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心机的叶庄抬手扒拉着心上人的头发, 小心仔细地将几缕露出来的发丝都塞进去,生怕连都头发丝都冻到。
即便是喝醉了,世界依然在围着心上人转。
苏长音心头一阵温暖划过。
“我们回去吧。”
他解下头上的大氅, 重新披回叶庄身上。
叶庄反应有些迟钝,先是乖乖点头,随后反应过来,“回哪里去?”
回哪里去?
带着这么大一个人, 还喝醉了酒, 自然不可能跑远, 好在王府距离这里不远,苏长音几乎是不假思索便答道:“回王府。”
说着, 拉着人直接往回走。
他说得那么自然, 和‘我们回家吧’几乎没什么两样。叶庄微微一怔, 只觉得藏在深处的那根心弦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 激起层层涟漪圈圈**开, 不轻不重,却绵绵不绝。
就在这一瞬间, 不知从哪来的冲动涌上心头, 许久憋在心中的疑问终于脱了闸似的脱口而出:“那天下值, 你和那个姓令的说了什么?”
苏长音身形一僵,内心无声地倒抽一口凉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叶庄低垂着头, 目不转睛盯着他。
那双墨眸迷醉朦胧泛着一层水光,浅浅倒映着青年的影子,专注望过来时,似乎比平日更幽暗几分, 深邃得仿佛能将人一眼看穿。
苏长音被看得头皮发麻, 心虚地回避地方的视线, 支支吾吾,“……没,没说什么。”
总不能直接说他撂下狠话绝对不会吃叶庄这棵菜吧。
他有种直觉,如果自己敢把那天的话说出来,叶庄多半会把他气得吊起来打,还是脱了裤子狠狠打屁股那种。
下意识脑补了那个画面,不由打个寒颤。
更加坚定了隐瞒抗拒的决心。
“他说我配不上你。”
叶庄显然对这句话耿耿于怀。
“当然不是!”
苏长音立刻反驳,以叶庄这般出众的人物,这世上只有配不上他的,怎么会有他配不上的?
“哦?”叶庄眼睛‘唰’的亮了起来,拉着他的手,仿佛终于得到了心爱的东西,整个人显得期待又雀跃,“真的?你也觉得我们两个十分般配?”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长音额上冒着冷汗,不自然地别过脸,“你别想这么多。”
不是这个意思。
别想这么多。
叶庄眼中期待的亮光慢慢暗了下去,视线在青年别扭的脸庞巡睃片刻,变得面无表情,冷声道,“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苏长音:“……”
他无言以对,干脆挣开对方的手,逃避似的捂着耳朵快步往前走,“不,你不准问。”
叶庄冷着一张脸追上去。
“我想听。”
“不,你不想听!”
“你说!”
“我不说!”
……
……
喧闹长街上,两人一前一后追赶着往前走,犹如短兵相接的对手,一个**企图利用攻势将对方与自己同化,一个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抵抗来自对方的侵略和攻击。
硝烟味蛰伏于凝而不发的对峙中,浓烈得几乎呛人。
直到了王府门口,叶庄也未能从心上人口中得来一丝认同的回应,一张脸顿时凝若寒霜,阴沉得让人心惊。
他抬起头按着额角,那里‘突突’地胀痛难受,还未完全清醒的酒意混杂着不甘、怒火等情绪沉甸甸地纠结在胸口,随着吐息鼓胀得一起一伏,每一下似乎都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愤恨之意。
“就到这里,我先回去了。”
苏长音立在王府门口,还没来得松了口气,回头就被叶庄吓了一跳。
叶庄双目透着令人心惊的赤红,正沉沉凝望着他,里头酝酿着浓得几乎化不开的劲儿,犹如一只猎食的野兽,恶狠狠锁住了他。
“……你、你怎么了?!”苏长音结结巴巴,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刺得他脊背发寒,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个叶庄,该不会被他气到想杀他泄愤吧?
“走?我准你走了吗?”叶庄冷笑一声,捏着苏长音的手腕大步往府中走去,“我这就让你见识一下我配不配!”
“你干什么?!”苏长音被拖得一个踉跄,也怒了,“你疯了是不是?!”
