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陈禾跟朱鸣涛都要回老家过年,所以年前约了一块出来上网。
网吧还是他们常去的那家,就在一中边上,朱鸣涛有vip卡,能饮料自提。
朱鸣涛在网吧门口等那孙子,已经等了他十多分钟,他发消息轰炸了好几条也没见回复。等再抬头的时候看到个围着围巾的二流子往自己这边走,还低着头玩手机,像是在跟谁视频通话。
“嗯,我到了。”陈禾说,他说的话全闷到围巾里,有点吸声,不清晰。
“跟谁打视频呢?”朱鸣涛双手插兜,不屑道:“还给人汇报行程。”
陈禾边往网吧里面走边报出了个让朱鸣涛有点意料不到的名字。
“是周牧一,刚好他发消息问我在干什么,路上无聊就拨了个视频。”陈禾说得很平常。
朱鸣涛这边一阵惊涛骇浪,颤颤巍巍地掏出了自己充的卡,然后跟网管小哥说:“开个两连座的机位。”
“10号跟11号哈,冰柜在那。”网管小哥指了一下,然后继续坐到前台打游戏。
“你俩打个招呼呗。”陈禾漫不经心地提议。
朱鸣涛帕金森似的摆手,“多冒昧啊。”
然后他听到陈禾压低声音跟手机那边说再见,又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
周牧一大概是嘱咐了些东西,陈禾说“知道了”,乖得要死。
“挂了吗?”
“挂了。”
朱鸣涛松了一口气,质问道:“你没事吧,我跟他有什么好打招呼的。”
“他帮你保管年级第一的宝座这么多年,你不得跟人说声谢谢?”陈禾找到了10号跟11号座位,他弯腰把两台机子都开了。
“我可真是太谢谢了啊,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快别保管了,让我也上去坐会儿吧。”朱鸣涛气得鼻子里要喷白气,他用力戴上了耳机,“就你俩这黏糊劲儿不知道的以为你跟他正在谈。”
“谈什么?”陈禾嘴比脑子快。
“你说谈什么?”朱鸣涛反问他。
……
陈禾眼睛很干净,带点懵懂,愣愣地跟朱鸣涛对视几秒,又偏过头去了。
按照往常陈禾会怼回去,但这次没有,他好像当机了,看着屏幕没说话,眼神有点涣散。
一直到朱鸣涛提醒到“选英雄了”陈禾才反应过来,很轻地哦了一声。
朱鸣涛跟陈禾都爱玩AD,平时谁抢到这个位置就归谁,但这次陈禾甚至没有去抢,自动退到了辅助位。
陈禾今天不是很在状态,像是心里装了事。但事实上朱鸣涛知道他是那种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的人,很少有东西能长时间影响他的情绪。
陈禾初二以前是在那种明面上挂一个【未成年人禁止入内】实际上老板根本不看身份证还帮你盯教导主任巡查的黑网吧里泡大的,他爱玩AD纯粹是这个位置很爽,不存在擅长不擅长的问题。
所谓“一个优秀的辅助一定是一个合格的ACD”,陈禾即使玩的辅助也称得上技术意识双双在线,做得好视野又游走得很适当。
但现在这把显然玩脱了。
朱鸣涛看到对面第二次偷龙但是己方辅助却无动于衷时松开了握鼠标的手。
……
“你敢再不在状态一点吗?”朱鸣涛问。
陈禾取下耳机,说要下楼拿啤酒。
“我要罐装的。”朱鸣涛说。
陈禾说好。
朱鸣涛实在太了解自己这个发小了,他说好并不代表听进耳朵里了,每次都是下意识就回答好。
果然,这件事在陈禾拿了俩瓶装啤酒上来后得到了证实。
“你魂丢了吗?”朱鸣涛叹了口气然后用牙把盖儿给咬开,“我都说要罐装的了。”
“是么?你跟我说了吗?”陈禾不可思议道。
“说了啊。”
“……我没听到。”
“放屁,你还说好来着。”
……
游戏没玩尽兴,两人提早离场,他们没把时长玩够,朱鸣涛觉得亏,又去冰柜里拿了两瓶罐装啤酒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朱鸣涛提议去以前新城一中的初中部逛一圈。
新城一中早几年成立了教育集团,高中部跟初中部不在一块,但也不算隔得太远。
初中部看门的大爷还认得这两人,就放了他们进去。
朱鸣涛跟陈禾认识得太久,共享一个童年,能聊的事情太多了。
他还记得这货初中喜欢过3班一姑娘,具体记不太清了,仿佛是姓罗,各方面都挺一般的,当时朱鸣涛纳闷了很久,不明白陈禾是怎么在人堆里把那姑娘挑出来的。
后来暗恋了好几年,这段感情就无疾而终了。
初中的那拨人升学的升学,去异地的去异地,大家就跟随处乱洒的豆子一般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在哪着地,要是没缘分碰面自然就断了联系。
朱鸣涛的啤酒喝完了,他们在操场找了半天才看到垃圾桶。
