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陆满庭站在威严的古木色铜门前,目光清冷,带着瘆人的压迫, 幽幽地盯着苏吟儿瞧。
他已换下先前穿的冕服, 着一身织金色龙纹的赤红色锦袍。宽袖长衣、领口浅浅交叠、腰间束带曼曼,勾勒出修长紧实的身形。
他鲜少穿艳丽的颜色, 赤红色夺目,衬得他清冷的气质愈发地凌厉。
许是刚沐浴过, 散在他背后的乌发随意地用一根墨绳捆着, 逆着光,隐匿在红色的夕阳下, 火一般的灼目。
他抬手, 宫中的小太监立即关了门,弓着身子退下。
巨大的阴影伴着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黄昏渐晚, 殿中尚未掌灯,被长廊挡住的余晖洒在苏吟儿微颤的长睫上。
他缓缓逼近,每一步都踩在苏吟儿的心尖上, 声音低沉,似刀锋般可怖。
“吟儿究竟发生了何事?”
昔日里缠着他撒欢的美人儿,木然地躺在贵妃踏上。秋水般的眸子空洞洞的, 蒙着一层哀伤的水雾,便是知他气了,也低垂着长睫,落寞着,没有瞧他一眼。
苏吟儿音色凄凄:“没事。”
他身形一晃, 帝王的威仪散了一地。
他自嘲般笑了笑, 凑近她, 高大的身形挡住她面前不甚明亮的光。
修长的手指狠狠掐住她的下颌,用了些力道,强迫她对上他蕴着怒气的双眼。他咬着牙,发疼的字眼艰涩地从他喉间溢出。
“吟儿可知,你有多久不曾对朕笑过?”
苏吟儿不回答,蓄满了热泪的眸子碎着黯淡的光,光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的声音更哑了,覆手捉住她颤抖的双肩。
“何时开始的?自朕从宫外回来,你便是如此。”
苏吟儿纤薄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时至今日,她竟也分不清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便是他将心窝子掏出来给她看,她也不晓得该不该信他。
四年了,她一直活在他编织的美梦里。
义兄的信是假的,父亲是假的,她的身份也是假的。她不知道她来自哪里,更不知道自己是谁;满心欢喜地盼着做他的妻,却在新婚之夜被他亲手送给老皇帝。
这场荒唐的梦终于醒了。
她装不下去了,无声地落着泪,被他拥着的时候,满是堆积的抗拒。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沉默了良久,松开她,望向窗外天边最远的那座山。
那是郊外皇陵的方向,埋着刚刚入土的小姨。
他神色微顿,似想到了什么,很是不忍,同她说话的语气柔了几分。
“严公公说你送了支发簪给小姨。”
苏吟儿不置可否,心中涌起对老么么的深深愧疚。么么临终前,执着她的手,求她应下。
她应了,可她做不到了。
陆满庭却笑了,揉了揉她的头顶。纵然她不愿意亲近,他也自说自话,搂上她的纤腰。
“吟儿长大了,有心事了,不再同我讲了。无妨,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很久,你终会说的。”
他贪婪地抚摸她软若无骨的手腕,细细地放在掌心把玩,似不经意间提及,却又分明在意地发紧。
“他们说你的玉镯子碎了,朕有更好的,都送给你。”
他低头,爱怜的吻落在她皓白的手腕上,却被她猛地抽回手,急急地躲开。
“皇,皇上,臣妾累了,想,想歇息了。”
陆满庭狠狠一怔,往后退了一步,俊朗的面容刹那间阴沉。他缓缓垂眸,极力压制着什么,却在下一刻,眸中涌起蚀骨的痛意。
“吟儿这般拒绝朕,可不单单是恼,是......嫌呢!”
他冷笑,“朕这般不堪,竟也碰不得你了么?”
