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黎書眼底神色涼薄。
陸許琛頭皮一麻,立刻連滾帶爬跑了:“我自己回學校就行,不麻煩您了。”
司機陳叔輕笑了聲,收回視線鬆開刹車抬起頭看了陸黎書一眼,勸道:“先生,其實小少爺年紀還小,您對他是不是有點太嚴格了,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容易有逆反心理。”
陸黎書垂眸處理文件,淡淡道:“他敢。”
陳叔笑了聲,“這倒是。”
陸黎書抬起頭,摘下眼鏡伸手在額頭上揉了兩下然後重新戴上,一閃而逝的疲憊從麵上掠過,又恢複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他從後視鏡看了眼陸許琛,希望他能盡快想明白。
他養了陸許琛這麽多年,不是為了將他送到萬眾矚目的巔峰然後再看他重重摔下來的,陸臻兩口子也不會想看到這一天。
陳叔將車掉頭往公司駛,他從以前給陸老做司機,出事之後又給陸黎書當司機,也算是看著陸許琛長大的,知道陸黎書的嚴苛之下含著多少責任心。
他帶陸許琛的時候也才十九歲,一邊要和公司裏那些虎視眈眈的董事交鋒,一邊要顧著陸許琛和幾乎瘋魔的陸母。
他那段時間忙到整個人都瘦的不成樣子,每天幾乎隻能睡幾個小時,除了在車上就是飛機上,連軸轉得讓人擔心會不會直接倒下。
沒人知道他為了撐起陸氏付出了多少,而那段時間,他不管多忙都要每天回家一趟,看看陸許琛,安撫他失去父母的痛苦。
沒人記得,他也同時失去了父親和大哥。
在每個人都難過的時候,陸黎書一言不發扛起了陸氏,還將它送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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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許琛下了車,仰頭看到對麵樓頂LED屏上的廣告,知名奢侈品牌的代言,而上麵那個人正是他經紀公司的影帝。
他是當之無愧的實力派,粉絲高達上億但黑粉與粉絲並駕齊驅,喜歡他的人覺得他是天生的演員,為這個職業而生,討厭他的人幾乎想將他挫骨揚灰。
光是那三個字一出來就能夠引發腥風血雨,而這也並沒有影響他的事業,陸許琛有點煩躁,用力揉了揉頭伸手招了輛車。
司機問他去哪兒。
平城大學到嘴邊,陸許琛想了想,改成:“先去市區吧。”
陸許琛給陳麟打了個電話,他還沒起,迷迷糊糊地問:“幹嘛?一大早的。”
陸許琛說:“我心裏煩,出來玩會。”
陳麟說:“一大早出去玩什麽啊?晚上都等不及了?而且你二叔不是不許你出去玩嗎?他還讓秦纓那個女人跟我爸說不許跟你玩。”
陸許琛擰眉煩道:“你聽這個?兄弟不做就算了。”
陳麟笑起來:“聽個屁,一會就到。”
陸許琛這段時間快憋死了,今天掃墓本來心情就不好,又被陸黎書冰冷又嚴厲的訓斥一頓,他再不找個地方消遣消遣就要瘋了,掛掉電話和司機說了個目的地便靠閉眼睡覺去了。
陸黎書不許陸許琛進海下灣,兩人便另外找了個地方,那人認得陸許琛便畢恭畢敬地將兩人迎進去。
陳麟衝他杵了一胳膊:“哎,怎麽跟死了爹似的。”
陸許琛狠狠剜他一眼:“你才他媽死了爹。”
陳麟忽然想起今天是他父母忌日,便抬手半真半假地抽了下嘴巴,賠笑道:“哎,別煩了,哥們兒找兩個人陪你。”
陸許琛靠在沙發上沒什麽心情,掃了眼陳麟叫過來的人就想到上次那個MB,頓時火從心起,撥開對方的手說:“滾開。”
對方被他弄得一愣,陳麟擺了下手說:“陸少爺沒心情,你先去一邊玩。”
陳麟把腳蹺在桌上,懶洋洋看他:“你二叔還沒消氣?”
陸許琛不想說話,陳麟又說:“我前段時間聽說你那個戲換人拍了,什麽意思啊?你二叔不打算捧你了?”
