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怎麽了啊?”陸許琛看陸黎書從拿起手機後就突然變了的臉色,有些惶惑。
“你先吃飯,我去回個電話。”陸黎書起身走到窗邊,將手機靠近耳邊聽了兩條語音,然後便開始撥號碼。
陸黎書不大愛笑也沒多少耐性,通常也很嚴肅,此時反複撥著仿佛不會通的電話,臉色已經難看的不能再難看了。
陸許琛很敏銳的感覺他周身圍繞的低氣壓,不由得撇了撇唇,大過年的讓他不痛快,這人死定了。
陸黎書一遍遍撥電話,但許青靄都沒接。
他從看見那一句表白開始就險些拿不住手機。
屏幕上的每一個字都在衝擊他的理智,猝不及防被這樣一顆心撞上,他一時間不知道是真實還是太過期盼而產生的幻象。
他反複看了幾遍,再點開語音又被那道壓抑的哭腔攪得完全沒有辦法思考。
許青靄在哭,哭著跟他告白。
這個沒有辦法理清頭緒的結論不講道理地塞滿陸黎書的心髒,瞬間斬斷了他所有的判斷能力。
驚喜突如其來,不等他品嚐就已經瞬間被許青靄的哭腔拉去所有意識。
陸黎書一遍遍地撥電話,一次次地被掛掉,他實在沒有辦法隻好發消息過去。
許青靄悶著頭看手機上一遍遍撥來的電話,他很怕接聽之後是S拒絕的話,所以很快地掛掉。
他甚至想告訴S,你能不能當做沒聽見今天的事。
手機震動,一條消息浮上窗口。
S說:阿霏,寶寶,先接電話。
許青靄憋了一晚上都沒有掉下來的眼淚一下子決堤,這一刻他忽然體會到了那個所謂的“大人撐腰論”。
語音通話又跳出來,許青靄等到快要自動掛斷時才按下接聽,很忐忑地開口:“喂。”
陸黎書聽見一聲很啞的嗓音,陡然鬆了口氣。
他說:“寶寶。”
許青靄鼻腔酸得發痛,哽咽著說:“你別這麽叫我。”
陸黎書心尖收緊,轉身拿起自己的大衣邊說話邊往外走,“先別哭,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
陸許琛見他要走,忙說:“二叔你飯還沒吃呢。”
陸黎書說:“你自己吃,吃完早點回家,我有事。”
許青靄隱約聽見電話這頭的聲音,抓住幾個重點字,立即小聲問他:“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你在陪家人……吃飯嗎?”
“沒有添麻煩,我已經吃完飯了。”陸黎書放輕了聲音誘哄他:“不許掛電話,也不許瞞著我,聽話。”
許青靄哽咽著很難通順說出一句話,斷斷續續地說:“你……沒……回消息……”
陸黎書拿車鑰匙的手一頓,隨即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寶寶,我本來是要回的,你一直不肯接電話。”
許青靄心裏重又燃起幾分希望,小小的火苗跳躍著到他的掌心裏,引領著他緩慢問:“那你……你想怎麽回答?你有一分鍾都沒說話,是不是在想怎麽拒絕我啊?”
