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重视农作, 每年的耕耤礼十分重要。
皇帝也会于吉亥之日前往先农坛进行祭祀以劝农勤耕。
帝王仪仗队伍在天将亮未亮之际已从宫中出发,前往先农坛行祭礼。
娄昭仪站在阁楼顶层,看着远处蜿蜒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眸光随即一点一点沉下去。
这一次耕耤礼, 陛下让云莺随行。
如是举动, 很难不叫人多想,寻常情况下耕耤礼哪里是会让妃嫔随行的?
往前先帝尚在时, 仍是皇后娘娘的太后娘娘也少有随行的时候。
陛下对云莺的看重已然到得无以复加的地步。
今时今日, 眼见想要云莺失宠十分艰难。
便唯有让后宫妃嫔分去她的圣宠这一条路或容易一些。
云莺上元节才小产过。
她询问过太医,这般情况不仔细将养个一年半载是不能有孕的。
倘若这期间云莺身体恢复得不好, 更难有孕。
陛下再怎么有心独宠云莺, 也不得不为子嗣着想……而她们, 可以趁着这一次的事情,添柴让火烧得旺一些。
如今陛下连耕耤礼也让云莺随行。
太后娘娘没有不满么?归根结底雨露均沾才是皇帝陛下的本分。
“娘娘, 这儿风大,不如回去罢。”
娄昭仪安静吹得许久的冷风,她的大宫女不由低声劝。
抬眸遥望天边晨光熹微,娄昭仪抿一抿唇, 淡淡道:“走吧。”
她转过身,离开阁楼后没有回毓秀宫,而是去往碧霄宫,找良妃蒋繁秋。
“太后娘娘,良妃与娄昭仪特地带妃嫔们来请安了,现下正候在殿外等着娘娘召见。”徐嬷嬷走到正拿着金剪子在修剪一盆山茶花的周太后身侧,轻声道。
周太后听言没有停下动作, 依然在修剪花枝。
将歪斜的枝叶剪去, 她才收起剪子, 递给徐嬷嬷说:“早晚是会来的,让她们都进来吧。”
徐嬷嬷接过剪子,轻叹一口气应一声“是”。
周太后反倒笑看她一眼:“又何必叹气?该来的总是会来,何况这事论起来陛下确实有责任。”
徐嬷嬷也不好接这话。
将剪子收起来后,她便去殿外将一众妃嫔们迎入正殿。
顾蓁蓁本是无意与良妃、娄昭仪来永寿宫的。
但打听知沈婕妤、孙宝林不在其中,为了探听良妃与娄昭仪想要做什么,她便跟着过来了。
跟随众人入得永寿宫的正殿,顾蓁蓁也一并向周太后行礼请安。入座后,她一面慢慢喝茶,一面竖起耳朵一字不落认真听良妃、娄昭仪同太后娘娘之间的谈话。
起初是一些寒暄客套之言。
半晌,顾蓁蓁眼瞧着娄昭仪离座与周太后深福,语声哀戚:“请太后娘娘为臣妾们做主。”
她忙去看周太后。
只见周太后目光平静看着娄昭仪,温声道:“有什么话,慢慢说。”
另一边。
云莺和赵崇在去往先农坛的马车上。
先农坛距离皇宫有些距离,兼之有百官随行,队伍行进的速度快不起来。
赵崇让云莺枕着自己的大腿在马车里躺下来。
“再睡上一会。”
他嘴角微翘,手掌覆上云莺的眼睛。
今日起身的时辰与赵崇宿在月漪殿、要早起服侍他的时辰也差不离。
不过云莺习惯晨早睡个回笼觉,便习惯性般感到困倦。
她闭着眼,从善如流稍微动一动调整个更舒服的姿势,便在马车轻微的颠簸里,枕在赵崇的腿上,安心休息。是以,当赵崇收回手来,多看云莺几眼发现她当真睡着了,唇边的笑愈深,又小心从暗格里取出一张薄毯盖在云莺身上,免得她不小心着凉。
马车里到底不如在床榻上睡得舒服,云莺一觉也没有睡得太久。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先是赵崇衣裳上的龙纹绣样,继而感觉到赵崇搭在她身上拢住她的手。
意识逐渐清醒,云莺回想起来自己在马车上,她略抬一抬眼,又望见赵崇正专注在看奏折。
哪怕在这种时候他也会抓紧时间忙正事。
云莺目光落在赵崇的下颌。
以她现下这般看过去,其实看不见皇帝脸上表情,却无碍感受他的认真。
看着这样的赵崇,云莺忽而记起些称得上久远的事情。
是在她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皇帝的事。
念头闪过,几息时间,云莺强行掐断脑海骤然浮现的那一点回忆,目光也从赵崇身上移开。
捕捉到她心声的赵崇微微一怔。
她十四岁那年……
那一年他十七岁,也是在那一年他初登大宝。
他们那个时候见过面?
