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偏执独爱我

第96章

字体:16+-

蝉鸣盖住了容祀的话,绕耳不绝的吱吱声让方才那句“孤,错了”显得不甚真实,以至于赵荣华擎着团扇,宛若石化一般。

你说什么?”

比起相信容祀道歉,她宁愿认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事实证明,大概真是她听错了。

因为下一秒,容祀便闷堵着一张俊脸,拦腰将她扛了起来,旋即大步走向营帐。

赵荣华到底心疼了他,瞥见透过衣裳渗出的脓液,也没再挣扎,只是任由他扛着,两人一路无语。

容祀是怕她看见自己涨红的脸,生出鄙薄心思,从而小看了自己,故而将她扛到肩上,也顾不得伤口疼痛,只希望赶紧回去,莫要让自己这副狼狈之相再丢人现眼。

此事若放在从前,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

可眼下,他好似自然而然就能说出如此下作卑贱之语。

着实有些恶心。

想他还讥讽过旁人的窝囊,却没成想有朝一日他能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简直没脸看。

他走的极快,路上遇到操/练的将士,同他行礼后,容祀只闷声哼了下,便加快了步伐,将一众人等撇在身后。

挂在他肩上的赵荣华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容祀向来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主儿,他又练得一身精健肌肉,沿途晃来晃去,隔着衣裳如同贴着石头,又硬又硌,倒垂的小脸红一阵白一阵,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既盼着容祀慢些走,让自己舒坦点,又巴不得他赶紧从操/练的将士旁离开,那一排排灼人的眼神,简直要把她烧成灰烬。

幸她不是什么烈女,否则合该自沉江底。

待回到营帐,容祀将她放到地上,背过身横起胳膊就往脸上擦了把汗。

赵荣华理好衣裳,粉粉的小脸带着几分不自在:“我要睡了,你回吧。”

孤身子疼的厉害,你给孤擦擦…”

说着,他便预备脱衣,虽背对着赵荣华,却仿佛能看见他脸上的别扭。

自己回去擦,胥策胥临都在,犯不着跟我耍浑。”赵荣华偷觑他的反应,见他身子一僵,不由挺了挺肩颈,仿若狠狠出了口恶气,心情甚是舒畅。

往后字我也不会再练了,父亲最是好脾气,最是讲道理,若知道我不喜读书习字,想来也不会恼怒,我想作甚便作甚,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便是打雷下雨,也碍不着…”

不练便不练,左右亏的是你自己,当孤愿意监督?”

容祀嗤了声,转过身来,赵荣华一眼便瞧见他前面的身体,逆着光,俊朗坚毅的不像话。

她揪着帕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抬抬眼睛。

真是养眼,那些伤痕遍布,有种凌虐感。

她有些羞愧,竟在此时生出这等下/流的想法,可好歹又给自己找了个由头,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般想着,心里也就没什么负罪感。

你自甘堕落,不求上进,孤又何必做那个恶人,出力不讨好的蠢事,孤才懒得管。

你爱怎样便怎样,往后谁都管不得你,谁都得依着你,可好?”

这话说的委实丧气,纯属发泄之言。

说完后,帐内便是骇人的沉默。

赵荣华被他堵得不知如何反驳,索性扬手一指,冲着门口道:“好,很好!那么你便走吧!走呀!”

容祀咬了咬唇,伴着一声极具威慑力的冷笑,风骨凛然地转头就走。

正经论起来,这是两人头一回吵架。

势均力敌,不分尊卑的吵架。

以前容祀欺负她,大抵都是仗着自己太子的身份,阴狠的手段,逼得她不得不假意屈服,退避三舍。

他可随着心性任意妄为,更能不顾她的想法肆意占有。

报应就是这么来的。

当认定自己喜欢上的时候,便再也拿她无甚办法,甚至还要奴颜婢膝地揣摩她的心思,顾虑她的感受。

这滋味,磨得容祀摊饼一般,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他日日顶着乌青的眼圈议事,傅鸿怀和那几个副将却是愈发神采奕奕,被那顶好的珍馐饲养着,连面皮都红润透亮,更别说粗犷有力的嗓音,燥的容祀愈发窝火。

这夜议到子时过半,众将离开后,帐内剩下胥策胥临二人,恰逢宓乌从皇城过来,又一一报了安帝和御林军布防近况,待理完头绪,胥策胥临已然拄着胳膊昏昏欲睡。

宓乌打了个哈欠,见他不过短短几日,竟好似消瘦了许多,不禁咦道:“不应该呀。”

容祀掀起眼皮:“什么?”

旁人都是精神焕发,体力充沛的模样,怎你形销骨立,容颜憔悴,啧啧,怕是纵/欲过度…”

纵个屁。”

容祀冷冷打断他的话,烦乱地打开书册,却又忽然合上,往后一躺,闭了眼睛。

孤连她的手都摸不着,何谈纵欲。”

宓乌跳脚过去,凑到他面前惊道:“前些日子不还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怎一转脸就连手都摸不到了,你是不是说错了话,还是给人甩脸子了。

哎,我就说你不适合动感情,执拗,偏激,狂妄,哪个姑娘能受得了?不然咱们算了,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毕竟再这么蹉跎下去,我还真怕物极必反,再折腾出一个病态人出来。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宓乌见他冷冷清清的样子,便又拔高了音调,“我到底比你大,有些事上比你有见地,你…”

年纪一大把,连女人都没睡过,跟我比见地,呵…”

精神上的富足,你懂吗?低俗的人才讲肉/体。”

宓乌知他油盐不进,也没了讲理的欲望,甩手哼了声,“老子稀得管你!”

等一下!”

容祀赤白着脸,阴阳怪气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孤脑子不正常了?”