“我不知道。”陸許琛煩躁得狠狠揉腦袋,一頭打理精致的頭發被弄得活像個被摧殘過的鳥窩。
陳麟撐著頭打量他,在他們這幫子人裏頭,沒有不怕陸黎書的。
他嚴苛、冷厲,下手狠,做事不留餘地,從他們的父輩就對他畢恭畢敬,何況他們。
陳麟說:“阿琛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陸許琛煩悶地灌了口酒,隨口應聲:“什麽問題?”
陳麟把玩著杯子,將手抬起來,燈光隔著玻璃杯裏的酒液,晃出波光璨璨。
他慢條斯理喝完杯子裏的酒,笑說:“陸氏本來是你爸爸的啊,你爸爸死了之後你二叔才趁虛而入,如果你爸爸還在,這一切本該都是你的。”
陸許琛一愣,隨即踹了他一腳:“滾你大爺的。”
他說:“我從來沒想過要跟二叔爭陸氏,我又不喜歡做生意。”
陳麟聳了聳肩膀,“開個玩笑別當真,不過你要是拿到了陸氏,到時候想拍戲還是想幹什麽那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你看謝薇寧,不是全靠著她爸才能拿到那麽多大牌資源,說不定還有你二叔一份功勞,畢竟謝薇寧也算你半個二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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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靄從早上起床就很興奮,跟S發消息的時候忍不住告訴他自己今天要去見一個特別厲害的太太。
S好像在忙,午飯過後才回消息來。
許青靄說:你今天怎麽這麽忙啊?
陸黎書不太明白他們這個圈子裏這些稀奇古怪的稱呼,還是年輕人的名詞,但還是問:要見哪個太太?
許青靄將上次費於明發給他的那張畫發過去,興奮地跟他分享:是不是特別棒!我好喜歡這個畫風,如果我也能畫的跟他一樣好就好了。
陸黎書看著那張畫,沒覺得比許青靄高明到哪裏去,便道:一般。
許青靄忍不住說:你怎麽什麽都說一般啊?你好挑剔,下次我不給你看畫了,免得你說我也一般。
陸黎書不答反問:你很喜歡他?
許青靄說:當然啦,我還特地找了他在國外開畫展的新聞,每一張畫都好棒,主題也非常有意義,能見他一麵我簡直死而無憾了。聽我室友說,他也很喜歡我的畫,我好緊張啊,你說他是不是客套啊?
陸黎書:……
許青靄幾乎壓不住雀躍,等說完了才發覺S回消息的頻率越來越低,到最後宛若他一個人的自言自語還有對那位太太的表白現場。
他說:你是不是不太感興趣啊?那我不說了。
陸黎書磨了磨牙,心裏還壓著他和陸許琛提出結婚的事兒,又來個太太。
他說:不會,你繼續說。
許青靄覺得他不太想聽便也沒繼續講,想起昨晚意猶未盡的視頻,忍不住問他:“你今天有沒有戴我給你買的袖箍上班啊?”
陸黎書說:嗯。
許青靄笑起來,按住語音很小聲的說:“哥哥,你好乖啊。”
他嗓音裏帶著些噥噥的撒嬌意味,含著幾分潮氣與曖昧。
許青靄想起反正他現在又見不到自己,索性又大著膽子往前邁了一步,“既然這麽乖,那下次我給你買領帶,你勾領帶給我看好不好啊?”
陸黎書說:得寸進尺。
許青靄大膽發言:“那我先斬後奏,給你買了送到海下灣去,你不穿我就不按時吃飯。”
陸黎書舌尖抵著後槽牙“嘖”了一聲:許青靄。
許青靄最怕他連名帶姓叫自己,見好就收的飛快打字:我要畫畫去啦,晚上要去見太太,晚一點到學校了再找你,拜拜。
許青靄撩完了人,忍不住想象著S全身上下都穿著他買的衣服和配飾,按照他的要求勾領帶脫西裝,然後戴上袖箍,唔,握著鞭子的話好像更性感。
腦海裏又浮現他昨晚指尖勾著袖箍的樣子,忍不住將它替換成別的,酣暢淋漓地在心裏滿足了一把。
陸黎書揉揉額頭,想到許青靄剛剛的興奮模樣,一點兒也不掩飾的喜歡和崇拜,突然有了一絲危機感。
他歎了口氣,放下手機準備處理工作,許青靄又消息來:你說我要不要帶禮物啊?帶什麽好呢?我的畫?太太會不會看不上?
陸黎書沉默片刻,盡量平心靜氣的給他建議:水盂?
