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伽今夜未再直播, 她回了地府。
偃苍看到她时，她正伫立在新抓的鬼和婴灵旁出神。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拥有情绪的乐伽。
自她做阴差以来，第一次。
“亡魂, 交工。”乐伽感应到偃苍的出现, 像之前一样, 伸手展展地上的亡魂，暗示结算业绩。
“好。”
“用不了多久时间，想必你的红莲功德将会记满。”
“嗯，好。”
乐伽望向偃苍, 后往前几步，走到他的面前。
“神君, 这具身体是不是出问题了。”
偃苍凝望她许久，像是打量和检查：“没有，跟你契合的很好。”
“那为什么？”
为什么会对韩胜利感觉到厌恶？
为什么会喜欢姜琳的香香甜甜？
她感受过人的情绪, 但是最近这情绪好频繁。
陈有礼也是坏人, 贺松也是坏人, 为什么遇到它们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那厌恶的情绪？
有了对比, 才让她恍然意识到有所差别。
乐伽有了新情绪——苦恼。
她有了新能力——思考。
新奇而又让人不安的体验。
偃苍沉默一瞬。
这是正常的、必经的。
乐伽做的事情从未产生过偏差、她只是有了情绪。
万般生灵大多有七情六欲，即便不全, 也不可能全然无感。
但他最后说道：“或许直播太多。”
“？”
“互联网世界，最容易让人迷失。”偃苍一板一眼编瞎话答案，“千人千面千情绪, 冗杂在互联网中，难免让人混乱。”
“？？”乐伽双目微张，看偃苍的眼神都有了些许变化。
“《人间知识大全》中有讲。”
“？！！”
“你也看这？东西？”乐伽的失神、不解在此刻被冲散。
“多了解人间知识很有必要。”
可以知道怎么学会使用手机, 怎么看直播。
“哦哦。”乐伽眼神更为微妙了, 在偃苍身上流转一番。
神君……
很接地气。
“……”
他读懂乐伽的意思了。
也罢, 她不苦恼就好。
命运与天道安排，说不得的。
“今日有捉鬼预约，先告辞。”乐伽扭头就走。
再不走，她怕神君让她留下来加班，耽误她升职加薪的进度。
再回到公寓，乐伽翻出了沈晓月父母给的特产，坐在床边揪着红薯干沉思。
互联网的原因吗？
她似乎的确从中感受到了太多情绪，好的坏的，积极的消极的，冗杂在一起。
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吧。
是的吧。
《人间知识大全》中不是讲过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形容不算贴切，但大差不差。
她抬手，观测红莲。
又一瓣莲花瓣的染上了红色，虽是连接底部处小小的一节，但她的业绩被计算在内了。
业绩重要，打工继续。
另一边，调查到乐伽全部信息的庞金龙和盛鸿图对着搜集到的资料在不同的空间同时陷入迷惑。
乐大师……居然是蒋家的亲生女儿！住在澜山别墅一个月！且她以前还是个小明星呢！
居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打包剩饭剩菜吃？还要付餐费房费？住的还是一层客房？
离大谱！
随乐伽资料一起的，是蒋家所有的信息。
不怎么入流起眼的中下流家族、家里还有个二世祖猖狂小子、一个不停社交名媛圈的女儿，情人不断的蒋远山及挤不进豪门太太圈的舒柔。
阅人无数的盛鸿图懂这一家子的成分了。
尤其是他在资料末尾看到蒋家也在盛家内部年会的宾客名单后，盛鸿图琢磨半瞬，心中有了些许巧妙的想法。
只是最新资料当中显示，乐伽已经不在蒋家了。
至于去了哪儿？
这还真不知道，只知道前两天有个网友拍到了她在百乐湾一带商场出现过。
不论如何，盛鸿图和他已经戒色归正的“灵魂好友”极度默契。
同想：他们敬爱的乐大师……可不能被人欺负啊。
彼时受人惦念尊敬的乐大师刚刚睡醒。
她记得盛鸿图今日的邀约。
她打开微信，欲要发送信息询问地点，直接到达审查一波，寻到鬼后她就可以有新的业绩入账了。
业绩重要。
是很重要的铱嬅。
刚刚才打开绿信，盛鸿图的信息恰巧发了过来：“乐大师，还望劳烦您告知您的地址，我派人去接您。”
“不必，告诉我地址。 ”乐伽回。
“乐大师，哪儿能有您亲自来的道理，这不合规矩。”
“且我请乐大师捉鬼，自然要恭恭敬敬接迎您，省的到时候有人不知道乐大师的身份，冲撞了您。”
“乐大师……”
盛鸿图啰嗦的不像话，面对完全不像寸秒寸金的商业帝国掌门人，反倒是像个多事儿的管家婆。
商业大鳄气质全无。
乐伽看看上面的长串信息，顿思小会儿，回复：“百乐湾黑猫公寓a座。”
她感觉到了真心。
不是虚伪的客气。
可以答应。
盛鸿图连连发送激动的客气话，表明了宴会开始时间和接人时间。
