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快闪开！”
“救护车呢？救护车！”
“火势太大了！我们进不去！不能从楼梯上去！这太危险了！”
“不行！里面还有人呢！就算危险我们也要进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没出来呢！”
“救护车来了！来了！”
“都闪开！救人要紧！”
吵吵嚷嚷的声音冗杂在一起, 仿佛一声声魔咒将乐伽包裹住，不停的在她身边回旋响动。
乐伽感应生死令上的信息，她感应到了死者究竟是谁、在哪里。
魂体状态的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17:55。
距离勾魂时间还有五分钟。
“进不去啊！火烧的太大了！已经蔓延到二层和一层了！最先烧起来的三层刚刚发生了煤气爆炸, 其他楼层也躲不过的！”
“上面的人呢？还能联系上吗？”
“在那儿！我的孩子！他在那儿！”
消防员一边扯动水枪一边交涉期间, 忽然有人指着楼顶高层位置激动大喊。
一个孩子被一名消防员拽在窗户外的位置, 与那火焰分割开来，护着他的性命。
充气垫还在充气，目前暂未成功，孩子还不能被丢下来逃生。
且上面不止有那个孩子, 还有其他人紧紧贴着窗边。
他们都在等着活命，盼着活命。
“轰”的两声接连响起, 伴随着“噼啪”的碎音。
又有两层房子炸了，玻璃碴子朝外崩裂开来。
“炸了炸了！又爆炸了啊！”
“这怎么办？这火都快烧到楼梯口了，消防车的水都换了好几车, 火还没灭, 这不是完了吗？”
“听说是三楼的王大妈在屋里辞灶烧纸, 结果火没灭她就出去包水饺了, 后来也不知怎的火烧到了围裙，王大妈进去灭火时又不小心撞倒了油瓶子, 这一折腾火烧的更大了，最后她因为害怕就直接跑了，本想去找别人帮忙, 却没想到最后火烧到了这种地步。”
“她为什么就非得在厨房烧纸钱？为什么就不能等火灭了再出去包饺子？这太气人了！”
“氧气呢！心肺复苏！”
“真的上不去了！上不去了啊！充气垫怎么还没好！”
乐伽的魂体伴着这一声声碎音，飘飘忽忽晃晃悠悠的穿梭于人群之间。
她飘忽着，往上晃着, 晃到了那最高的位置, 晃到了那布满火光的房间里。
里面不止一名群众。
里面不止一名消防员。
一名消防员拽着外面的孩子, 拼力不让孩子受伤，除此外还有两名受伤的大人缩在一侧，时刻准备着充气垫装备好后跳窗。
另一名消防员旁边堆着几个灭火器，有消防队配备的、也有这栋楼配备的。
外面的水管进不来了，他只能这样。
他按着灭火器，尽量延迟火焰冲过来的时间，为后方的人争取一条生路。
一名消防员叫李光伟。
另一名消防员叫张向阳。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死令。
17：58。
“充气垫好了！好了！”
下方的呼喊声传来。
李光伟看看地下的充气垫位置，将孩子助力抛下。
这个高度、孩子的身体娇弱，掉下去很有可能会受伤，但是并不是致命伤。
被困住的只有他们，这也是唯一能逃生救命的机会。
接下来是受伤的两名大人，李光伟继续行动，搀扶大人挪动。
“光伟哥！你放心行动！我能控制住火！别慌！”张向阳迎着火光，咬牙摁着灭火器。
控制的住吗？
怎么可能控制的住？
火光逼近，半昏半醒的人面部皮肤都灼热到起泡裂开，更遑论几乎与火光融在一起的张向阳？
又一人被送下。
下一人继续。
“轰轰！”又几声炸裂。
多层房子内部炸开，滚火势更大了。
这栋楼被烧空是必然。
张向阳和李光伟所在的楼层发生爆炸，也是必然。
五秒钟后爆炸、还是十秒钟，不确定。
【还来得及吗？他们还来得及活命吗？】
【乐大师，生死令上的人，是他们对吗？】
【我恨啊！为什么？为什么有人的防火意识那么低！非要！非要在这个时候……】
【他们……他们……】
【那名消防员！他！他不是我的邻居李光伟吗？他的孩子才刚刚出生！他不会有事吧？不会吧？】
【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啊！他们救了别人！谁来救救他们啊！】
乐伽朝着张向阳和李光伟逼近。
她知道的，他们来不及活命的。
生死令。
写的很清楚。
“向阳！快来！”李光伟一边搀扶着那名受伤群众到了墙边。
18：00。
“轰”的又一声响起。
整个房间被爆炸的火光吞噬，直播间也是滚滚烈火。
在火光中隐约穿出的一句“光伟哥，你快走”时，直播中断。
