇帝大叔?“陛下日理万机能有空给我眼神?”
日理万机却近来到此处不少次数的楚蔽:“陛下能替你做主。”
“不用了,”咸毓厌倦了,随口敷衍道,“我的人生我做主。”
楚蔽一怔,正还要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语速没有跟上自带话痨的咸毓。
她继而提前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我的人生就该我阿耶和陛下做主?”
楚蔽倒未曾想说这般的话。
但他只见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带起刺来了:“你呢?你的人生也让陛下做主了?他是你的父皇,你便都听他的?是哦,确实如此,王爷,你父皇给你指了王妃,你便一声不吭地受着了。可你真当如此甘愿听话?还是只不过隐忍不发?”
乖乖听话的儿子不可能是未来叱咤风云的下任皇帝的。
所以男主当然是在装咯,不然之后为什么自己独掌大权了之后就忍不了了,还是把已婚女主纳进了后宫。
联想到这个主线剧情,咸毓现在倒是有新的视角了。
面对一个想砸烂她脑袋的坏人,她觉得自己也不用留什么情面了。
她淡笑道:“你倒还好意思提你的父皇?”真够厚脸皮的,“你父皇知道你这些时日常常来他嫔妃的宫里吗?”
楚蔽盯着她,目光深邃了起来,像是豺狼虎豹似的严肃,沉声反问道:“我是皇子、你是嫔妃,那你不怕我时常造访此殿,与你有了……”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咸毓毫不在意地截住这个抄袭犯的鬼话,“我方才不是说了吗——真有何事,你也可不惧世人的眼光。不过,”咸毓嘲笑了一声,“不过你方才只是框我对吧,你想让我死,只需要一个名头,你装什么弱小皇子名节受害人?”
她又还是说胡话了。
楚蔽不由地静下心来。
他转而好奇问道:“你这些说辞,都是你阿耶教你的?”
“你别动不动提我阿耶了,我又不是‘爸宝女’。”咸毓临死不惧,什么都不怕了。
之前在埋酒的树下同他唠嗑,是她犯了好心,以为他是个不受宠的小皇子,跟皇帝大叔关系不亲密,所以她就简单表达了一下这个世上还是有美好的一面的意思。
此刻咸毓厌烦道:“我管你同你父皇的相处到底是如何?这都是你们皇家自己的事。而我只是个远道而来的小嫔妃。试问一个不受宠的美人,怎能同你这个御前最为优秀的儿子相提并论?我去找陛下告状说你要害我?那你说陛下听谁的?帮谁的?都这会儿了,你还想给我挖坑呢?”
楚蔽抬眼看她,眸中犀利:“你想受宠?”
咸毓闻言瞥了他一眼,被他这奇怪的神色弄得瞬间的就脑洞大开,她惊讶道:“怎么?你又换了心思了?不想杀我了?”
楚蔽垂眸,不置可否。
脑中又回想起方才她“不惧世人眼光”的那番言论,一时也觉得有趣。
他默了几息,倒也大方承认了。声音也不自觉的放缓了些:“嗯,不杀你了。”
“——然后你想让我这个小嫔妃为你所用,对你唯命是从,听你的安排去争宠,成了陛下身边的一枚你的棋子?好助你成就大业!”
咸毓觉得她完全猜透彻了。
呵,男人,果然都是这么狗。
楚蔽:“……”
他忍耐了下来,闭了闭眼。
……但这回是真没忍住,抬手就曲指轻敲她的额头:“你莫说胡话了。”
“哎呦,”咸毓仰头往后躲,“你怎么还打我!”
楚蔽问道:“你昔年在家中都是看什么闲书的?”
史不史、传不传的,难道是话本和茶馆说书吗?
“我不读书!”咸毓理直气壮。
经美人是草包美人,肯定没读什么书。
他现在就是在面试的环节吧?好家伙,如此的猝不及防,不经意间测试她的本性。这人手头还收买了多少的棋子呢?
