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梨衿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了, 但女孩子一閉上眼,就能掉進記憶那條肮髒的河裏。
她還記得自己在北冥島的時候, 怎麽從塌上滾下來、怎麽拉扯住聞征的袖子、怎麽把好話歹話都說盡:女孩子把自己的自尊掰裂了、揉碎了、嚼爛了, 一夜的狼狽還掛在她身上,陸梨衿都沒顧得上去遮掩。
她什麽都不要了,還在意臉做什麽?
然後——
然後少年聞征笑了一聲, 徐無鬼滑出鞘半寸,劍柄挑起了她的下顎:
“陸梨衿, 你下不下賤?”
——她下賤。
她下賤、幼稚、可笑, 奮不顧身地把一捧真心獻寶似的白送到聞征麵前,卻沒想過對方本就是天之驕子,全天下的女孩爭搶著獻出自己的一腔情意, 你陸梨衿又算個什麽東西?
她從來就不是特殊的。她隻是更不要臉,更不要命, 更自作多情而已。
……但是都過去那麽多年了, 愛和恨都是一抔風流煙,再去糾結又有什麽意義?
我不在意的。
陸梨衿反複地默念,——我一點也不在意的。
“老爺說過,梨衿已是自由身。此後來去, 都隨我一人的心意。”小陸大夫垂下長長的睫羽,越說越小聲, “梨衿的醫館在四季雪, ……梨衿也是要回四季雪的。”
她的頭垂得更低, 陸梨衿本就是生得小巧玲瓏,如今更像是一抔細雪, 隨時都能融化在日光裏。
“……”聞征嘖了一聲, “也好。等我給那老東西擦幹淨屁股, 再去四季雪接你。”
陸梨衿小聲卻堅定地回絕:“不必。”
“既然梨衿能與少爺相遇,也是緣分。但是緣分既然已盡,自然沒有強求的道理。梨衿隻是山野裏的小小大夫,豈敢耽擱少爺的時間。”小陸大夫終於攥緊了袖口裏發抖的手指,她已經沒有理由再害怕聞征了,說話自然也流利了起來,“——山長水遠,就此別過。少爺大才,他日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