他一把将苏吟儿从贵妃榻上拽起,又狠狠地放下。
那流畅的下颌线咬得死死的,盯着苏吟儿的眸光似被尖刀扎过。
他不禁笑着,上挑的丹凤眼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暗沉的眸底却流转着危险。
他慢条斯理地解衣裳,松了软扣、抽出束着窄腰的细带。赤红色的锦袍大开,白色里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结实滚烫的胸膛。
在苏吟儿的惊呼声中,他用细带捆了她的双手,将她扔至黄花梨拔木**。
他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凝视着苏吟儿的目光碎着冰冷的寒意。
“怪我,太惯着你。”
昏暗的光线照出他昳丽的面容,却藏不住病态的扭曲。多年来绝对的掌控和占有欲,让他容不得她有半分想要逃离的心思。
他俯身逼近。
她慌乱想逃。
她跌在冰凉的锦被上,胡乱踢打的玉足儿将床榻弄得凌乱不堪。她瑟缩着往后躲,因着双手被缚着,她行动不便,鼓着杏眸痛苦地瞪他,委屈又不甘地呜咽。
她自然晓得他想要什么。
那样的羞耻,便是他指尖在她肌肤上轻轻划过,她也会被撩拨到情难自已。
她怕死了他那些折腾人的手段,因为她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只绝望地娇咽,情到浓处,羞耻的泪水一颗一颗往下蔓延,却惹得他格外的热血沸腾。
她惶恐地摇头,却被他捉住纤细的脚腕,状似温柔地残忍一笑。
“吟儿最好是乖些,不然疼的可是你。”
他捏得她腕骨生疼,笼罩的威压让她心底生出一丝惧怕。她停止挣扎,不甘地在他面前乖顺。
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根细小的鞭子。
鞭子不长,不过一尺,红色的,把手处是褐色的木柄,鞭尾吊着一串金色的须。
他将红鞭执在掌心,灼灼目光盯着她恐惧的双眼。
“吟儿该长些记性,下回才晓得,莫要惹恼夫君。”
昔日清冷的外表在这一刻毁之殆尽。
他带着惩罚的意味,将她翻了个面,解开她手腕上的细带,迫使她跪在**,双手高举过头顶,捉住床头的玉柱子。
“抓好了,乱动,朕会打。”
苏吟儿背对着他,瞧不见他扭曲的神色,真好。
她缓缓半垂下眼睑,遮住眸底的难堪。
后背凉得瘆人。
窗子上的竹帘不知何时被掩上,八扇苏绣屏风外点了两盏昏黄的烛火,照着陆满庭的身影愈发地修长。地龙燃了起来,角落里的炭火也加了好几盆。纵是暖和的,也止不住她心底恶劣的寒意。
“——啪!”
狠狠一鞭落在她纤薄的背上。她看不见,感受却是清晰的。
疼,又不是很疼,很奇怪,却让她莫名的羞耻。
“吟儿可知这红鞭有何用?”
红鞭是陆满庭的师父传给他的,是门派的宝物,专用在女身上,能让女子快速地动情。
陆满庭略带老茧的指腹,刮过她后背上的鞭痕。她的肌肤太过娇嫩,便是他没怎么用力,也隐隐裂开了一条伤口,鲜血没得及往外冒,便迅速结了疤。
他轻按结了疤的鞭痕,鞭痕上泛起娇艳的红,美得让人心颤。
“啧,可惜吟儿看不见。”
他轻叹。鞭痕一旦落下,便是一辈子也去不掉的,那是他留下的印记。他的眸底嗪着扭曲的疯意,又是一鞭落在她莹润如脂的后背上。
“吟儿答应过小姨,要陪我一生一世。少一天、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他想起她今日在午门说的那些话,心口似被尖刀剜过,火辣辣的疼。
“三年......吟儿如何说得出口?!”
毫无章法的鞭打落在她的后背上,更多的是耻辱。她哆嗦着,将红润的唇咬破了皮,也绝不求饶和呼救。亲密贴在她颈畔的俊美容颜却布满了畅快。
他拥着她,甚是满足摩挲她的后背,欣赏那一道又一道结了疤的鞭痕,看着美人儿愈发痛楚地颤抖,他却笑了。
“想?呵,我那般求你,你却夜夜不给。吟儿,你好狠的心!”
他一口咬住她雪白的后颈,汗水从他白皙的脸上往下落。他忍得厉害,却也报复似的不让她得到,直逼得她泪水连连,才饶了她。
朦胧中,苏吟儿无助地望着头顶的轻纱。郁郁光火中,笼罩出一层绝望的恍惚。她的意识越来越浅,似一个碎了的玉娃娃,全然没了灵魂。
角落里,她华贵的云赏乱了一地,可怜巴巴地躺在绒花地毯上,被扯得稀烂。
她凄美地笑了笑,在昏死之前,嗪满泪光的模糊视线中,是陆满庭痛苦的哀呼。
“吟儿?吟儿!”