許青靄被他點醒:對哦,太太是個畫家,送點他能用到的東西,萬一他用了還能想起我,說不定哪天就可以送我一幅墨寶!
陸黎書舌尖抵著牙齒,幾乎想把剛才的建議從他腦子裏撤回。
許青靄嗓音黏糊,用氣聲說:“哥哥你好厲害啊,都聽你的。”
陸黎書那點氣一下子散了,等他再回過神來時,手機卻已經安靜下來。
他無奈的歎了口氣,沒追到手的小朋友先對別人太崇拜怎麽辦?
他想了半天,毫無辦法。
約定地點在市中心,離得不算特別遠,但許青靄因為先去買禮物遲到了十多分鍾。
費於明抬了抬下巴,笑說:“怎麽才來啊?等你半天了,還以為放鴿子不來了呢。”
這個餐廳頗為高檔,落地窗江景一覽無遺,許青靄的眸光掠過費於明落在靠窗的男人臉上。
包間內暖氣很足,他隻穿了件白襯衫,看起來斯文儒雅,一身的書卷氣,和他的野性肆意的畫風截然不同。
費於明說:“這就是我室友,許青靄,這是我哥們兒,梁長青。”
許青靄脫掉羽絨服掛起來,有些緊張的把禮物遞過去說:“梁老師好。”
梁長青笑了下,接過禮物時伸手和他交握:“不用叫老師那麽見外,叫我長青就行了,實在覺得不順口那我就占你個便宜,聽於明說我比你大了五歲,當得上你一聲哥吧?”
許青靄忙說:“當然當然!”
費於明在一邊笑:“我這個同學跟個畫癡似的,上次看過你的話就非說想見你,你們可以好好探討一下了,我今天就是個陪襯。”
梁長青笑說:“你可不是陪襯,你是功臣。”
許青靄也笑了下,發覺這個太太脾氣還挺隨和,緊張感頓時散了一些。
幾人落座,梁長青將菜單遞過來,“青靄,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許青靄立刻點頭:“當然當然。”
梁長青笑了下,“你別把我當個什麽大畫家,來,看看想吃什麽,今天這頓我請。”
許青靄有點挑食,但非要吃也能吃的下去,便道:“您點吧,我都行。”
費於明看兩人你推我讓互相客套的樣子,拿過菜單無語道:“點個菜還謙讓,我來。”
他先給許青靄點了幾道微辣的,又給梁長青點了清淡的,最後要了份甜點。
梁長青掂量了一下禮物袋子,笑問:“你不介意我現在拆開看看吧?不過我沒給你準備禮物,不會生氣吧?”
許青靄忙道:“不會不會。”
梁長青拆開包裝盒,拿出那個造型別致的水盂端詳幾秒,“我很喜歡,有心了。”
許青靄笑了下:“您喜歡就好。”
梁長青性子隨和,對畫畫的了解也非常獨特,提出的一些主題都和許青靄不謀而合,兩人越聊越興奮,像是相見恨晚的知己。
你來我往滔滔不絕,從古今到中外,從畫法到風格,從不謀而合到互有分歧然後再相互認可。
許青靄臉頰被暖氣烘得微紅,眼睛卻出奇的亮。
梁長青盯著他眼尾下那個蛇形的紅色胎記,又到他的眼睛裏,有了種被一擊即中的微妙心動。
他話漸少下來,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大膽又自信的說著自己的設想,一些沒有畫過的腦洞,心裏莫名有些癢。
梁長青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喝點水。”
“謝謝哥。”許青靄虔誠的雙手捧住,這才發覺真的有點口幹舌燥,頓時有點不太好意思地說:“我是不是班門弄斧了啊?您別笑話。”
梁長青搖搖頭,笑說:“沒有啊,想法都很棒,比我當年可是厲害多了,我看再過幾年我就要叫你老師了。”
許青靄被他一誇頓時有點赧然,忙道:“您才是真厲害,希望有朝一日能跟您一塊兒在畫展上出現,嗯……希望您不嫌棄。”
梁長青心裏冒出個想法,思忖幾秒便問他:“我的畫室目前還缺個合夥人,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許青靄差點把杯子扔了,驚詫地瞪大眼:“啊?不不不,我現在能力還不夠。”
梁長青笑著搖了下頭,頗為認真的看向許青靄的眼睛,說:“我覺得你有,所以你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