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椹虽然学习成绩没多好,但从小到大就是个乖学生,他不可能轻易逃课不去学校的。
江隅一边给江椹打电话一边往家里赶,可是江椹的电话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中。
打了有十来个,终于变成了关机。
他又踏上了那个自己说过再也不回来的家。
纠结之中打开门后,房间里一片漆黑,打开灯一看,发现屋里杂乱不堪,跟他临走前一模一样。
所以从那天开始,江隅和母亲也没住在这儿?
江椹吞咽了一口唾沫,想给江秋打电话,问她知不知道江椹的下落。
刚拿出手机,就有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江隅急忙滑过接听键,生怕是江椹打来的。
“喂,江椹吗?”
江隅握着手机,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对面很安静,能听见手机的电流声。
片刻后,手机里传来南绪的声音,“哟,江隅,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弟弟呢?我以为你脑子里只有段述呢!”
对方的声音很空灵,就像是在一个很大很大地方,那里没有能够阻挡声音传播的物品,任由声音随着空气传播至很远。
“南绪!”江隅更急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找江椹,“江椹在哪儿?!”
南绪在电话里不屑一笑,“江隅,来看看你弟弟吧,来看看你弟弟被你害成什么样了,人民医院,重症室。”
说完,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江隅手中的日式料理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
江隅直奔医院住院部的最顶楼,这地方他来过,之前南绪带着他来的,他在这里见到了南绪的母亲。
这地方是给生命垂危,将死之人住的。
江椹怎么会在这里?
江隅不敢相信,他只觉得自己一步一步像踩在棉花上,很有可能下一步就直接让他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江隅顺着每扇窗户往病房里看,想找到江椹的病房。
可没走几个,就被人拉着手拽了进去。
病房门被关上,江隅被白炽灯的灯光刺得晃眼。
“江隅,来,看看你弟弟。”南绪将江隅扯到一张被机器围满的病床前。
灯光下,江椹双目紧闭地躺在病**,没有丝毫知觉。
短短两周,他已经瘦的脱骨,整个人在被子里就像是一具骷髅。
原本饱满的脸颊已经凹陷,头发也已经掉光,头顶被插满了塑料管。
白色透明的管子里是在缓缓流动的血液。
再往下,鼻子被戴上了氧气罩,两条黄瓜粗细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被插满了各种仪器的管子。
“滚开!你少骗我!这!这不是江椹!”
这是江隅的第一反应:拒绝承认摆在眼前的事实好像就能推翻事实。
江隅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那个两周前还在他面前蹦蹦跳跳的江椹现在犹如死尸地躺在病**。
“江隅!”南绪全然没了平时针对他们母子三人的厌恶眼神,而是用心疼的目光看着躺在**的人,“这是江椹,是那个嘴里喊着哥哥,喜欢哭的江椹。”
头晕的感觉席卷而来,江隅感觉整个病房都在快速的旋转。
江隅根本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他额间的冷汗直流,瞳孔被红血丝包围,“这不可能……不可能!”
江隅颤抖着后退,“江椹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
身后的南绪一把抓住江隅的手臂不让他倒下。
“可事实就是如此!”南绪怒道:“你的弟弟江椹,患上了急性败血症!他身上的血细胞、骨髓全部被外来因素大量破坏,连造血系统也在几天里迅速衰竭,他现在全靠这些机器维持生命体征!”
“江隅,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南绪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剧毒的针插入江隅的心脏,侵蚀他的肉体。
“因为你那个变态母亲想要一个alpha儿子!”
最后这句话就像是一个秒数倒数倒头的定时炸弹,在江隅脑子里炸开。
把他对于这人世间的留念,感情炸得粉碎。
他一把推开南绪往洗手间奔去,趴在洁白的马桶上吐得天翻地覆,直至食道被因为强烈反应的恶心刮破保护黏膜,最后吐出来的水带着血丝,他仍然忘不了那alpha抑制剂给自己带来的疼痛与后遗症,而现在那些正被江椹承受着。
他以为自己的反抗得到了胜利,换来了这两周平静的生活。
哪儿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江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这一刻他对于未来是害怕的。
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因为他如果是一个人可以逃,但是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才能过上一个正常普通的生活。
江隅如行尸走肉一般再次回到病房,面对这个悲惨的事实。
安静的病房里,时钟行走的声音与机器的滴答声融为一体。
黑夜在寂静中悄悄流逝,太阳照常升起。
二人在病房没合过眼,也没有过一句交流。
江椹也一直处于昏迷期没睁过眼。
“我会带他离开。”早上,江隅打破了心照不宣的沉默,说话时,喉咙拉扯着他受伤的食道,传来阵阵疼痛。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个让他充满恐惧与绝望的城市。
站在一旁几天没合眼的南绪叉腰看着江隅,“你以为你是谁?你能把这些仪器一起带走吗?!”
