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贪娇

第72章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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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少当场就翻脸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 从椅子上站起来,抖着手指向大皇子。

“编,你就编吧!四年前萝卜头才多大啊?不过十三岁的黄毛丫头, 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便是说了要嫁给你, 那也是童言无忌,算不得数!”

金少简直要气死了。

谁不知道天牧族的皇子需得和神女结合, 才能继承皇位?眼下正是苏吟儿失忆的时候,大皇子却说出这种混蛋话, 难免不让人觉得意有所图。

就连苏吟儿自个也觉得颇为不适。

大皇子眸色略显急切;“我也知道我刚才的话不妥, 可是吟儿,你我自幼青梅竹马、感情甚好, 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本想等你及笄便娶你, 谁知.....哎。”

苏吟儿不疾不徐地饮着金银花露,纤纤玉手捧着茶盏, 卷而翘的长睫半垂着,秋水般的眸子没有半分的波澜。

她对大皇子虽不反感,却本能地排斥他的亲近。

便是他凑得近些, 她也莫明感到心慌,同时头疼地厉害,脑中断断续续闪过某些画面, 可认真一想,那些画面转瞬即逝。

苏吟儿:“金少说得有道理。从前的事已是过去,再提没有意义,更何况,我早已断了情爱的心思, 不会嫁给你, 也不会嫁给二皇子和三皇子。”

天牧族的皇室共有三位皇子, 从小和苏吟儿一块长大。

按照天牧族的传统,神女需得从三位皇子里面选一位作夫君,也就是日后的君主;若是神女谁都不选,则需保持贞I洁之身,一世为天牧族的族人祈福。

天牧族自有记载以来,不肯嫁入皇室的神女屈指可数。苏吟儿的话,无疑震到了期期艾艾的大皇子。

这已不是她第一次拒绝他了。

他后退一步,碧绿色眼眸碎着的星光瞬间就暗淡了。他右手负在身后,左手习惯性地放在腰侧的佩刀上。

这是一个防御性极强的姿势。

“吟儿这又是为何?难道天牧族的三位皇子,就没一人入得神女的眼么?”

不同于先前的温柔,大皇子的语气冷冰冰的,尤其是“神女”两个字,说得客气又疏离,乍然一听,也晓得他生气了。

苏吟儿却不甚在意,语调淡淡的:“大皇子误会了,吟儿非完璧之身,不忍脏了皇室的血脉,而且,我已有身孕。”

关于她有孕一事,她从未想过隐瞒,也瞒不了。肚皮大了,总会被瞧出来的。

大皇子猛然一怔,错愕着没动,片刻后,仰头灌了一大口凉茶。

“吟儿从前不撒谎的。”

苏吟儿知晓大皇子不信,以为她在故意搪塞他。

她缓缓起身,珍珠留仙裙飘逸柔美,遮住了她略显圆润的腰身。她双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拢出一道弯曲的弧线。

“四个月了。”

大皇子杵在原地,神色几番阴晴变化。他没吭声,挥手,示意侍女们关上沉重的铜门。

明亮的内殿,光线一下子暗了。

苏吟儿站在金辉下,从雕花窗棂斜着照进来的光影晕着细微的浮沉。

那双氤氲着迷离霏雾的美目,和四年前一样,不染是非,透着让人着魔的纯稚。可若是看细了,魅惑眼尾吊着的风情,不再青涩。

他侧眸问金少,似不甘:“你的?”

金少笑了:“我倒是想,可她不愿意。”

大皇子又看向苏吟儿,苏吟儿坐回软凳上,避开对方的探究视线。

“大皇子莫要再问了,吟儿不会说的。”

殿内寂静无声,三人沉默了良久。

大皇子:“吟儿有所不知,神女若是和外族男子......总之,你有身孕一事莫要对旁人讲。容我先想想,该如何安置你们母子。”

大皇子说完仓皇地走了。

紫菱殿内,就剩下苏吟儿和金少两个人。

金少凑近苏吟儿,调侃道:“你以前品位这么差,能爱上大皇子?”

对于天牧族的三位皇子,金少略有耳闻。

大皇子精于心机和算计,手段狠辣,尤喜背后使阴招;二皇子是个大老粗,武力高强,空有一身横肉没脑子;三皇子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在老百姓中拥有极高的威望。

若是论到治国的话,三皇子最为合适。

苏吟儿摇头:“我不知道。”

金少又道:“那你对二皇子和三皇子还有印象么?”