乐伽退出微信时，看到了聊天界面的其他红点儿。
是徐朝阳。
发送信息的时间是三天前。
“好。”她回复。
五点钟，乐伽出了公寓。
出门时，她没想到还能看到本应该已经下班的姜琳。
她此时正和一个小男孩儿蹲在垃圾桶前翻找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乐伽驻足在她身侧。
“找耳蜗。”姜琳抬头对乐伽笑笑，手上的动作没停，“他的耳蜗被别的孩子抢了，抢耳蜗的孩子说丢垃圾桶了，所以我帮他找一下。”
黑猫公寓旁边有普通居民区，也有菜市场和平房扎在一起的区域。
男孩儿是住在附近的孩子，扔耳蜗的孩子也是。
姜琳不知道从下班到现在帮他翻了多少个垃圾桶了。
乐伽从《人间知识大全》中看到过“耳蜗”的描述，简单来说它可以让听不见的人听得见。
乐伽看着姜琳一边安抚哭泣的男孩儿、一边翻垃圾的动作。
她想：今天的姜琳也是香香甜甜的。
只是突然间，一股馊臭味儿传来，打断了乐伽闻到了香香甜甜。
“乐大师！乐大师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是韩胜利。
衣冠不整、头发油污的他朝着乐伽这边踉跄追赶过来。
他手里握着附有发黄手机壳的手机，脸上带着“真诚痴情”的笑。
乐伽转身，淡漠看这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乐大师，他不是那个……”正在翻垃圾的姜琳听到有人喊乐伽，常追直播看回放的她在抬头时一眼认出了韩胜利。
燕京距离韩胜利的村庄四百公里，他怎么来的？怎么找到的？
“乐大师，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啊。”韩胜利到乐伽面前驻足，呲出一排大黄牙。
乐伽抬目看他，淡漠如冰。
“乐大师，我现在只有你了。”韩胜利开始自认为深情式告白，像个痴情种。
“？”
在情绪的三六九的分类中，乐伽感受到了强烈的迷惑。
“乐大师！我知道你格外看重我！对我的感觉也不一样！不然也不会连续出现两次来救我了！”韩胜利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她来了两次，帮助了他两次，还给了他永远解决婴灵麻烦的办法。
关键是她有钱又漂亮！配得上他啊！
韩胜利越想越带劲。
也庆幸昨天摸了乐伽的手机支架一把，将他很久以前买来备用的跟踪类小仪器贴了上去，才能让他如此顺利找到乐伽。
“乐大师，你是女孩子，我懂你的矜持，我作为男人的确应该主动一点，所以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你放心，我们两个在一起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我有那么大的房子，都给你住！肯定比你住这个破公寓强！”
他的话刚落，一辆宾利欧陆驶进这条小路，在乐伽身边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身穿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沉声招呼那抹红色的身影：“乐大师，您好。”
“我是来接您的。”他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对乐伽礼貌一笑。
乐伽懂了，这应该是盛鸿图喊来的人。
她抬步朝着车子副驾驶座的位置走去。
“乐大师，你要去哪儿？”韩胜利的深情告白无视后，他急眼了。
他看着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看看豪车旁边噙笑着气度不凡的高贵男人。
韩胜利脑子嗡的一下。
“扑通”一声，扆崋他当场跪下，看着走向豪车的那抹红色身影，他“真挚哭喊”：“我是真的爱你啊！我对你一见钟情！在你对我出手相助后！我就更加忘不了你了！”
“乐大师！跟我在一起吧！”
“乐伽！乐伽！我求求你！我真的爱你！”
韩胜利跪着在地上行走，一边走还一边磕头。
旁边正在翻垃圾桶的姜琳惊得目瞪口呆，想到前几次直播时韩胜利的表现及其他姑娘控诉的过往，她摸摸拽着小男孩儿先行离开躲避。
盛司珩垂目睨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微微动眉，转身站直扶住副驾驶的门，迎接靠近的乐伽。
“我只有你了啊！乐伽！我只有你了！我妈已经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能丢下我！”