赵崇却回想不起来他们几时见过面、有过怎样的交集。
想问,可贸贸然发问太过莽撞。
唯有先将疑虑放在心里,待寻得更合适的机会,再把话问出口。
“可是睡得不舒服?”
收敛起思绪的赵崇低头望向云莺,轻声问道。
云莺闻言才重新去看赵崇,对上他一双眸子,她坐起身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睡得还好。”起身时,身上的薄毯滑落下去,她伸手将薄毯拢住,顿一顿,又说,“也多谢陛下帮臣妾盖毯子。”
赵崇放下手中的奏折,将云莺连带薄毯拢在自己怀里:“不多睡一会?”
云莺摇摇头,赵崇便松开她,转而执壶为她倒一杯茶。
于是,云莺靠着马车车壁,慢慢喝起茶醒神,赵崇继续看奏折。
马车里很安静,安静中渐渐生出几分带着温馨的静谧,和赵崇的独处,云莺并不会觉得不自在。
一杯茶喝罢。
云莺搁下茶杯又将薄毯仔细叠好,没有打扰赵崇,自己寻摸着放回暗格。
赵崇眼角余光却一直在看她。
发现她在找放薄毯的地方,赵崇弯着唇,视线没有从奏折移开:“手边的那个暗格便是,旁边有个小机关。”
云莺看一眼赵崇,侧过身子伸手摸索到他提及的机关。
略用力摁下去,暗格被打开,薄毯也放进去。
做完这件事的云莺再看一眼赵崇,一声不吭中继续研究其他的暗格。
她在暗格里发现几本话本,也发现了装着零嘴的攒盒。
攒盒里有松子糖。
掂了一颗塞入口中后,见赵崇偏头朝她看过来,她又大方地掂一颗松子糖送到赵崇的嘴边。
两个人便一起吃着糖。
最后在松子糖的香甜里抵达先农坛。
先农坛北圆南方,拢共有内外两道坛墙。
马车穿过外坛墙后一路往里去,云莺掀开帘子往外看一看,望见的是大片宽阔的树林草地。
复过得一刻钟,马车停在先农坛的庆成宫外。
云莺和赵崇先后下得马车,在庆成宫为一会儿的祭礼稍做准备,随行的官员、宫人也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这样严肃的场合、严肃的事情。
往前在宫中如何懒散懈怠的云莺也知其不可怠慢,将分内之事做得妥当。
而迟一些,赵崇率领百官进入内坛墙在先农神坛进行祭拜,行初献礼,礼成后前往具服殿更换行亲耕礼需要穿的衣物。待从具服殿出来,他在户部尚书与顺天府尹的跪请之下在观耕台前的亲耕田中掌耒三推,便算礼毕,之后则是百官也陆续进行耕作。
赵崇在观耕台上观看不远处大臣们耕作。
云莺站在他身后侧,看得一会儿大臣们耕作后,又去看他背影,便记起他曾说过今日可以陪她去别处逛一逛。
彼时话说得含糊暧昧也未曾提及“别处”究竟是何处。
但估摸……他心里应有想法,而不会听由她随意指一个地方便带着她去?