楚蔽想起她曾在此殿西处荒地的行径,便转而说道:“若是觉得平日里闲闷无趣,我可赠你几本书瞧瞧。”
“你干嘛?贿赂我?”咸毓紧张了起来,这人怎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前还一副要杀她的样子,现在开始怀柔政策了?不会是……
“你不会想让我死了也不做怨死鬼吧?”咸毓问道。
这样杀了人也用不担心冤魂再来找他报仇了,真是好心计。到这时候了还能给自己营造一个完美无害的好形象,不贵是典型的古代皇权政治家。想到这里咸毓就在替女主可惜,女主小姐姐她人美心善的,光摊上了这种男主,唉……
楚蔽又敲了她一下额头:“又想到哪里去了?”
“哎!”咸毓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你又打我?”
他搞什么花花肠子呢?现在来卖好人卡她才不收呢。
咸毓脑中胡思乱想着。假如他接下来真的要把她送到皇帝大叔身边,炒作一番让她变成新晋宠妃,那她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说不杀你就不杀你了,”楚蔽面上无甚虚假之意,他耐心劝道,“你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咸毓狐疑地看着他:“你确定是我胡思乱想?”
一开始她就以为他今天才是胡思乱想的那一个。大晚上好好的突然跑过来想灭她的口。
楚蔽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不杀你了,你总该信我不是楚霰了吧?”
咸毓听了反而想往后挪了:“你当真?还是虚晃一招?”
楚蔽袖中的手动了动。
咸毓立马闪了闪。
楚蔽一顿,他只是伸手拧了拧眉:“你先同我说,你何时开罪了楚霰,使得他想杀你?”
咸毓抱起了一团皱的被衾,看着他:“你真不知?”
楚蔽循循善诱:“你且说来。”
咸毓却沉默了。
楚蔽疑惑地看她,主动说道:“可是因楚霰曾与太子妃有旧情之因?”
咸毓闭紧了嘴,只抬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楚蔽心中一闷:“你莫要对我防心这般重。”
“那你难道防心不重吗?”咸毓回嘴道。
楚蔽一顿,承认道:“可我如今也未再怀疑你了。”
咸毓一撇嘴。
他说的意思是,他以前防过她、现在她防他,他们两两抵消了。
他倒是说得公平公正似的。可是别以为她真是草包!这背后分明还有不平等的参量在:她和他身份地位上面不等,哪来什么两两抵消。
“你不是楚霰?”咸毓问道。
楚蔽颔首:“我何曾承认过我是楚霰。”
咸毓确认地问道:“你想用你不会杀我,来证明你不是楚霰?”
楚蔽拧眉。
他不想杀她是一桩事。
他不是楚霰是另一桩事。
咸毓看他动不动拧眉的帅脸,忍不住问道:“那日北苑球场小殿,你不愿现身见众人,是因不想面对太子妃?”
楚蔽闻言,觉得她这问话有歧义。
他那时确实不便现身,躲于暗处看那太子妃会如何同她打交道。但她这话说得,还是未有打消对他的误解。
知她转不过脑来,楚蔽生出了耐心,“你且听着,那楚霰与太子妃的旧情,那是他二人之间的事,你我皆是旁观者。是以你若不信我并非楚霰,我大可以同你在此探讨一番他二人的旧事。如此坦**的旁人之言,你该信我并非楚霰了吧?”
咸毓也听懂他的话了。
如果是男主楚霰本人,现在还不会将自己心中的爱恨公之于众,确实肯定不会拿自己的瓜当做谈资的。除非他已经是个心理扭曲人格分裂的大变态了。
……哎,其实她在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他长得不像是男主。如果不是他今天突然凶狠了起来,她怎会认为他是楚霰。现在他这么耐心的说,她不可能听不懂。
“好吧,”咸毓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酷盖,抱着被衾,心中藏着一丝淡淡的低落,“你不是楚霰你还想杀我。”
她纤细的脖颈上留着数道红痕,被长发挡着烛火光都依然清晰可见,低垂的羽睫扑闪了两下,垂眸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楚蔽手指颤了颤,说道:“你就当我方才疯了。”
咸毓抬眼,满是怪异地问道:“你时常发疯?”
楚蔽一噎,颔首愣是应了下来:“算是罢。旁人都是这般说的?”