——
“医生！医生！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啊！”
消防队长撕心裂肺的吼着，冲到充气垫上查看张向阳和李光伟的情况。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他爸爸就是为了消防救火没得！不能！他不能没了啊！”
“我怎么跟我的老队长交代！”
“我对不起老队长！我对不起嫂子！救救这个孩子啊！！”
“光伟的孩子明天还要摆满月酒呢！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医生！救人！救人！”
医护人员火速朝着这边赶来，把烧的快要看不出人样的两名消防员及时抬走。
救护车响着，人员疏散的越来越远，楼上的火达到顶峰浓烈时再减弱。
天黑的透透的。
燃烧到尾声的楼冒着零星点火，映的周围没那么黑。
远处偶有几个烟花射于天空之上，在禁止烟花的城区上方炸开美丽，庆祝他们的小年夜。
有人拿着手机刷短视频说：“真是无语了，明明规定了城区内禁止放烟花烧纸，为什么还要放？高通街那边起了大火，这地儿又烧起来了。”
“觉得快过年了，图个喜庆呗。”
“图喜庆也不是这么图的，上头都发了文件规划了允许燃烧烟花地点，他们非要违规在危险地带烧明火，这不是害人吗？”
“哎，真让人难受。”
“你们看直播了吗？有个大师好像去高通街那边勾魂，勾着勾着直播突然中断了。”
“勾魂儿的都去了，八成是死透了，没得救了。”
“人啊！人啊……”
“这一场火，又是死了谁的孩子，死了谁的父母啊。”
——
15号上班时，姜琳提前十分钟到达黑猫公寓。
她把昨夜炖了两个多小时的红烧肉，闷了一整天的茶叶蛋和蛋挞等放在乐伽的公寓门口，还有一个漂亮的纸袋，里面放着瓜子糖和桃酥蜜三刀等北方小年常见的零嘴儿。
下班时，她又去看了一眼。
东西还在门口，没有被动过。
16号，姜琳换了新的菜。
17号，如前两天一样。
乐伽一直没回来。
——
18日早。
天扬市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李光伟的情况暂时稳定了，再观察两天就可以离开重症监护室，家属可以进去探望半小时，但是仅限一名家属。”医生说明情况。
李光伟的妻子李倩含泪点点头，在道谢几句后换上防护服进了重症监护室。
“光伟，医生说你没事儿的，过几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李倩忍泪与他倾诉。
“等你出院了，咱们再给月月补办一个满月酒。”
“光伟，加油好起来啊。”
“月月还等着你抱她呢。”
病**，插着各种仪器的李光伟迷迷糊糊睁开眼，恍惚的眼神看向李倩，还带着呼吸面罩的他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李倩俯下身，贴近李光伟的嘴边。
“我听不清你念叨的话，光伟你还能不能多说几遍。”
“是神仙……神仙救了我……”李光伟反反复复念叨。
她问我，是否想活着。
她问我，如果死后可以选择做神仙，可以做自己想成为的一切，是想了结这场劫难去潇洒快活，还是想活着。
她问我，如果想要活着需要付出功德的代价，选择寿终正寝后就不能做神仙了，我还要不要活着。
我说我要。
我说我要活着。
我的女儿不能没有爸爸。
我的妻子不能没有丈夫。
做神仙有什么好？
做神仙要用我女儿、妻子有所缺陷和遗憾的人生来换。
我不想做神仙。
我不想做想做的那一切。
我不懂什么灵魂的循环延续，不懂前生今世与来生。
我就想陪着她，陪着她们。
活着，为了我的妻女活着。
——
“医生！这可怎么办啊？我刚刚进去探望我儿子的时候，他一直嚷嚷说神仙救了他！”张母自入重症监护室出来后，人急的快要疯了。
“我儿子他！他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他说他魂儿都飘出去了！说他应该要死了！非念叨着什么神仙把他拉回来了！”
“我只有儿子了，我只有儿子了啊，他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要是没了，我，我对不起老张啊。”张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医生解释病人的情况，多次声明张向阳的身体已经度过危险期，以此安抚张母。