初中部这边的乒乓球桌是用水泥砌的,陈禾灰都没拍就跳上去坐下了。
“脏不脏啊?”朱鸣涛说:“我跟初中那会儿可不一样了,现在有洁癖的。”
“脏啊,但又没别的地儿能坐了。”陈禾说:“嫌脏你站着呗。”
朱鸣涛切了一声,最终屈服了,短暂地治好洁癖后也跳上去坐下。
月亮很圆,很近,就挂在两人正对面那幢教学楼的上头,那点光亮清清冷冷,如水般倾泻下来。
初中生早放假了,楼里灯全黑着。
“你以前喜欢的那女孩儿叫什么来着?”朱鸣涛突然问。
陈禾以前被问到这个事时会说“能不能别瞎说”然后含糊过去,但这次他只是灌了自己一口冰啤酒,然后说:“罗紫绮。”
末了还补充一句,“特漂亮。”
“反正你每次喜欢谁就给那人套一巨厚的滤镜,还都觉得好看得跟天仙似的。”朱鸣涛晃着腿。
“什么叫每次?”陈禾不乐意了,他仰头喝啤酒的时候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像是投篮般出手把易拉罐扔到对面的大号垃圾桶内。
垃圾桶距离乒乓球桌目测得有十米远,中间还有一颗歪脖子树作障碍物,没想到还给这货扔进去了。
“六。”朱鸣涛说:“要不要给你鼓个掌?”
“六你六舅。”陈禾说。
“我没六舅。”朱鸣涛回他,“我外婆生三个,我只有大舅跟二舅。”
陈禾看了他一眼然后仰倒在水泥的桌面上问:“还有一个呢?你外婆不是生了三个吗。”
“你猜我妈怎么来的。”朱鸣涛无语道。
……
朱鸣涛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自己未来的打算。
陈禾的这个兄弟从小就比自己懂规划。
朱鸣涛说了好几个城市,无非是这个城市节奏比较慢,那个沿海发展好但又离新城太远,或者如果学以后真学数学专业肯定得读研了,不然……
陈禾被冷风吹得头晕,从他躺着的这个视角可以看到一棵香樟树巨大的树冠,风把叶子吹得左摇右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朱鸣涛感染,也跟着想些以后的事。
虽然毫无逻辑就是了。
比如什么还要读研啊,这得读几年喔,高考过后真的不想再读书了……
“有人给你发消息。”朱鸣涛把陈禾手机给他扔了过去。
陈禾拿起来解锁了。
“谁啊?”朱鸣涛问。
陈禾盯着手机看了得半分钟才慢半拍地说:“周牧一。”他像是不知道怎么回消息,手指顿在那,最后干脆把屏幕摁灭装没看到。
朱鸣涛把发小的行为和神态净收眼底,最后说:“回去吧。”
陈禾爬起来,跳下去地时候勾住朱鸣涛的肩膀,两人因为惯性就一块往前踉跄,差点摔一块。
“哎呦我操。”朱鸣涛骂道:“陈禾你个崽种。”
陈禾乐了,笑起来,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
……
朱鸣涛回家的路上刚好要路过陈禾家的店,两人快分开的时候陈禾才想到老妈要他拿的那两盒东阿阿胶。
“这是给阿姨的。”陈禾从包里把东西掏了出来。
“太客气了。”朱鸣涛提在手上,“这玩意我能吃吗?”
“行啊,你要是虚就也给自己来点。”陈禾说这话的时候旁边的五金店老板刚好走出来关卷闸门,他跟朱鸣涛说:“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朱鸣涛走过去捶了一下对方肩膀,“下次见估计得开学了,提前跟你说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陈禾也说。
已经告完别了,但朱鸣涛还杵在那,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还整依依惜别这出?”陈禾开玩笑。
“不行啊?”朱鸣涛反问他。
陈禾说“行,怎么不行?”然后两人僵持了一阵儿还是他把话说破的,“朱鸣涛。”
“嗯?”
“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陈禾百无聊赖地用运动鞋去蹭地上干枯的树枝,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
“嗯,我吧,”朱鸣涛也低着头去看陈禾蹭树枝,他吸了口气,像在组织措辞,“我是觉得你没必要做没有未来的事,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陈禾没说话。
“跟他相处的人是你不是我,但你心里得有点数。”朱鸣涛说:“别跟男的……不然以后会很难搞。”
……
陈禾嗯了一声,手插兜里握着手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