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

第11章 我送她艾莎的貼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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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發燒的女人在街上的沙發上胡亂地睡著。半夜有三兩個醉漢獨自一人提著酒瓶搖搖晃晃地經過。那個女人雖然很有力氣,像是有著健身的習慣,看起來像是能一個人揍翻一片壯漢。但這天她發了高燒。

我掀開窗簾往外望,那隻委屈的沙發蹲在黑暗中,路燈照不到的角落。

我不禁去揣測這幾天甘玲都在什麽地方呆著,她帶著的那隻手機在哪裏充電,那一身的髒衣服什麽時候換洗,難道都是在大街上露宿嗎?可她若是鄭寧寧的母親,總有家要回,若是家不在能縣,總也有親戚家可以投奔吧?即便是沒有,能縣幾年來一直沒有什麽新冠確診病例,旅館還是開門營業的,價格便宜。

到底也是沒忍心,我燒水換衣服,灌了一壺熱水用大的紅綠配色的保溫杯揣著,翻了翻我裝藥的塑料袋子,去掉許多過期藥片,還翻到幾片阿司匹林,想了想還是放下了,揣了兩包板藍根在兜裏。

我同情她。

我同情所有受苦難的人。

這種同情顯得我真像甘玲所說的“聖母瑪利亞”。但是她不知道《聖經》裏從沒有提過聖母這回事,裏麵有七個瑪利亞,全都是普通的凡人,其中有一個莫名其妙地被選中,生下一個偉大的孩子,然後母憑子貴地被後來的人冠以“聖”名。

我忽然又想起甘玲,一個和聖母完全相反的女人,女兒死了七年姍姍來遲,女兒活著的時候連接送也沒有。

我有點兒動搖。

甘玲真會拿捏我,她一眼就看出我外強中幹嘴巴不牢靠,我想要說出真相,我急於說出口,我隻是不能說。下樓前我又做了點兒心理準備,對著鏡子思考片刻,才把七年前的事情再度按下。

帶著東西下去之後,甘玲果然還蜷縮在那個角落,目前為止還算安全,醉漢們也不知道喝到第幾瓶了。我蹲下推了推她的肩膀,女人扭過頭,我也沒有多說什麽,把板藍根和熱水放在她腦袋旁邊,甘玲眼睛微微一抬,撐著身子坐起來,擰開保溫杯吹了口氣,才說:“你確實是有點兒……聖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