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转机就在一瞬间, 那老虎扑了十几次都没有扑中那个在它眼里渺小的人类,心中越发急躁, 毫无章法地越蹦越高, 发狂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浑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
时机到了!
宋凉夜不再一味地闪躲,就在老虎再一次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扑来时, 他蓄积之前所有的力量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正面跃起提剑直往老虎脑门冲。
老虎铜铃大的虎目中瞳孔收缩成一条线, 反应过来双臂迅猛地向中间合拢,想把宋凉夜一掌拍落在地,这一掌拍实了,不死也残。
虎掌不偏不倚落到宋凉夜左肩,原本之前就被砍了一刀的左肩,此时已痛到麻木,刀伤再次撕裂,鲜血汩汩往外冒, 宋凉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动作滞缓,身体也往下沉。而他的剑尖离虎头上的‘王’字还有一点距离。
千钧一发之际,宋凉夜不顾左肩挤压的剧痛,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 眸中泛寒,幽深如狼。握着剑的右手猛地一推送,‘噗呲’一声,剑尖没入老虎脑门正中, 紧接着一个翻转, 飞身一脚, 踢在剑柄尾端, 剑身骤然往里送了一大截,只剩尾巴在空气中颤动,发出剧烈地嗡鸣声。
老虎庞然大物的身躯应声落地,‘嘭’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大片尘埃,脑门正中流出蜿蜒的鲜血,浸湿了油光顺滑的毛发,小溪般流经瞎掉的右眼,汇入泥地,浸红了大片土壤,彻彻底底的僵住不动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吼叫声,纷纷拍掌大叫起来,押了宋凉夜赌注,赢了的人兴奋地脸色涨地通红。
林轻烟看着台上从虎头上抽出剑的宋凉夜,耳膜鼓噪,听不到周围的吵闹声,魂魄归体。
不管怎样,他还站在那里,绝处逢生地站在那里!
尝到嘴里的铁锈味,她才惊觉自己咬破了嘴唇,她放开攥紧的手,推开人群拔腿往铁门那边跑。
宋凉夜抽回自己的剑,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阵发黑,撑着剑稳住身形。闭眼缓了一会儿,疲惫不堪地往外走。
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路血痕,他和这把剑一样,滴答滴答地不断往下滴着血。
刚出铁门,抬起沉重的眼皮,就看见前面站着一个哭花了脸的姑娘。
林轻烟见他出来,隔着一臂距离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扑散而来。
此时已近黄昏,天边霞光万道,红霞散金,晕出一轮轮漂亮的橘黄色。
站在这极致的大自然美景下,林轻烟只觉得心底涌出一阵巨大的悲伤。
她看不清楚宋凉夜到底受了多少处伤,只看到黑色衣服都湿透了,变成了红褐色。
人类的血能有多少?宋凉夜流这么多血,他会死吗?
林轻烟上前两步,她根本不敢碰他,不知道哪里可以碰,简直让人无处下手。
她只能伸手碰了碰他露在外面的手,冰冰凉,再看他面色白的几近透明。她心里一沉,喉咙发紧,好多话哽在喉间发不出声音。
最后只费力挤出两个字:“回家。”
她知道他左肩受了重伤,扶住他右臂往自己肩上放。宋凉夜半阖眼皮,一言不发,搭着这姑娘肩膀一步步往前迈。
就算她脸上糊乱成了一团,他也一眼就知道她是谁,他是真的没有多少力气了。宋凉夜无力扯扯嘴角,上次还能自己走回去,这次觉得全身发凉,头脑眩晕。
林轻烟感觉身边人呼吸都变轻了,大半的重量???*都向她这边倾斜下来,她咬牙支撑,想加快脚步,奈何她自己都走不快。
这种程度的伤,放在现代,早就该叫救护车了。
这样不行,太慢了,这里到住处还有很远的距离呢,宋凉夜得赶快回去包扎伤口。
她叫住一个身体健壮的大哥,拿出一角碎银:“大哥,能否帮忙背他一段路?”把那银子塞到他手上。
那个大哥懵了一下,见宋凉夜受了很重的伤,面上嫌弃,这种地方受伤的还能是什么人?他不想背一个奴隶。
林轻烟看他犹豫,又赶忙加了一块银子,她也不知道是有多少钱:“拜托了,大哥。”
那人本来是来看热闹的,他可没有银子下注,没想到还能白赚银子,勉强应了。
这时没有林轻烟来时那么挤了,他们一路畅通,林轻烟一边催促那人快点,一边叫他步伐稳当点。
她一路小跑跟在旁边,时不时看一眼宋凉夜的情况。到了屋门前,她推开门,叫那个大哥把宋凉夜放在**,道了谢那人就走了。