一声一声嘀咕叫赵崇嘴角扬起。
直到午后,大臣们耕种结束,一行人重又回到庆成宫行庆贺礼。
所谓庆贺礼亦即在庆成宫正殿内设下宴席,犒劳百官。
云莺坐在赵崇身侧,安安静静适时为他添酒布菜,做好一个妃嫔的本分。
然而酒过三巡,赵崇已借口酒醉不适,命大臣们继续享用宴席,又让云莺扶他去偏殿休息。口称醉酒之人被扶进偏殿后很快再无醉酒的迹象,原本扶着他的云莺也被他握住手,赵崇眼底蕴着笑意说:“我们换一身衣裳再出去。”
云莺问:“陛下要不要先喝碗醒酒汤?”
“朕没有醉。”赵崇笑一笑,话说罢觉得这话听来欲盖弥彰便改口,“喝一碗也不打紧。”
醒酒汤是提前备着的。
赵崇用过宫人送来的醒酒汤又梳洗一番,淡了身上的酒气,再换上便服。
云莺也换上赵崇为她提前准备好的银红春衫,卸下华贵的首饰,只戴着一支赤金双蝶恋花步摇。她从屏风后走出来,赵崇两步上前,帮她将银红面纱戴好。
“陛下要带臣妾去哪儿?”
直到此时,想着左右要出发了,云莺才问上赵崇一句。
赵崇却依旧卖着关子:“去了便知道。”
他们从偏殿出来,宫人提前备下一匹枣红大马——只有一匹马,云莺以为,这实在司马昭之心。
“我们要在天黑之前回宫,爱妃久不骑马,还是与朕共乘一骑来得方便,免得耽误时辰。”赵崇牵着云莺的手走向枣红大马,扶她在马背上坐稳以后,自己才翻身上马。不多时,他们策马离开先农坛。
晴朗春日午后的风儿温煦拂过面庞。
风中送来淡淡花香,周遭景色在他们的身侧不断后退。
云莺乖巧坐在赵崇的身前,感受着暖春的惬意,看他们一路往西,直至眼前出现一片村落。
枣红大马奔向那片村落,最后在村口停下来。
村口几株桃花开得正灿烂。
赵崇翻身下马,伸手去扶云莺从马背上下来,方才将马栓在桃树下。
带着面纱的云莺四下打量起这个村落,试图发现一点特殊之处,以猜测赵崇专程带她来这个地方的原因。当赵崇走回她身边时,她尚未想出个所以然,只是隐隐直觉,会不会与今日的耕耤礼有关。
当赵崇敲开一家农户的院门,那一户主人家欢欢喜喜将他们迎进门,云莺便觉得自己没有猜错。
这户人家的娘子称呼赵崇为“周公子”,显见不知他真实身份。
农户家房屋朴素。
院墙是围的素土矮墙,正屋好歹覆上瓦片,两侧的房屋却是茅草屋。
而这般条件在寻常农户当中也不算差了。
这家农户主人是杨大,来给他们开门的是杨大的妻子。
一对夫妻皆已过不惑之年,鬓边青丝染上霜白,无从保养的面庞流露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
李大娘把赵崇和云莺让进院子里后,一面迎他们去堂屋里坐一面含笑悄悄打量几眼云莺:“头一回见周公子的夫人,真真漂亮得像天上的仙女似的。”又招呼杨大,“老头子,快看谁来了。”
云莺没有少听过旁人夸她。
可此时叫李大娘一夸,大抵对方太过真诚,她莫名生出些臊得慌的感觉。
悄悄觑向赵崇,见他眉眼几分自得,有若得意被夸“夫人”漂亮,云莺不由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若叫李大娘晓得此人后宫之中可称为“夫人”的小娘子不知凡几,怕是要瞠目结舌,想夸也无从夸起了。
“头一回。”
赵崇也悄悄凑向云莺,压低声音,“除了夫人以外,从未带旁人来过。”
他有意将“夫人”二字咬得很重。
云莺斜睨他一眼,见他颇有涎皮涎脸的样子,所有的话便化作扑哧一笑,只同他拉开两步距离。
赵崇并不为此感到失落,反而因云莺的笑靥嘴角扬起。
进到堂屋,杨大也放下手里的事赶过来招呼他们,李大娘将干净的粗瓷碗又洗过一遍,特地泡了壶茶来。
除去茶水还端来几样自家做的小点。