苏吟儿一愣,径直走向蓝白色的梳妆台。

天牧族崇尚白色和蓝色,认为这两种颜色是天空的颜色,会把殿宇的阁楼、塔顶、窗花上的浮雕等全刷成蓝白色。

苏吟儿在梳妆台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娴熟地从铜镜的后方摸出一把小钥匙,打开第二层最左边的抽屉,拿出一根金色的莲花簪。

莲花簪小巧精致,含苞待放的并头莲栩栩如生。

苏吟儿拿在手心把玩,轻转簪身,并头莲瞬间绽放,中间的花蕊变成尖锐的金针。

用来防身再好不过。

苏吟儿:“这是三皇子送给我的。”

真真是奇怪,苏吟儿想不起来三皇子是何模样,不记得他的名字、不记得他俩曾经的过往,独独晓得那抽屉里有异常重要的东西。

金少接过莲花簪,仔细地研究了一会儿,交还给苏吟儿。

“送一件不起眼的利器给小姑娘?你还如此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看来,三皇子应是你从前极为信任的人。”

金少瞥了一眼苏吟儿的腹部,懊悔极了当初由着她入宫。大皇子显然藏着话没说,神女若和外族人私I通会如何?浸猪笼?逐出天牧族?

金少:“事情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

苏吟儿自然也察觉到了。

“要不,我们走吧?”

她并不稀罕做什么高高在上的神女,更不稀罕做天牧族的皇妃,只想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生带大肚中的孩儿。

既已晓得过往,于她而言,也是少了一桩心事。

金少饮着金银花露,桀骜不驯的眉眼轻扬。

外头的长廊下、拱廊旁、屋檐上、殿外的宫门处......处处都是守卫森严的带刀侍卫,就连侍女们也站成排守在铜门外和窗下。

别说两个大活人逃出去,便是一只苍蝇想飞也飞不进来。

“眼下不是你我想走就能走得了。”

*

大皇子回了寝宫,和一个中年男子谋划着。

中年男子是前段时日向金少问路的人,也是邀请金少到宫中做客的人。

中年男子哈着腰:“神女与外族人私I通是为不洁,该处以极刑。如今争夺皇位在即,您应当瞒下此事,且尽快娶了神女。”

大皇子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

可问题是,哪怕吟儿失忆了,对他亦无好感,顶多不像从前那般厌恶他。

他本想强求,趁着二皇子和三皇子不在宫中,逼迫吟儿从了他。可吟儿身边的少年郎,身手不错,是个不怕死的。

他不想惹麻烦。

中年男子:“探子来报,二皇子和三皇子听说了此事,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守着紫菱殿,莫要让两位皇子见到神女,就说神女疲乏了。”

一个不会武功的女流之辈,娇滴滴的,不愿意又如何?不喜欢他又如何?有了身孕又如何!他降不住她,自是有人让她乖乖臣服,求着在他身下哭泣。

*

金少出去了一趟,在紫菱殿内闲逛了一圈。当然,他出不了紫菱殿,也不想出紫菱殿。离萝卜头远了,他不放心。

金少本想用他那张迷死人的脸,去勾搭几个春I心**漾的侍女,套点话,奈何言语不通,被侍女们胡**了几把,险些丢了裤头,却一个字也没问出来。

回了紫菱殿,他斜倚在铜门前,双臂环在身前,脚尖不断点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

“不对呀,就是不对呀,怎么会这样呢?”

金少在殿内来回走动,摸了梳妆台的铜镜,在白玉大床的边沿坐了会,又站在窗边的桌案前,瞧了外头的拱廊和庭院。

少年蹙着眉梢,似是不解。

“萝卜头,你听说过八卦术吗?”

在漠北边疆,有一种鲜为人知的八卦术,利用空间的摆设达到迷惑和控制的目的。

在战场上,摆兵布阵结合山路、岩石、树丛的改变,能迷惑敌军;卧房里若是用上此术,能让人心智沉沦。

“你看啊,铜镜正对着玉床,玉床正对着窗子,意为元气外泄;窗外喷水的池子、拱廊的浮雕和对面的尖塔,三者形成一张巨网,牢牢地将紫菱殿罩住......你不觉得呆在这里,很难受么?”