她赶紧把门关上,飞快打了一盆水出来,把宋凉夜濡湿的衣服全部脱下来,有的地方还粘在伤口上,她就拿剪刀剪掉。
把宋凉夜衣服裤子都扒光了,此时她已顾不上其他,因为她看见了满身狰狞恐怖的伤。
——大大小小,新的旧的,布满这个男人年轻的躯体。
惊悚又残酷。
她一下子绷不住,大哭了起来。
颤抖着手拿出铁盆装满炭,点燃炭盆,放在床边。
用棉帕开始清理血水,大致擦了一遍,水都变红好几盆,又用棉球细致的擦擦伤处。弄完这些便挑着严重的伤口先撒上药粉,止血的止痛的消炎的,只要她觉得有用的不要钱似的统统撒上去。
左肩那里伤口很大很深,皮肉外翻,都看得见森然骨头。她觉得这里应该需要缝合,不然恐怕很难愈合。
可她根本不懂,心里焦急,想拿缝衣服的针线出来给他缝,又怕反而坏了事。
咬咬牙,最后只好在包扎上下了功夫,包得更严实紧密些。
除了左肩,还有几处很严重,腰腹处的旧伤也崩开了,现在新伤旧伤加在一起,就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那些一道道虎爪伤痕她也进行了消毒。
宋凉夜从躺到了**,那大哥离开之后就彻底陷入昏迷,如今上药这么疼,这么折腾他,也没有一点反应。
全部包扎好,林轻烟就已经是满头大汗,手抖得不行。给宋凉夜盖好被子,又加盖了一床,现在最不能受冷。
她不确定宋凉夜有没有受内伤,内脏那些有没有受损,她挑选了几样药混着水准备喂宋凉夜吃下去。
她气喘吁吁,额头滴汗,趴到宋凉夜耳边:“宋凉夜,吃药,乖,张嘴。”
捏开他的嘴把药罐下去:“宋凉夜,吞下去,听话,吃了药才能好起来。”
幸好宋凉夜应该还有求生欲,并不排斥地咽了药。
林轻烟觉得光吃西药恐怕还不行,应该叫个郎中来看看,把把脉,看有没有内伤,开几幅中药吃才行。
可她现在走不开,她并不放心离开,把宋凉夜一个人留在这里。
林轻烟拿出炉子点火熬猪肝粥,又拿了一个炉子准备炖鸡汤,鸡汤里面加了人参当归枸杞红枣等补气血的东西。
没一会儿屋子就飘出鸡汤的香气,林轻烟瘫坐在宋凉夜床前,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天渐渐暗了下来,屋里昏暗,她也不点台灯。
闻着空气中鸡汤浓香里掺杂着一丝丝血腥气,她想到今天的经历,忍不住把头埋进臂弯里呜呜哭了起来。
昨天还是一个好好的人站在面前,小声唤她轻轻。为什么就分开了那么一下,今天再见面就成了这幅模样?
现在他躺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还能不能醒过来?
林轻烟心里害怕极了,她好怕他流的血太多,那些药没用,再也醒不过来。也怕就算醒过来,那些伤也有后遗症。
心里的迷茫和恐惧就像黑夜吞噬晚霞一样包裹着她。今天所有的一切都颠覆了她的世界,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现代的亲人都一个个的离开了她,她来到这里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那现在宋凉夜呢?他也会离开她吗?
林轻烟转头看向宋凉夜,男人无知无觉地躺在**,失血过多,嘴唇苍白无血色,呼吸轻得像要飞走的蝴蝶,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有一种病态的破碎感。
仿佛随时都会断了气。
手伸进被窝里抓住他的大手,轻轻地挠挠他的手掌心。把头埋进床边,眼泪珠子断线似的簌簌往下掉。
她宁愿自己再被那黑煤炭打一顿也不想要宋凉夜在这里躺着昏迷不醒。她被打了还有宋凉夜帮她报仇,而宋凉夜这样,她能找谁说理去?
大哭一顿后,混沌的脑子总算是有了一点思绪。林轻烟在现代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到了古代,感觉这几天的眼泪都要把这里给淹了。
眼睛酸涩的要命,她打了水把自己的脸洗干净,然后把熬好的粥和鸡汤端到空间,避免它们冷掉。又开了炉子烧了一壶开水。
等开水凉了一点,她拿棉签沾水给宋凉夜润了润唇。
打开门出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就看见一个小男孩经过,她叫住他,给了一颗奶糖:“小孩,你认识桃花吗?是个女孩,比你大一点。”
那男孩脏兮兮的,黑得像非洲来的,大秋天的,穿的很单薄,还流着鼻涕,他拿着糖看了又看,朝林轻烟点了点头。
林轻烟想让他帮忙把桃花叫来,后又改口问道:“那你认识阿罐吗?他们经常在一起玩的。”
他又点点头,咧嘴笑道:“认识,阿罐哥。”
林轻烟松了一口气:“那你叫什么名字?你能帮我把阿罐叫来吗?就说烟儿姐姐找他。”
“我是狗蛋,我去叫阿罐哥。”点点头拔腿就跑了。
林轻烟:“......”
这孩子,真有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