李大娘始终笑容满面,热情对赵崇和云莺说:“家里只有粗茶淡饭,不要客气,随便吃。我这便去生火做饭,公子和夫人今日务必留下一起吃。”
杨大叮嘱李大娘杀只鸡来炖汤。
李大娘连声应下,赵崇连忙道:“还有事,略坐坐便得走,不必麻烦。”
如此再三劝说推辞一番,李大娘才坐下来同他们三人一道喝茶。
少顷,赵崇同他们闲话家常,问起杨大和李大娘往年的收成、今年的打算,以及平日里的生活。
云莺在旁边插不上嘴也没有插嘴的想法。
赵崇同杨大、李大娘分明是旧相识,也看得出来,他们对赵崇颇有信任。
这些话倒是印证她之前的猜测。
来这里见杨大和李大娘,确实与耕种有关系。
看着眉眼平和,认真听杨大和李大娘说起自家生活的赵崇,云莺神思游**,仿佛穿过旧日年岁,回到在边关小城初见赵崇时的场景。那时她亲眼看见他从马背上下来,将一名受惊跌倒的老妇搀扶起来,并耐心询问对方可有受伤。
想起这些,云莺愈觉无奈。
好端端的偏今日几次三番记起这些旧事。
赵崇在同杨大、李大娘交谈时,觉察得到云莺在看他,也听得到她心声。
却只晓得她记起旧事,不知旧时情境,于是这些心声将他之前压下去的疑虑与好奇轻易勾起来,且愈演愈烈。
他便不想等待那个不知几时到来的合适时机。
从前那么长的时日,她在他面前从未记起过那些事,今日却记起不止一次,可见今日便是那个“时机”。
打定主意,同杨大和李大娘喝过两碗粗茶,赵崇带着云莺辞别他们。
却没有着急带她回先农坛或回宫。
“杨大和李大娘曾育有一女。”从农户家出来,赵崇没带云莺骑马沿着河堤慢慢走,终于主动说起一些事,“十六岁时,朕随父皇前来先农坛祭祀,彼时不过好奇想到农户家看看,赶巧在半道上遇上他们夫妇二人。朕记得当时杨大背着他们的女儿,李大娘跟在旁边,他们要带女儿去求医。”
方才在杨大和李大娘家中却未见他们的女儿。
虽也可能是出嫁了,但听赵崇说起,云莺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
便听赵崇道:“那个小娘子才七八岁年纪,病得趴在杨大背上意识不清,朕便送他们去医馆。后来那个小娘子在医馆里,在朕的面前去世了。朕看着他们因失去女儿伤心欲绝,却无能为力。”
云莺想到那样的场景也是眸光黯淡。
她手掌不禁攀上赵崇的手臂,转过脸抬眼去看他:“所以陛下年年在耕耤礼这日来探望他们?”
赵崇手臂揽住云莺,让她后背贴得离自己更近一些,也拿下巴轻轻蹭一蹭她的发顶:“大燕有百姓万万,如他们夫妇的寻常百姓不知凡几,朕也只望自己能尽力而为。这些事朕未同母后提起过,不知为何今日却想要带你前来。”
云莺垂下眼,沉默中道:“陛下勤劳国事,一直都做得很好。”
无论是从前、现下,抑或将来,都很好。
赵崇听见云莺口中、心里皆在夸赞他,却得意不起来。
她真心实意认为他很好,可如今已不喜欢他……令她失望的是什么?
“真的吗?”
赵崇忍下叹气的冲动,小声道,“莺莺,朕也自知不是完人,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望能有人指出。”
“前朝之事是如此,后宫之事亦如此。”
“莺莺可明白?”
云莺眉头微拧,后宫之事,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希望她指出?
这倒的确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陛下该雨露均沾。”
云莺平静开口,语气无波无澜对赵崇说。
赵崇愣怔,不想会在云莺口中听见这样一句话,尤其是她语气如此的平静。他知她如今不在意他,但这样全无纠结全无犹豫将他往旁人那里推……他声音沉了沉,问:“倘若朕不想呢?”
“陛下怎可说出如此任性之言?”