陸黎書輕歎了口氣,他看到消息的時候隻差沒有以為自己產生幻覺,怎麽可能拒絕。
“許青靄。”
陸黎書坐在車裏,從他的第一條消息開始回答,一句一句全都沒有遺漏。
“我也喜歡你,是想要親親你抱抱你,牽著你和你接吻那種喜歡,很早之前就喜歡你,從今往後也隻會喜歡你。”
許青靄心裏的煙花瞬間盛放,轟然在心裏散開,劈裏啪啦炸出措手不及的燦爛光芒。
他腦袋裏嗡嗡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握著手機聽S說話。
“很抱歉讓你誤會我不要你、不喜歡你。”陸黎書停頓兩秒,聲音又輕了幾分,仿佛藏著千萬無奈:“你突然的告白,說實話我毫無準備也很猝不及防,之所以沒有立即回答,不是不要你,是我以為這件事應該由我來主動。”
S說:“我本想在一個合適的時機,給你一個很鄭重也很正式的告白,告訴你,我喜歡你,想要你。”
許青靄完全沒有想到S想過那麽多,也曾準備和他告白,還那樣慎重,那樣深思熟慮。
他不像自己,很衝動的撲上去說喜歡,給對方打個措手不及之後還要自己嚇自己。
許青靄吸著鼻子,心裏那小團火苗越燒越旺,讓他眼睛又開始泛酸。
陸黎書說:“聽見你的告白,我比你想象的要激動的多,所以請你原諒一個被驚喜撞昏了頭的老男人,給他個機會彌補。”
聽筒兩端陷入寧靜。
許青靄聽著對方的呼吸,拿開手機看著屏幕上的一分一秒增加的通話時長,重新又放回耳邊,有些不肯定地說:“那你的意思是……”
S說:“許青靄,請問你願不願意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許青靄微怔,“可是我都跟你告白了,你為什麽還要再追?”
S說:“這次的告白體驗不夠好,我不希望它占據你餘生裏很重要回憶的一個篇章,所以給我一個追你的機會,讓我來覆蓋掉它,好不好?”
許青靄憋著的那股勁兒一下子散了,啞著嗓子說了聲:“嗯。”
陸黎書總算能夠鬆口氣,養一個年輕的男朋友對心髒的承受能力太不友好了。
他耐心等了一會,聽著許青靄的呼吸稍微平穩才將心上懸著的事兒拿出來。
許青靄有個棘手病,他也怕逼太緊了讓他病發,隻好放聲音哄他講,“現在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突然跟我告白,不許撒謊。”
許青靄不想告訴他許廣成的存在,但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跟他撒謊,便說:“我跟家裏人吵架了。”
陸黎書一聽便知道他在撒謊,隻是吵架他一定不會哭著跟自己告白。
許青靄性子執拗,決定好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即便是被欺負被汙蔑也不會低頭,他身上那股韌勁兒誰都沒有辦法折斷,會這樣不顧一切的問他為什麽不肯要自己,一定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至少踏足了他的底線。
他顯然有些崩潰。
陸黎書說:“阿霏,說實話。”
許青靄抿著唇,低聲說:“我沒有撒謊。”
陸黎書不想逼他,但遠在千裏之外他看不到許青靄的狀況,隻知道他和家人吵了架在哭,懸著的心幾乎要碎成齏粉。
“許青靄。”
許青靄驀地打了個寒噤,自從S知道阿霏這個小名之後S就很少這樣連名帶姓叫他。
S說:“我沒有辦法放任自己未來的男朋友在我不清楚的狀況下哭,你明白嗎?”
許青靄輕“嗯”一聲,還沒開口就聽見S說:“所以我會去調查,如果在我查出實情之前你沒有坦白,我會給你教訓。”
許青靄下意識繃直身子。
S語氣很嚴苛,帶著強硬的命令感,也有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S說:“這樣的話,你依然要瞞我嗎?”
許青靄抵著舌尖,仍舊小聲說:“我沒有撒謊,我真的隻是和他們吵了一架,然後就很想跟你告白,真的沒有騙你。”
許青靄抬起頭看著那個“家”,這次回來取了東西之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所以S沒有必要知道許廣成的存在。
他不要S知道那些髒事兒,他要S心裏的許青靄幹淨、純粹,至少沒有流言紛擾。
“哥哥。”許青靄叫他。
陸黎書被他小心翼翼的討好語氣揉得心髒發軟,但想到這隻是逃避懲罰的手段便又很無奈的歎氣。
而且今晚這一出兵荒馬亂的告白,許青靄還哭了一場,他也實在是狠不下心。
小朋友迫切的需要糖,他也隻好做一次溺愛孩子,百依百順的家長。
陸黎書說:“把地址給我。”
許青靄微愣:“要地址幹什麽啊?”
陸黎書說:“待會兒就知道了。”
許青靄想了想,還是將地址發給了他,然後起身準備上樓去,他已經快凍僵了,再待著怕是會犯病。
起身時腳麻得鑽心,當即倒抽了口氣:“好痛。”
陸黎書:“怎麽了?”