叶庄不为所动,王府中李总管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就见自家王爷罕见的打破了惯有的冰冷,满脸愤怒地抓着人走过来,心中一突,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人已经旋风儿似的从自己面前刮了过去。
他口中‘哎哟哎哟’几声,迈开一脚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终究没有上前。
苏长音就被叶庄这么一路拖到了某扇门前,后者猛地推开门,把他甩了进去,冷声道:“你看这些足不足够配得上你。”
“你发什么酒疯?!”苏长音被惯力甩得差点摔在地上,连忙稳住身形,揉着泛疼的手腕怒视叶庄。
“我没疯。”叶庄脸上含着两团红晕,眼神朦胧不复清明。
他缓步上前,自一旁桌案上的放置的锦盒中取出一枚簪子,抬手插在青年房间。苏长音这才发现这偌大的屋内堆着不少金贵东西,东海珠帘、血珊瑚摆件、书卷画册、金盆玉器……琳琅满目,想来多半就是王府的库房。
叶庄弄完发簪,又取来一对耳夹夹在那对白玉似的耳垂,无论男子的女子的,一股脑往苏长音身上招呼,末了伏在他肩膀上叹道:“倾我一府之力,凡我所有,都愿与你共享。”
苏长音用力推拒着他,心中恼怒非常,但仍是忍着气儿,“你现在喝醉了,我不和你计较……”
叶庄突然出声打断了他,“其实你那天和令无芳说的话,我都知道。”
苏长音挣扎的动作一顿。
湿润的触感在颈窝处蔓延开来,很快湿润成一片……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浑身僵住。
叶庄伏在他肩头,明明身形高大挺拔,背脊弯曲时却显得有几分颓丧,闷闷的嗓音中更带着令人错愕的哽咽,“我知道我性子不好,很多人都容不下,我已经在学着改了……”
苏长音张了张唇,神情十分茫然。
“话本中的故事总爱生离死别才体现得情深义重,可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爱恨生死?你怕人心多变,我只能不停让你体会我的心意,恨不得将心剖出来给你看……可你为什么仍是不愿面对?”
叶庄抬起头,他的神情依旧那么冷然,唯有空洞湿润的眼神泄露几分心绪,纠缠着化作一柄利刃狠狠扎向苏长音的心口,撼得他心神巨震。
“别哭、你怎么哭了……”苏长音有些手足无措地抬起手,逝去他脸上的泪痕。
怎么回事?
明明哭的不是他,为什么面对叶庄,他的心也会跟着针扎似的绵绵不断的刺疼。
“你能从容面对生死,却畏惧感情的摆布将使你无能为力。”叶庄垂首额头相抵,瞳孔中倒映着青年愣怔的面庞,“你道我心肠冷硬,可我这般冷硬的心肠却甘愿收敛针锋一一软化,而你看似温润良善,却连一声回应一个机会都吝啬给予。”
他扯了扯唇角,笑容中有几分难过,“衍之,我们之间冷酷的从不是我,而是你。”
苏长音骤然愣住。
那双桃花眼一点一点睁大,惊慌无措的神态流露出来,语无伦次,“我不是,我……我只是怕你伤心……”
他的初衷明明只是为了彼此不受伤害,为何叶庄反而会这么难过?
如果不是今天喝醉了酒,叶庄又会把这些话压在心里多久?
“我远比你想象的坚强。”叶庄平静道,“反而是你,你足够勇敢么?”
青年的神情空白,良久无言以对。
叶庄的眼眸幽深得令人捉摸不透,视线低垂落在青年那双唇上,喉结滚动,缓缓凑近……
他安抚般轻声道:“别怕,我只是想让你听听自己的心。”
苏长音浑身僵硬。
下一刻,伴随着灼热的呼吸,一双唇与他相贴在一起。
那一瞬间仿佛有轰鸣般的巨响在灵魂深处炸开,交织着心跳的跃动和血液的躁动,紧紧贴在耳畔。
作者有话说:
没有虐没有虐,他们马上就和好了。
长音是个很蜗的人,感情上挺慢热的,叶子总得给他来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