云莺淡淡一笑,“何况,陛下膝下无子,是该雨露均沾,以绵延子嗣。”
赵崇又问:“莺莺为何这样想要将朕往旁人那里推?”
旁人?
云莺扯了下嘴角:“陛下说笑了,她们不是旁人,是陛下的爱妃们,她们也都是为了服侍陛下才会进宫的。”
赵崇隐隐感觉触及云莺的心思,又未立刻完全看明白。
“朕……”他想说什么,偏偏不知从何说起。
那些人不是旁人,是他后宫的妃嫔。
那些人,是……在她眼里理所当然会服侍他也应该服侍他的人。
赵崇默一默,声音低了点:“若朕不要呢?”
“陛下不要什么?”话问出口,云莺轻抿唇角,反应过来,只当笑话听。
这样的事哪有什么要不要,今日不要,明日便可以要。
更不提,那也可谓是一份责任。
“陛下若不要,将那样多小娘子置于何地?”云莺不轻不重问。
她望向远处花开正盛云雾般的梨树,“臣妾的身子,说不得轻易无法有孕,要辜负陛下期望。”
字字句句落在赵崇心上,叫他苦涩翻涌,也在苦涩中窥得一丝云莺心思的缝隙。他感觉到云莺不信他的话,在谈及后宫妃嫔时,她言语之间的冷静甚至透出冷漠,只因,在她眼中、在她心里,他往后势必会去宠幸后宫其他妃嫔。
而他也无法以言语说服她改变这种想法。
扪心自问,若非拥有读心之术,大抵他根本不会去多想这些事。
身为帝王由来后宫有佳丽三千。
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如吃饭喝水,连朝臣也会奏请选秀要他往后宫添人,劝他为子嗣着想。
尽管生出过遣散后宫的心思,赵崇也对云莺说不出口。
在事情没有做成之前,对于她而言无非一句空话,是一句不可信的空话。
再则……
他那时考虑起遣散后宫是想着不该让她们在宫中白白虚度,要说单纯为了云莺便太过虚伪。
赵崇想着这些,一颗心又在悄然中变得安定。
起码,今日窥知云莺的心思,他也该重新认真考虑这些事情,要想得明明白白,才能给出她内心期望的答案。
“莺莺不要说些丧气话。”
赵崇手臂搂一搂云莺,低头吻一吻她的耳朵,宽慰她,“我们日后再一起多努努力,多试试。”
云莺但笑不语。
赵崇想着她之前那些心声,认真去回想他十七岁那一年他们遇见的可能。
那一年,蛮夷犯大燕边境。
他曾带兵去边关支援,到边关未出三日,接父皇病重的密信,又在匆忙奔波之中赶回京城。
赵崇回想起来,云将军在那一年又立下战功。
云莺那个时候莫非也是在边关?
他当初来去匆忙,更顾不上这些事,后来在大选中看见云莺的牌子,却记起来云将军,便将她的牌子留下了。赵崇越想越收紧手臂,将云莺箍在自己的身前,凭着残存理智,才没有立时追问。
云莺被他勒得不舒服,只得覆上赵崇的手臂,低声提醒:“陛下?”
赵崇回神,当即松一松手。
“朕在遇到杨大和李大娘的第二年,边关有蛮夷来犯,父皇也驾鹤西去,那一年回想起来,当真多事之秋。”低声对云莺说起这些,赵崇才道,“仔细回想,那时云将军应驻守边关,率军与蛮夷对抗,莺莺那年是否也在边关?”
云莺却不想赵崇会说起这些旧事。
不过,听他问起来,她点点头:“是。”
赵崇确认过这件事情后,更觉得自己推断无误,面上尽量语气轻松。
“若那时同莺莺见过面便好了,可惜来去匆匆忙忙。”
见过的。
云莺在心里回答,口中道:“那年臣妾才十四岁,尚未及笄。”
见过,果然在那个时候已经见过面。
然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赵崇勒停他们身下的枣红大马,在云莺不解望过来时,两条手臂扶住她,让她在马背上转了个身,面对自己。
他目光灼灼看着云莺:“可朕后悔没有早些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