正交谈期间，一道青年朗音忽然响起。
“阿姨，不要担心嘛，您儿子不是说了吗？他被神仙救了。”沈长河笑着站立在张母面前。
“这神仙都出手了，张向阳同志怎么可能出事儿呢？阿姨别多想。”
徐朝阳、消防队队长、沈长河三人一起来的，他们亮了亮证件，分别与李光伟和张向阳的家属及医生进行沟通，告知不要将李光伟和张向阳抢救成功的消息、及二人所说“被神仙所救”的事儿说出去。
官方也将不会通报本次火灾的伤亡情况。
因为没有亡。
该有的亡，没有亡。
普通的观众不知现下的情况，不知他们还活着。
那就永远不知道吧。
神明并不能救每一个人，也不可能救每一个人，当神明给予第一方恩赐，而没有给予第二方时，混乱和灾难将要诞生。
——
偃苍坐在桌子前，开始思考如何取出被乐伽压了三天的公文。
原本在审判完陈有礼而染了两瓣的红莲，此刻褪去了所有的颜色，化身为透明红状漂浮在乐伽上方。
红莲漂浮整整三日，一直在昭示着她做出的功德业绩全没了。
乐伽脸色退回到了惨白的状态，整具身体没有一丝生气。
她很虚弱。
受了天罚，怎么可能不虚弱？
她何时该醒来？
偃苍沉思片刻，抬手浮于红莲之上，夹杂着金色的红光从他手中溢出，被红莲全部吸收。
偃苍想：早点醒来，早点放过他的公文。
“linglingling”的声音忽然从乐伽的口袋响起。
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乐伽醒了。
但她还闭着眼。
“讲。”乐伽的手摸进口袋，凭借着记忆的位置滑动接听。
一道带着哭腔的焦急女声从电话那头响起。
“乐大师，我想请您帮个忙，看看我妈妈是否还活着，如果她……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想知道她的魂魄在哪里，她的尸体又在哪里。”
“她已经失踪三个月了，我用了各种方法都没能找到她，听了朋友介绍乐大师才联系上您，无论我妈妈结果如何，也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你的地址，你妈的详细信息。”乐伽的声音还带着丝丝嗡声，像是人刚起床的声音，又像是轻度感冒的鼻音。
电话那头的人立刻说明了详细的信息。
“好，我、会到。”乐伽说完垂下握着手机的手臂。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原本清冷如雪山的双目略有些黯淡无光，宛若雪山的冰白退去，露出了光秃秃的枯草山。
乐伽缓了一会儿，缓缓从桌子上坐起。
她看到了褪去功德业绩红色的红莲。
乐伽伸手摸摸红莲，轻吐一口气收起。
她的业绩。
她的升职。
她的、权限、啊。
《人间知识大全》中有句俗语如何说的来着？
想起来了。
一觉回到解放前。
她缓缓挪动自己的身体，后跳下长桌。
落地时她稳稳发颤的身体，才没让自己瘫软在地上。
可恨她现在不能随叫随到，不然一定从现在开始狂刷业绩。
“乐伽。”偃苍幽沉的声音响起，“你的功德没了。”
“知道。”
“看到了。”
她想要语气多强硬一下，表达她的极致不爽，但她虚弱，她说不出重音的话。
这无法抗拒的天罚啊。
“这代表在下一瓣红莲的功德积满前，你没有机会逆转生死、强硬拉人魂魄入身了。”他又道。
“嗯，知道。”乐伽说着，拽了拽背包。
她在看过手机时间后，找出了黄纸，掏出了红笔，在上面写下人间的地址。
在她消失之前，偃苍上前一步拿起了她的手机，翻找出她的绿信扫一扫对准了自己的二维码，点击添加。
顺便看一眼左下角的99+。
“？”
偃苍：“我也有绿信。”
顺便想：早知手机能唤醒她，也不必废那半身的神力。
直接打个电话多好。
“哦。”乐伽消失。
她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出现在黑猫公寓的门口小路。
此时是姜琳的上班时间，她该在的。
她的确在，就在前台没精打采的守着。
乐伽抬步走到她面前：“抱歉，小年夜有事不在，我爽约了。”
姜琳看她，眼睛蓦的红了。
她本能的贴近乐伽，紧紧的抱住了她。
“乐大师，你回来了。”
她想问但是没问为何乐伽脸色如此苍白。
想问但是没问乐伽这几日过的如何。
她知道她过的肯定不好。
但她还能回来，真好。
“嗯，回来了。”
“要继续打工。”
这是乐伽的第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