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磷磅礴的煉氣喚醒了殘雪垂枝內部的機竅, 陰刻的凹槽裏呈出一行灼灼而蒼勁的熒藍狂草來:
“不須別”。
薄磷淺金色的瞳仁俱是一震,既而收縮成惶惶的一點:
人世往複, 動如參商, ……不須別。
——你涉過千山萬水,你曆盡千災萬劫。你頓悟人之一生,渺渺一粟, 不過是往複來去的一場大夢,它逃不過天意、逃不過造化、逃不過因果。那些你追尋的、你遺憾的、你痛苦的、你無法忘懷的人和事, 終究是被命運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縱你有飛天遁地、劈山填海之能,窮極一生也無法相見、也無法彌補、也無法編寫完全。
雲雀那雙通透明晰的翡翠眼,看穿了薄磷的灑脫放浪下, 隻是一把風塵仆仆、傷痕滿身、血漬猶幹的倦刀。
——那些入刻進你命理的悲歡,那些旁路過你命途的故人, 在歲月麵前皆是煙花一刹、風塵一抔, 隻稱得上一句:
“過也。”
但是雲雀並沒有勸他放下,她讚同他背在身上:人總是得攥著點什麽東西,才知道自己要做何事、要去何方、要歸何處。
她是在勸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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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突然記起了在四季雪時,自己被噩夢驚醒, 雲雀冷淡而安靜的擁抱。
雲雀其人,清如梅骨、寒若霰雪, 是說不出什麽溫柔話來的。事實上她的開解比殘雪垂枝還要鋒利, 仿佛一把斷水的快刀, 直逼薄磷的神魂:
“不須別”。
你與過往,無須體麵的、幹淨的、問心無愧的告別。
你放不下, 就無須故作灑脫;你無法彌補, 就別徒增煩惱——他娘的, 人生在世,誰還沒幾個意難平呢?
你多流幾滴眼淚,多罵幾句自己,那些事、那些人,難道就能複生、就能重來?
……看輕一點、看淡一點、看開一點。
薄磷,逝去之事、已故之人,都將凝在原地、淡在記憶、化在歲月裏,而你的路還長、還寬、還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