咸毓有些意外:“之前同你打交道时,也没见的你像今夜这般疯狂呐。”
他这是藏得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你近来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楚蔽:“……算是罢。”
咸毓忍不住好奇打听道:“什么刺激呀?”
楚蔽盯着她的双眸,沉声道:“教人发觉了我与你又来往。”
咸毓一听又是和一开始有些相像的答案,不由地反问道:“你不是都有杀人之心了吗?那你与其杀我为何去不去杀撞破你的人?我好欺负吗?”
自是因他原想不受其扰。
不过眼下,楚蔽嘴角细微地弯了弯,说道:“我不是你口中的楚霰,不是王爷,只是你口中的‘殿下’。你不介意我同你来往?”
“你是楚霰我也不介意啊,如果你不想杀我的话。”咸毓也不分什么人。
楚蔽嘴角淡了下去。
“你同人都这般没有防范?”
咸毓点头:“每天防人多累啊。”
她就一条咸鱼,没精力防范谁。
光她不得不等着男主来送她盒饭这件事,她都觉得累得慌了。
不过今天刚才整那么一出,都像是一场提前彩排了。
咸毓一边消化着,一边心下又有些空****的。
一时之间人就有些恹恹的。
“经美人。”楚蔽突然开口喊她。
咸毓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干嘛?”
见她对此称呼毫无反应,楚蔽提醒道:“我在你的榻上。”
咸毓奇怪:“又不是我邀你上来的?你刚才不是想杀……”
这前半句话说得有些歧义,咸毓顿了顿,问道:“好了啦,你被谁撞见了我们两暗地里勾结了?”
现在他是想找她一起灭了别人的口吗?
“正是因那日。”楚蔽意有所指地说道。
咸毓疑惑:“哪日?”
楚蔽不疾不徐地示意她不远处。
咸毓跟着他的示意,望见了不远处的……屏风。
……嘶,为什么又要提那晚社死的事情。她以为早就翻篇了。
咸毓岔开话题,突然一脸正色地问道:“殿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楚蔽缓缓凝视她的脸,不动声色地回道:“你问吧。”
咸毓:“你,杀过人吗?”
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快速地补充道:“你不愿回答,我也可以不听的。”
她一脸忐忑,但楚蔽的心下也并非是枯井无波。
静谧的殿内响起了他微凉的嗓音:“……我杀过。”
“……嗷。”咸毓倒也不意外。
楚蔽看着她,说道:“日后应当也不会杀你了。”
咸毓抬了抬眉毛:“你先别怎么早放话呀。”
立“flag”可不好。
“你不信我?”楚蔽问道。
咸毓弯起来眼睛,笑道:“我信你呐。”
楚蔽闪了闪神色,说道:“你这般模样,若是换做旁人,将你拐到了错路上,你……”
“那杯茶里你该下毒的,”咸毓出声打断道,面上带着少有的认真,“如若你真当想杀我。”
她大方从容地看着他的眼睛。
楚蔽竟从她的眸海中瞧出了一股莫名的气势来。
他张了张嘴,没跟着回她的话。
咸毓促狭地笑了一声,有些爽朗,转而说道:“好了啦,你我‘关系匪浅’,在还未被人当场抓获时,便还同往常那般合作可好?”
“……”楚蔽掩下自己眸中古怪的失望之色。有那么一瞬,他想脱口而出些什么,但又觉得她从来就未深思过。
他复又抬眼瞧她,问道:“你当我方才是在故意惩戒你?”
而她至此确实也未同常人那般泪水涟涟,反倒是比她还气上了。他委实好奇,问道:“你昔年远在京外,为何知晓这么多京中之事?”
问完楚蔽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妥。她哪是知晓许多京中之事,除了她口中那对人之外,她可是对宫中之事都不闻不问,落下了不少的消息。
于是楚蔽接着问道:“民间有许多有关于楚霰与太子妃的说书、话本?”
