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活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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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吃喜酒這天, 紀若愚換了身藏青紡綢長衫,他含著下巴係好紐扣,提起下擺將整個衣衫抖了一抖, 對著鏡子仔細捋平每一道皺褶, 這下可算盡善盡美,整件綢衫光滑得似湖中的碧波,他含笑回過頭, “雲鐲,你看……”語聲戛然而止, 臉上的笑也滯住了。

對了,雲鐲早就不在了。

要是他還在,早在係紐扣的時候就會湊過來幫他了。

紀若愚緊攥住手杖,深吸一口氣,再又緩又重地吐出,仿佛以此就能吹走壓在心口那塊沉甸甸的巨石。

這幾年他不穿那身白西裝了,從前是為了讓自己顯得白鶴似的鶴立雞群,讓村裏人能時刻意識到他這個村長和他們不一樣, 是進城讀過書, 接受過大世界、新思想熏陶的文化人, 好受他們那一種新奇又驚歎的目光瞻仰。

現今不能那樣了,他最好別太引人注目, 畢竟紀家出了那等醜事, 那之後旁人看他的目光裏多出許多興味和輕視, 使他深感屈辱。後來醜事成了白事, 他們看他的目光又添了同情和憐憫, 這反而令紀若愚感到更深刻的屈辱——這些人憑什麽?

於是他不再穿西裝, 改換和許多人一樣的長衫, 也不再似過往端著儒雅卻頗有距離感的姿態,臉上添了平易近人的笑,著力使自己融入人群中,不留痕跡,最好不被人從中特意揀出。

但以村長的身份出入某些大場合,該講究的還是要講究,譬如今日的婚禮,他就得穿最貴最漂亮的長衫,坐在最靠前最大最新的一張圓桌上,左近要麽是一雙新人的直係血親,要麽是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這個位置能將最前麵的婚禮儀式看得一清二楚。

整個婚禮按照苗家的儀式舉辦,彼時婚禮還未正式開始,左右兩邊幾位苗女手執絲竹管弦,一番吹拉彈唱,中間幾位美貌的苗女攜手高唱苗歌,一麵還跳著竹竿舞,竹竿在地上來回錯落,她們的腳步靈動輕盈,分毫不亂,鮮豔的裙裾紛飛,如火焰,如彩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