“你知道这些维持他生命体征的仪器一天要花费多少钱吗?你一个学生哪儿来的钱!”
本来就身逢绝境的江隅听到南绪如此直白地打破他的念想,倏地站起身,“不然呢?!不然让他依旧待在这里饱受江秋的折磨吗!”
江隅已经不再唤那人为母亲,母亲是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的。
南绪看着江隅仿佛一夕之间成熟了好几岁,“江椹从一开始的每天能清醒两小时到现在好几天才醒来一次,他每一次清醒时都在祈求我,不要告诉你他现在的模样。”
“医生告诉我以他的体质根本没办法承受那个改变基因的alpha抑制剂,而江秋,却在江椹住院的好几天夜里偷偷给他注射抑制剂。”
说着,南绪恨的咬牙,却又恨铁不成钢地倒抽了一口气,“可江椹依旧不去怨恨他的母亲。”
“江隅,你看在他这么爱你的份上,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好吗?我们没办法报警,要是报警了,南风年就不会继续给江椹支付治疗费用,这些机器一天保底六万的治疗费用,他根本不是我们能承受的了的。”
江隅瞳孔缓缓转动,看向南绪,他明白南绪说的意思。
“那些抑制剂是会给你带来一些后遗症和生理疼痛,可它不会要了你的命。”
江隅睫毛颤了颤,看着躺在**的江椹,突然觉得自己好自私。
或许有的人的命运注定就是自己掌握不了的。
比如他自己,比如江椹,比如段述,比如南绪。
就在这时,**的江椹突然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用微弱的气息喊了一声:“哥。”
江隅和南绪齐齐忘向**的人,扑了过去,却又不敢太暴力,生怕碰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血管。
江椹突然哭了起来,“哥……你怎么在这儿?南绪哥……你不是答应……答应我不告诉哥哥吗……”
江椹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那个心电图的机器也开始响起刺耳的报警声。
“阿椹!你冷静!哥哥会保护你!你会好起来的!”江隅立刻安抚江椹,又朝着南绪说:“去叫医生!去啊!”
南绪又起身手忙脚乱地按了呼叫键。
“哥……你别管我……你出去好不好……我不想你看到我这幅样子……我好丑……呜呜呜……”
江椹巴掌大小的脸很快就被眼泪打湿了,看起来更可怜了。
江隅哽咽,把到眼眶的泪水强行憋了回去,结果鼻涕又止不住流出来,“你不丑……你是最好看的omega……哥哥以前是口是心非,哥哥错了,好不好,哥哥以后再也不说你丑了。”
江椹依旧在哭,看着江隅的眼睛却布满星星,“哥,我好疼啊……哥……我没想到你以前这么疼……”
江椹伸出那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探向江隅,江隅眼泪还是没忍住滑过脸颊,他也去接江椹的手。
可还没碰着,就被突然闯进来的医生和护士拦截了,“家属出去!出去一下!”
好几个护士和医生一拥而进,把江隅和南绪赶出了病房,开始对江椹进行救治。
门外江隅趴在玻璃前看着里面忙碌的医护人员,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纸巾。
“谢谢。”他接过胡乱地把眼泪和鼻涕擦了,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看向南绪,“麻烦你这几天帮我照顾一下江椹。”
南绪透过玻璃看向病房内,他知道江隅已经下定了决心,“放心吧,江椹也是我弟弟,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他。”
“谢谢,”江隅吞咽了一下唾沫,“还有……你别告诉他。”
江隅没说什么事,但南绪知道。
他突然笑了一下。
“笑什么?”江隅问。
南绪抬头,“笑你和江椹。”
说着,南绪摇摇头,“原来有个兄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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