“啊?”咸毓没想到他这么想,含糊回道,“啊就一本吧。”
她紧急补充道:“你要看吗?我没带过来。咳,大致也忘了,话本名叫什么都忘了呢。”
“我看那些作甚,”听她干咳,楚蔽问道,“嗓子还疼吗?”
咸毓:“我疼难道你帮我去倒水?”
楚蔽:“……”
咸毓耸耸肩,捂嘴打了个哈欠,问道:“殿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时候也不早了,我想……”
楚蔽:“有。”
咸毓摇摇头:“关于男、那个楚霰同太子妃的什么爱恨情仇励精图治大开后宫的,我真的没力气讲给你听了哦……”
“这后宫不大。”楚蔽说道。
“怎么不大了?”咸毓回想她之前没几回的出门之行,脚都走得累死。
“你以为这后宫很大?”
咸毓忍住第二个哈欠,回道:“后宫大不大呢,那是地界锁定的,摆在那里的事实,殿下就别你以为我以为的了。”
她打算等会儿礼貌送送这尊大佛。唔,就送到桌边吧,她顺便再喝口水。
“你可曾侍寝过?”
“!”咸毓一个激灵,别说喝水了,她差点被口水呛到,人都从困意中清醒了过来,“哈?”
他目光流转,就不动如山地看着她。
咸毓也没多想,依稀记起来了:“我不是同你说过我这里曾经遭过贼吗?那回就是被叫去了。”
“……”
她竟然回得直愣愣。
楚蔽也径直问她,神色中带着异样地瞧着她:“你不觉得同我说这些话有些不合适吗?”
咸毓一脸懵:“不是你问的我吗?”
正是钓她话的楚蔽:“……”
咸毓见他面色有点儿僵,也不懂他在僵什么,她顺着他的话回道:“就那日的膳食很不错……”呃,她的注意力在那儿,还有还有,“哦,那日陛下没来后宫呐。其他我也不太晓得。”
这人怎么一副妇女之友似的。
咸毓谨慎了起来:“你该不会是……”
楚蔽:“是何?”
咸毓:“你该不会是真的如同楚霰那般,想捧红一个小嫔妃为你所用,筹谋着助我去争宠吧?”
“你觉得楚霰是那种人?”楚蔽先问道。
“我觉得殿下不是这种人吧?”咸毓问道。
“你不想争宠?”楚蔽又问道。
咸毓皱了皱眉:“你套我话呢?”
楚蔽一顿:“何以见得?”
咸毓无奈道:“我的身份,我开口说不愿,我不就是大不敬了吗?”
楚蔽:“……那你不愿?”
咸毓也不直说,问道:“我能说吗?”
楚蔽却凝着她,问道:“是因你有心上人了?”
“啊?”咸毓摇头,“没有呀,你为何这般想?”
楚蔽看着她的神色,说道:“你先前几句不离楚霰,还以为你对他心怀情愫。”
呃,咸毓快嘴道:“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他呀!”找死呢。
楚霰点点头:“你说的正是。他已娶妻,后院也不缺人。”
咸毓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有一副老一辈似的劝解口气了?
她嘀咕了一句:“你说的这些话,该同太子妃去说啊。”
管她什么事。
楚蔽回道:“太子妃比你懂多了。”
倒是她,怎就仍带着未出阁的女儿家的天真心。
他忽然想吓吓她,紧接着说道:“那若我真如你所想,想送你去‘父皇’跟前博得盛宠呢?”
果不其然,只见她惊疑不定地瞪大了一双眼珠子,满脸不乐意道:“殿下!”
“经美人。”
咸毓咂舌:“你干嘛呢?”
他今天真的有些难缠,肯定是哪里还不满意呢。
索性现在两人冰释前嫌了,咸毓努力地想了想,坦白道:“哦对了,上回是你许久没来,我也无法转告与你,那日过后,又有新的人来探望我了,就那个……叫裴顺仪的。”
“嗯。”楚蔽此刻的心思并不想听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事。
咸毓却煞有其事地跟他分析了起来:“你先前只同我提过太子妃一人,我还真没想到转日又来个裴顺仪。你说太子妃可能惦记我的殿里埋的宝藏,难道裴顺仪也会惦记吗?我觉得不像呐!所以我猜她应该不是暗中觊觎宝藏的人吧?”