許青靄說:“我坐久了腳麻了,我緩、緩一緩,你還在加班嗎?”
陸黎書說:“在吃飯,接到一個小朋友蠻不講理的指控隻好先給他打電話,不然今晚恐怕是睡不著覺了。”
許青靄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說:“我才沒有蠻不講理,你不要亂說。”
S輕笑道:“嗯,隻是胡亂指責我不要你,算很講道理。”
許青靄不服氣,反駁道:“誰叫你那麽久不回消息,我又沒跟人告白過,哪知道你這種身經百戰的老男人也會被嚇傻了呀。”
“我也沒有身經百戰啊,小朋友。”S的歎氣聲送入耳朵,“我也是第一次被喜歡的人告白,一樣束手無策,很沒有辦法招架。”
許青靄聽見他說被喜歡的人告白,喜歡的人,他是S喜歡的人。
那種妥善接住心意的感覺充塞進胸腔,讓他忍不住泛起暖意。
這種明目張膽的偏愛讓許青靄莫名不想講道理,“就是你的錯。”
S再次歎氣:“嗯,都是我不好,那麽寶寶能不能大人有大量,原諒被嚇傻的老男人一次?畢竟他年紀大了,承受能力不太好,需要一點兒時間來消化。”
許青靄總覺得這個句式聽過,但一時想不起便也沒多想,“嗯……要看你表現,表現不好就不原諒,我不好追的。”
S輕笑說:“我努力。”
許青靄凍僵了的神經一根根複蘇,暖流淌過時從上麵開出最燦爛的花,引來千萬蜂蝶。
他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感覺,隻覺得吹了一陣風,然後他心裏所有的玫瑰都開了。
許青靄要進房門,找了個借口跟S說先掛掉,過一會再給他撥過去。
陸黎書趁這個間隙將許青靄的地址發給秦纓,交代:“安排人去查查許青靄的父母,立刻就查,盡快把資料交給我。”
“哦好的陸總,九萬……好的我馬上安排人去……東風,等會?查誰?現在!??”秦纓正跟小姐妹搓麻將,捏著小方塊的手都被定格了。
她抬起頭看向時鍾,愣了半天神才確定今天是什麽日子,脫口問:“除夕夜十一點半,您瘋批了吧?”
陸黎書:“秦纓。”
秦纓一個激靈,拿下用耳朵和肩膀夾著的手機,輕咳了兩聲小心翼翼找補:“不是,陸總今天是除夕,您老應該知道的吧?”
陸黎書說:“他剛才哭著跟我說喜歡我。”
秦纓先是愣了兩秒,接著腦袋便開始大量飄問號。
so?
他是來秀恩愛的?
秦纓一手摸牌,一邊說:“那您就去好好談戀愛啊!來折磨單身狗幹什麽?做個人好嗎?”
陸黎書說:“事出反常我不放心,盡快去查然後把資料發給我,一個小時夠麽?”
“夠倒是夠。”秦纓丟下一張牌,招呼個人來接替她,起身邊走邊咬牙切齒:“我隻是個助理,我不是神啊老板。您讓我去查齊博紅我還沒騰出手,現在又讓我去查他爸媽,大過年的還讓不讓人好好喘口氣了,就是周扒皮也該讓人放個年假吧,你……”
陸黎書說:“我這兒有顆藍鑽。”
秦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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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靄先將濕衣服換下來,找出以前用過的舊熱水袋,燒了壺水灌進去。
他倒了杯熱水喝完,稍微驅散了一下身體裏的寒氣,準備回房間給S撥電話。
一個陌生號碼忽然來電,歸屬地在雁城,他遲疑兩秒還是點了接聽。
“你好。”
“您好,請問是許青靄先生嗎?”男人禮貌詢問。
許青靄說:“是,請問您是?”
“我姓林,有位先生委托我給您來電。”男人嗓音平緩,語氣十分恭敬地說:“您在房間嗎?請您往窗外看。”
許青靄茫然,看什麽?