“我真的爱你！求求你了！我愿意用我的命去证明我是真的爱你！”
听到“我妈”两个字，站在车边的乐伽顿顿脚步。
她回头看跪着走来的韩胜利，默了一秒后，她吐言：“傻逼。”
《人间知识大全》中，对于离谱无脑行为的描述形容，应当是“傻逼”这个词，应该没错的。
一直客套笑的盛司珩听到这句“傻逼”，没忍住真心笑出了声。
他给坐上车的乐伽闭好车门，回到驾驶座启动车子。
车子发动，发出比寻常车辆更为好听的引擎声。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刚刚因为一句“傻逼”愣着跪在车前的韩胜利突然回神，他抬头无能狂怒。
“你嫌弃我没钱？”韩胜利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车子扑去。
盛司珩倒车，成功避开。
“你是不是喜欢这个有钱的男人！是不是？”韩胜利指指驾驶座上矜贵的盛家大少，“你看上人家的钱了？所以才会这么快对我变心？”
盛司珩直接倒车出巷，颇有几分生怕在黑猫公寓前调转车头会被这双刚刚摁在地上磕头的男人扑上来的意味。
韩胜利狂追车子，继续他的怒吼：“我不能没有你！不能啊！”
“你怎么可以是这么势利的女人？我不相信！我不信！”
“你肯定是不相信我的真心！对不对？我证明给你看！我证明啊！我用命来证明！”
“乐伽！我不能没有你！不能啊！”
他一边哭诉，一边说着狠话。
他在冬日里狂奔，追的鞋子都掉了，裤子都耷拉在了屁股上。
车上的人仍旧是寡淡无味，对他的表现没有任何反应。
车子使出了这条巷子上了马路，韩胜利追着上了马路。
他站在车流之中，仍旧在大喊“用命证明爱”。
盛司珩一个打转，在路口急速转弯换路，省的再给这傻逼追逐车子的机会。
韩胜利所在之地，因他的极端脑瘫行为逼停了好几辆车子，车上的司机下来骂骂咧咧，双方闹得不可开交。
韩胜利索性往车边一躺，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
好乱的世界。
车上，乐伽盯着车载屏幕看着，带有时间标识的记秒区域一点一点跳着，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大抵注意到了乐伽的关注点，盛司珩恍然想明白了什么。
“抱歉，乐大师。”
“我迟到了。”
盛大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如坐针毡的滋味，还有点儿挠心，或许外加几克的愧。
很莫名。
但不难理解，如果不是他晚了几分钟，乐大师不必被傻逼的傻逼行为拉辣眼睛。
“嗯。”
乐伽一张手，背包里装着的红薯干出现在她的手上。
她用手捏起，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乐伽扭头去看盛司珩。
“可以吃，乐大师自便。”盛司珩莫名读懂了乐伽，读懂了那双如坠雪山般静美的眼睛。
乐伽捏起红薯干，细细的吃着。
她越来越觉得，人间的食物能给予她……不，给予这具身体能量了。
很好，她可以研究出续航模式。
车子行驶了近两个小时，车子到达燕京市东部盛家庄园。
不完全是庄园，确切说是一座被开发的山丘，一座彰显著盛家到底有多有钱有势的山丘。
车子顺着山坡路一路网上，到达顶处的庄园门口。
彼时已到不少宾客，门口停着的比盛司珩车子价值更甚、张扬的豪车不在少数，除了盛家主家人之外，还有不少“亲朋”带着邀请贴进门。
盛司珩停车下车，朝着副驾驶座走去。
他欲要开门，刚刚摸到车门把手拉开缝隙，乐伽已经穿梭瞬移下车了。
盛司珩晃神，看看车侧的乐伽，他把车门合上。
“乐大师果然不凡。”
他客套着，弓出了手臂。
盛鸿图说了，乐大师身份非凡，要让他这盛家大少务必照顾好。
尤其是要给足面子、排场，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盛鸿图恭敬的座上宾！
盛司珩起先不懂，也不屑做，盛鸿图当即播放乐伽捉鬼片段。
他盯着屏幕上淡漠如冰山的捉鬼能手沉默良久，应下了。
面子嘛，彰显身份不凡嘛。
盛司珩懂如何行动。
只是……
乐伽侧目，双目中的雪化开，转为疑惑：“？”
“乐大师，今日宴会，我随时为您效劳。”盛司珩学着盛鸿图的客气与恭敬。
“？”
盛司珩尝到了尴尬的滋味，他如芒在背。
僵持之时，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小盛总，好巧啊，在门口见到了您。”
盛司珩没有回头，仍旧看着乐伽。
乐伽却动了动心神，抬眼顺着声音看去。
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