楚蔽气定神闲地说道:“你又好心当旁人都是善人了。”
咸毓大为不赞同的回道:“我也没觉得太子妃是坏人呀。”
楚蔽轻笑一声:“哦?那只轮到我是恶人了?”
瞧他这问得。
善恶本就难以界定。
他这个配角,何必同人家小说主角较上劲呢。像那个谁,楚雩那种的,就是非常恶劣的了。可咸毓觉得酷盖除了跟人抢这个殿里的宝藏之外,其他也没那么严重。
楚蔽见她不作答,问道:“你回不上来我的话?”
咸毓只想的是,他今晚怎么这么多问题。
哪有回不回得上来的说法,她只是觉得他根本就不必问这种问题。
好不容易打消了杀她的念头,他到底还有什么想法想不开的?
“恐怕我在你眼里是个恶人吧?”楚蔽寒声说道。
又杀过人,又是个对她有过登徒子行径之人。
她倒是装作一切都未曾发生似的。想同他撇清关系?
“哪有!”咸毓正好想起了一件事,“殿下你人挺好的,我不会看走眼的。”
她先给他发了一张好人卡。
“是么?方才谁那般动怒了?”
“有吗?没有呀。”咸毓耍赖,她抓紧说正事道,“我帮殿下探宝,殿下可要答应我,照看好团儿。”
楚蔽不解:“你对她如此上心,今后就仍留着她在身边伺候就是了。”
今后往后什么的,真的不怎么好说。
咸毓突然也不想和他详细说了。甚至包括以后的道别之言。
但她顿时觉得现在有些累了,咸毓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回道:“我就是想,以后若是我不在了……”
楚蔽怔了怔,问道:“你为何又这般作想?”
咸毓坦然:“你看,你刚才是真想杀我吧?你若是没留住手,此刻我不就是不在了么。”
她的话说得哀婉,但楚蔽见她满脸唯有困意。
“我不杀你。”他说道,“日后也无人能杀你。”
咸毓竟然觉得他有点儿天真了。
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的无常的呀,酷盖。
她腰酸手疼,随意地侧身支撑在一旁,说道:“你又不是皇帝,你放什么豪言……”
楚蔽看着她:“那你也可找‘他’护你?”
咸毓觉得他这话带着一丝的试探。
她头一回见识到了小男孩的心眼多。
可是她现在已经困了,脑子是真的不够用了,她懒洋洋地回他道:“你又扯回争宠了。盛装打扮,巧笑嫣兮?以色侍人,勾心斗角?新人旧人,来去匆匆?”最后没过几年皇帝大叔就要嗝屁了,折腾个什么劲呢。
楚蔽问道:“若是并无那些差池呢?”
咸毓摇了摇困倦的小脑袋,在酷盖面前说起了大实话:“就算能一时受宠,步步高升,哪怕日后万丈的荣华富贵,那仍难保证来日的盛宠不衰。”
他作为不受宠的皇子,他应当懂这些道理的吧?
“难道……”咸毓懒懒的倒在一旁,“靠多生几个儿子,给自己保一席之位?”她迷迷瞪瞪地瞧着他,“多生几个你的弟弟?”那不全是他们兄弟的竞争对手了吗。
她没注意到的是,楚蔽此刻的神色有些默然,不知是否也是回忆起了自己儿时的事。
他没出声,咸毓就有些忍不住打盹了。
困意排山倒海而来,她瞬间秒睡。
呼呼大睡中,脑海里还闪现在自己上辈子在现代家里的景象。
因为她职业的原因,她爸妈从来没有到点催她谈恋爱结婚过。
成年后,她平时放假回家,她在家里也是无忧无虑的,从来也不会被左邻右舍、三姑六婆问这些家长里短的话。
咸毓以前觉得可能是凑巧,但现在反应过来是不是她爸妈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梦里见到了她想念的父母,咸毓有些恍惚,又有些激动。
她爸上来一句:“吃了吗?瘦了啊。”
她点点头:“是啊,古代就算是在皇宫,也吃不到好多食品。”
她爸:“那可不是,你早些回来,爸爸亲自给你烧一桌菜。”
咸毓却回答不上他的话。
她爸却像是不在意她说没说话似的,只顾着继续说道:“工作累了就歇会儿,没必要太认真,人家内卷就让他们卷去吧,不如多吃吃爸爸给你做的鸡肉卷。”
咸毓摇摇头:“鸡肉卷我应该还是吃得到的吧,前些时候,我还同殿下一起吃了醉虾呢。”
她爸仍然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继续唠叨道:“最近旅游团可便宜了,我和你妈还等着你一起陪我们去旅游呢。你就一个十八线小演员,走在大街上肯定不会被人认出来,没人找你签名的时间,你就可以多吃一份小吃了。”
梦中的咸毓摇摇头:“可是酷盖吹牛说他要捧红我。”
“你厌恶那些嫔妃?”