電視上主持人在齊聲倒計時預告零點鍾聲,他跟著男人的話往窗外看,什麽也沒……
轟!
許青靄猝然瞪大眼,這是……
對麵的樓頂數百朵煙花同時盛放,瞬間照亮整個夜空,燦爛地織出不滅的花火。
一個又一個,仿佛永遠也不會消散。
許子宸也聽見聲音,立刻跑到窗邊去看,“好多煙花啊,爸爸你快來看!”
薑慧也抬頭去看,忍不住說:“什麽人呀放這麽多煙花,得要多少錢啊,真奢侈。”
許青靄心尖滾燙,淚霧重新彌漫上眼睛。
鄰裏此起彼伏的驚歎聲從窗戶傳來,他忽然有一種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擁抱的感覺。
這是S給他的。
他們都不知道,這漫天花火其實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
手機輕輕一震,許青靄垂眸點開。
S說:從十九歲長大到了二十歲的許青靄,雖然這個跨年方式有一些俗套,但希望你不會嫌棄。
許青靄一點也不嫌棄,隻覺得這是最高級別的浪漫。
他喜歡這樣的儀式感,喜歡這樣明目張膽又興師動眾的重視。
他幾乎想要把那些煙花碎屑都收集起來,把今晚的畫麵也留下來。
許青靄這才反應過來,問他:你問我要地址,就是為了放煙花嗎?
他才一說完手機又響了,還是剛才那個號碼。
他接起來:“你好。”
“許先生,麻煩您下一趟樓,先生為您準備了其他禮物。”
許青靄再次愣住,還有嗎?
他套上羽絨服拉開門快步跑到樓下,壓著胸腔裏紊亂的跳動,仰頭看了眼還在燃放的煙花。
“許先生您好,這是給您的花。”
男人懷裏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右手拎著一個很大的食盒。
許青靄在看到花的那一瞬間就愣住了,滿腦子都是:S居然給他送花。
他伸手接過來,“謝謝,麻煩您了。”
男人說:“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先生為您預定了一個酒店,其他禮物在酒店房間裏,請上車。”
酒店?
許青靄回頭看了眼,男人似乎做了他會考慮的準備,束手站在一邊十分安靜地等待。
許青靄隻想了幾秒鍾就點了頭,但還是先跟S發了消息:你訂的酒店嗎?你來了嗎?
陸黎書輕歎了口氣,他也想立即過去,想撈起他的小朋友親一親抱一抱,告訴他我想要你,很久以前就想要你。
可許青靄要的是S不是陸黎書,他現在過去,許青靄恐怕又要哭了。
他隻好再等幾天,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他,S與陸黎書其實是一個人。
隻希望他還肯讓自己追求。
陸黎書說:再過段時間我就抽時間見你,先過去住一晚,聽話。
許青靄思忖片刻,抬頭跟男人說:“那麻煩您了。”
男人頷首:“您客氣了,請上車。”
許青靄抱著花坐進後排,男人將食盒放在他手邊,回主駕啟動車往陸氏開在雁城的酒店去。
許青靄懷裏抱著花,數了數卻隻有二十朵,猜測他大概是要送給二十歲的許青靄的意思。
許青靄:你為什麽送花啊?
S說:告白應當要有花,別人有的我也應該做到,不喜歡玫瑰麽?那下次換掉。
許青靄說:喜歡的,就是沒想到你會送,而且是在除夕淩晨。
正常的花店這時候應該都關門了,S到底是怎麽在半個小時內弄了上千個煙花,還有這束玫瑰來的。
他以為S這樣高冷的性格不會做這種事情,他還想過S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理解他那種想要細節浪漫的儀式感。
S說:沒辦法,小朋友喜歡浪漫,我隻好盡所能去滿足。
許青靄心頭發軟,完全沒有想到S居然這樣細致入微,連這些都知道。
屏幕上的每一個字都像帶著溫度,他甚至於在腦海裏自動配上了聲音。
許青靄說:你這樣浪費,會把我的好運都用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