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榮恩最近留了點胡須, 又瘦削了不少,一身文人的憂愁氣質愈加出挑,走在衣香鬢影裏, 也帶了點穿花拂柳的風雅氣。
可他滿心裏不見風月, 隻有銅臭。
鵝似的伸長脖子, 看了眼門口,還是沒能等到想等的人。
他轉過身去問章行書:“他說一定會來吧?”
章行書也不大確定, 他從來摸不準他這弟弟的脈。
他唯唯諾諾道:“應該吧……”
瞧他這副爛泥糊不上牆的樣子,章榮恩一腔子責備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強自咽下了。
大兒子太沒想法, 膽小如鼠;小兒子又太有想法, 狗膽包天。
章榮恩有心化身女媧, 把他們倆捏在一起合二為一, 可苦於無力回天,隻能認命。
其實,章行書其人, 倒不是全無想法、全無人格。
進單家家門時,他還叫單行書,隻有兩歲。
他覺得父母愛得那樣好, 好得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他喜歡看他們這樣,他仿佛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然而,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單行書懂事太早,且劍走偏鋒地繼承了他祖母骨血中的一點特征:強烈的家庭責任感。
等他能看懂銀槌市的八卦新聞、聽懂身旁同學的竊竊私語時, 強大的負罪感直接把他壓垮了。
他不敢置信, 自己的美好生活,居然是靠獻祭了另外一個家庭換來的。
可他不能責怪給了他優渥生活的父親, 給了他生命、還異常疼愛關心他的母親。
行書一直在想那個失去母親時還尚在繈褓裏的弟弟,想得睡不著覺。
在他的想象裏,他的弟弟是一株可憐的小白菜。
他沒有父親,沒有母親,隻能陪著祖母——行書沒怎麽見過祖母,隻見過她的照片,不知道她的好壞。但看父親對她諱莫如深的態度,他覺得祖母一定不好相處。
小小的章行書腦補得眼淚婆娑,痛苦地咬緊了枕頭角,暗暗發誓,如果有機會,他一定要好好補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