咸毓仰躺着,被人轻轻地拍了好几下脸,又活活被他拍醒了。
咸毓睁开眼,看着面前简单粗暴的酷盖:“……啊?”
“你先别睡。”他说道。
咸毓难以置信!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压榨劳工呢?
今晚是什么知心姐姐夜间电台环节吗?
她缓了缓,回过神来:“……讨厌谁?后宫的嫔妃吗?因为她们勾心斗角?”
楚蔽就这么盯着她。
咸毓伸手摸了摸自己耳后的碎发,继续慢吞吞说道:“我不讨厌她们吧?我哪有那么多讨不讨厌的人。她们过的是自己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我觉得只要我够懒,我和她们之间应该也不会有些打搅吧?”
而且她记得目前她认识的几个小姐姐大多数人还都挺好的,“而且我觉得她们各个都很优秀,可能她们争宠起来确实会成功,皇帝大……嗯,陛下可能就是喜欢年轻灿烂的花骨朵呢。”
“你不也年轻?”
她就一咸鱼他问什么问。
咸毓相信了一下自己跟人争宠的场景,只觉得不可能。
“我不会的啦。”咸毓坚定道。
“你怎就咬定你不会去争宠?”楚蔽问她。
咸毓困得要死,真不知道他还在同她说些什么罗里吧嗦的事。
她实在撑不住了,就彻底了闭上了眼睛。
困意来势汹汹,早没了前几日晚上觉浅的症状。
……
咸毓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转天也是因为清晨大亮的日光打到了她的脸上,她才挣扎着有些醒了过来。
她觉得好累,一早起来还有些热。
于是她下意识地就把身上的薄衾给掀开了。
掀走薄衾之后,她闭着眼想继续睡。这个时候,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似乎她自己身上穿着外套,像是昨晚睡前忘记脱了。
怪不得她这么热。
咸毓闭着眼,把手伸到自己的胸前,想解开衣裳。
——啪。
她的手背却打了一下。
咸毓不爽,拱了拱自己侧着睡的身子,她又找了个新的合适的位置,稍微凉快了一些。
可是凉快也是一时的,才没过一会儿,她就觉得凉快的位置就被她焐热了。
咸毓难受地推了“它”一把,伸手又想闭着眼脱自己的衣裳。
——啪。
她的手又被打了一下。
咸毓缩了回去,自己揉了揉。
先是又迷了一会儿的回笼觉,但是还是太热了。
她昏昏欲睡地又伸手回到了自己的领口处。
——啪!
咸毓:“!!!”
她醒了!
顿时怒而睁开了双眼。
面前的酷盖冷着一张脸,还是放大版的。
咸毓以为自己恍惚看见幻觉了。
接着,那幻觉酷盖径自从床榻上坐起身了。
窗外倾斜进来的日光打到他冷白的侧脸,映着窗牖的几条细细的影子。
雨夜后的清晨,阳光明媚。
一阵轻快的鸟鸣声在窗外响起。
空气中都是新鲜的气息。
而坐起身来的楚蔽垂眸看向了身侧的她,淡淡说道:“你我这算是同床共枕了?”
作者有话说:
楚蔽:里程碑!
——
我的五一只有今天一天(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