苏吟儿正想说此事。

紫菱殿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照说她该有种久违的欢喜才对。可她除了熟悉,更多的是一种后背生凉的压抑感,甚至是毛骨悚然的畏惧。

尤其是金少离开的那一小会儿,她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让她无所遁形、逃无可逃。

梳妆台的铜镜是可以转动的。

苏吟儿将铜镜转了个方向,坐在床沿边上的时候看不到铜镜中的影像,果然好多了。

“金少,你懂得可真多。”

金少耸肩:“哪里?这都是陆叔教的,他才是这方面的高手。”

金少跟着陆满庭习征战之术的时候,陆满庭教了很多早已失传的技巧,常引得将士们佩服不已。

提到陆满庭,苏吟儿水润的瞳涌起一丝悲伤,却也什么都没说。

绘着浮雕的漆盘里摆着切成片的青桔子,青色的果皮、橘黄色的果肉,看起来酸酸甜甜的。苏吟儿捻着手指取了一片,被金少拦下。

金少不知从哪变出一根银针,在青桔子上试了试,没毒,递给苏吟儿,又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塞到她的手心。

“拿着,万事小心为妙。”

*

大庸国的若水城,军营。

红黄色的夕阳里,隐入山下的半轮圆日和渐渐升起的残月,共争金辉。

日月同辉,在京城是以奇景,在漠北却甚是寻常。

漠北的天亮得比京城早,黑得比京城晚,戌时两刻了,夜色尚未来临。

陆满庭负手站在营帐外,修长高大的身形映在漫天的金辉里,火一般的灼目。干燥的夏风吹起他白净额间的碎发,让那张昳丽俊美的容颜有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他眸色深深,沉沉地望向天边那座白色的宫殿。

天牧族的皇城与大庸国的若水城仅隔着一条漠北河。

跨过眼前这片绿油油的草原,过了漠北河,行过一片葱郁的树林,便是天牧族的皇城。

四年前,吟儿便是在漠北河中遇害的。

不远处,秦副将急招兵马,十万将士意气风发立于营下,只等陆满庭一声令下。

营帐的后方,王将军悄悄拉了风离到一旁。

“皇上为何突然攻打天牧族?一个边陲小国,翻不起大风大浪。”

从前皇上还是陆将军的时候,轻而易举打得天牧族狼狈逃窜,直逼得天牧族的君主连连求饶,表示只要活着一天,绝不与大庸国为敌。

若非有了什么变故?再说了,这不是找娘娘么?娘娘不找了,改打战?

风离瞪了他一眼:“你不想打?”

“谁说的?我这把刀都快生锈了,正想找人喂点血呢,”王将军憨憨地笑,“这不是想不通么?”

说话间,刚好探子传来消息,天牧族找到了神女,消失四年的神女。

王将军用胳膊肘捅了风离一下,笑地不怀好意:“这种事你也打听?”

风离:“娘娘就是神女。”

王将军顿住,身子往后仰,细细地瞧了瞧风离,见对方不似说笑,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头,似终于想通了某些事情,狠狠跺了一脚。

“他娘的,老子去把娘娘抢回来!”

风离的声音极其平淡:“你进不去。”

王将军呵呵一笑,拔出宝刀在夕阳下晃了晃。

“你这不笑话人么?怎么可能!我虽武功不及你,也不至于连个皇宫都进不去,看我这把大刀!等会,你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风离不回话,走向陆满庭汇报情况,事无巨细地讲了苏吟儿在天牧族的境况。

风离的眸色有些闪躲:“天牧族的大皇子......诓骗娘娘,说娘娘从前心悦他。”

陆满庭冷嗤,苍劲的手指随意一点,后山的大树“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他幽邃的眸涌起猩光,怒火翻涌,滚动的喉间尽是凶狠的嗜杀之一。

他阴寒一笑,声音轻飘飘的,语调不疾不徐,却透着藏不住的残忍。

“一个将死之人说的话,不足为信。”

是夜,陆满庭集结十万兵马,与秦副将等人商议如何攻城的方案。先和谈,谈不妥,再攻城抢!

不伤害吟儿的族人,是他最后的退让。

陆满庭隐于黑暗中,抚向心口处的圆帕。紫菱殿是个吃人的地方,吟儿身子弱,又有了身孕,晚间大抵是睡不好的。

他喃喃低语,声线沙哑地厉害。

“莫怕,吟儿,夫君这就来陪你。”

趁着夜色,陆满庭孤身一人前往天牧族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