*
东郊皇陵,严公公点着火折子,走了一段漆黑潮湿的路,来到一处刚刚封闭的石墓前。
他换了身衣裳,蓝色的绸缎袍子裹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大了,空落落的,愈发衬得他瘦弱,精气神却是极好的。
那是多年前时兴的样式,现在京城里的男子几乎不穿了。
他在石墓前立了一会儿,过分白净的脸颊微红,枯槁的双手扶正束起来的冠发。年纪大了,头发少了,玉冠是从前的,束的时候不是很利索。
这把年岁扮成年轻男子的模样,却是有些不自在的。
他将衣摆下的褶皱理平,才轻扣石墓。
“晚卿,我来了。”
晚卿是老么么的名字。
石墓很大,按照太后的规格修建。四周燃着长明灯,正对面的壁画上刻着老么么的画像,底下是她生平的介绍。
石墓的正中间,摆着一口玉做的冰棺。冰棺气派,棺盖上刻着十二条舞动的凤凰,却是没盖严实,留了一条缝。
严公公推开棺盖,在老么么跟前转了一圈,指了指身上的蓝色袍子,笑道。
“好看么?从前你总说我穿得老气。你也不想想,我身边的小宫女多着呢,就你这暴脾气,我哪敢穿得太过招摇?”
严公公从怀里掏出一根缀着珍珠的金发簪,小心翼翼地插到老么么的发髻上。
“这是你侄媳妇送的,算是有心,没将我们忘了。”
他翻身跨入冰棺里,躺在老么么的身侧。
冰棺很大,却是个单人棺,纵然老么么和严公公都瘦,并排躺着还是有些挤。
“庭儿这事做得不厚道。我早早同他讲了,冰棺做大些,得装两个人。瞧瞧,这尺寸还是小了。”
他叹一口气,侧身将老么么拥在怀里。想了想,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
“知道你讲究,见不得丑的东西。我备了金丹,死像不会太难看。”
金丹是皇家常用的东西,能让尸身历经千年而不腐,也是皇家的秘密,寻常百姓无福消受这珍贵的玩意儿。
严公公:“总算没白疼那小子。”
剧毒在他体内快速地扩散,他强忍着濒临死亡前的剧痛,含了金丹,再合上棺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老么么揽入怀中。
他笑地格外心安。
“晚卿,这般便不挤了。”
*
慈宁宫,陆满庭急急唤来御医。
夜色已深,敬事房的两位御医早已歇下,听见传召,从床榻上缩下来,裹了御寒的大衣,没来得及穿足袜,套了靴子便往慈宁宫赶。
苏吟儿躺在床榻上,半睁着迷蒙的双眼。
那粉红的桃腮簇着魅惑的浓艳,娇滴滴的唇儿又红又肿,被啃咬地厉害。
不用问,也晓得她经历了怎样热切的疼爱。
刚才她忽地昏死过去,也不知陆满庭给她喂了什么东西,腥得很,浓浓的铁锈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便醒了。
她时常晕倒,早已习惯,不甚在意,陆满庭却执拗着要让御医瞧瞧,说是共修欢I喜能让她的身子更好,不该晕倒的。
说起来也是个怪事。
以往她晕倒,怎么着也会昏睡一两个时辰,醒来后浑身酸疼。
此次不同,她醒得极快,除了脑袋晕沉沉的、犯困嗜睡外,没有旁的不适。
陆满庭心疼她,她却冷淡淡的,无动于衷。
后背那些耻辱的鞭痕,全都在提醒她,他的癫狂和霸道。
她垂下长睫,茫然地由着陆满庭取了织荷花的绢子,温柔地擦拭她额间的香汗,心头也激不起半分的涟漪。
陆满庭在她床畔站了一会儿,深邃的眸凝重,视线扫过她没有生机的双眸,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说。
他撩开衣摆,坐在床榻边上,握着苏吟儿柔软的右手腕,放在唇侧亲吻,无一不是爱怜。
御医从外头进来,叩首行礼,被陆满庭拦下。
“免了,看病要紧。”
第一位御医取了洁帕垫在苏吟儿的右手腕上,细细地把脉,先是一愣,片刻的踟蹰后,接着把脉,直到半炷香后,才堪堪起身,什么也没说,只让第二位御医也来瞧瞧。
第二位御医只号了一小会儿,便吓得满头大汗,哆哆嗦嗦不敢再瞧。
陆满庭音色沉沉。
“说,皇后到底怎么了?”
两位御医齐齐跪在地上,诚惶诚恐:“臣......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