宓乌心道:何其明显,只差刻在脑门上。

面上却是嘿嘿一笑:“何以见得?”

容祀邪气的面上露出一抹悔意,一闪而过后,又变得极其自我,“孤好像…支配不了自己的言行,明明孤是想要讨好取悦她的,也曾想着在说话前多过脑子,可一旦跟她对上,嘴里就没了把门的,什么狠话都能撂下。

孤从未觉得如此吃力过,就像本该服帖的东西,忽然不那么顺手了…”

她又不是什么物件,不能用顺手不顺手来形容。”

总之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跟孤较真。”

瞧瞧,就这一点就着的爆仗脾气,别说是人家姑娘,我都不爱搭理你。”

宓先生,孤心情不好,正愁没人发泄,你若是想死,孤便成全了你,不必大费周章在此碍人眼。”

他正烦的要命,偏生宓乌是个高低不怕的,怼准了他的要害没命的捅,换做旁人,他早就腌到缸里去了。

你身边又不是没有军师,烦的什么劲,傅鸿怀不是刚娶娇妻,娇妻还是赵小姐的手帕之交,你去问他啊,怎的,下不来脸?

你若是下不来脸,我豁出去,替你去问…”

不行!”容祀瞪他一眼,犹如柳暗花明般一拍大腿,“孤明日自行问他。”

宓乌和胥策两人是指望不上了,一门清的光棍儿,要变通,还是得找过来人。

只是,傅鸿怀那厮甚是惧内,若嘴上关不严,回头与裴雁秋说了,裴雁秋定是要跟赵荣华通气的,那他的一世英名,可真就毁了。

他余光一扫,堪堪落到帐内一角的酒坛子上。

因各方谋划皆已到位,不日之后,容祀便会赶回皇城。

傅鸿怀习惯了早起,趁着厨子做好饭前,他又按照惯例排兵布阵,直练到辰时三刻,日头刺目后,这才折返回去。

一进营帐,险被吓死。

容祀端坐在他案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脱衣裳的手,幽眸泛着冷光,在看见自己的一刹,微微一笑,那表情,甚是奇怪。

傅鸿怀忙合上衣襟,拱手一抱朝着容祀行过礼后,邀请道:“我也是沾了殿下的福,才能吃到姑娘的手艺,今早她做了米粥,包子,包子馅是莲藕肉的,殿下要不要一起…”

呵,孤是没吃过包子还是怎的。”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荣华做饭虽好吃,却做得格外精致,拳头大的包子送来三个,傅鸿怀一人姑且不够,方才礼让容祀,也是出于客套。

听他这般不屑,心里头想的是:幸好不吃,否则自己都要吃不饱了。

一抬眼,又见容祀挥手指着案旁的酒坛,傅鸿怀不解,“殿下想饮酒?”

上回你大婚,孤没喝几口,今日权当补上了。”

这借口,太过拙劣,以至于就差明说,孤是要来灌你酒喝的。

傅鸿怀咕咚咕咚倒了两大海碗,将其中一碗推给容祀后,看他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面前那碗,不禁急道:“殿下,我先干为敬。”

说罢,一仰头,一海碗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容祀弯起眉眼,就着碗沿象征性地抿了口,“再喝。”

傅鸿怀抹了抹嘴,便见容祀单手拎起酒坛,给他的空碗斟满了就,长睫一抬,意思不言而喻。

待一坛酒下肚,傅鸿怀看人的时候,已经开始出现了重影,舌头也跟打了个结一样,捋不直,憨憨笑着,顶着两抹腮红,“殿下,你有事…有事要问我…我猜猜,我知道是…是什么…”

容祀翻了个白眼,嫌恶的掩上口鼻。

傅鸿怀食指一戳,“你是为了赵姑娘,对不对?”

容祀将腿一蹬,凳子往后退了几步,“吃了几日小厨房,胆子也吃起来了。”

傅鸿怀摸着腮,嘿嘿一笑:“赵姑娘的手艺的确好,雁秋也说过,要不是殿下…下跟赵姑娘闹脾气,我们哪有福气吃到…ζΘν€荳看書我们…我们私下还说,殿下身在福中…不知福,哈,雁秋要是知道我说醉话,定要生气了,殿下,你不该…不该跟一个姑娘争对错,争什么?

争对了,您心里舒坦了,姑娘生气,对你又有何益处?落了下风,姑娘高兴,你又满肚子窝火…何苦呢?

别争,要哄着…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便是不对,她心里也是清楚的,若你不跟她怼,她就念着你的好,事后也会从旁处补偿你,若你非要跟人家一争对错,那才是笨…”

容祀睨了眼醉酒的傅鸿怀,见他全然不复清醒事后的劲拔英姿,反倒像孩子一样,亮闪闪的眼珠子沁着光,摇头晃脑一副了然如胸的笃定样子。

容祀冷嗤一声,虽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头却暗暗揣摩傅鸿怀这番荒唐的言语。

不争?

若是不辨对错,那人还不无法无天,任性狂妄了去?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你倒是会给自己沉湎于色寻找借口。”

容祀乜了眼,支着下颌百无聊赖的敲敲傅鸿怀的肩膀,“你便是这么哄裴雁秋的?”

我…没有没有,我夫人,最是体贴入微,我说的话,句句真心。”

容祀:喝醉了也不忘溜须拍马。

若你是孤,你会如何…如何换缓和局面。”

容祀压低了嗓音,手呈砍刀状举在傅鸿怀颈上。

傅鸿怀枕着手臂,食指在空中摆了摆,“简单。”

容祀眉心一蹙,低头又问:“怎么个简单法?”

跪下,认错。”

容祀的血流登时沿着脚踝逆流而上,蹭蹭地窜到胸口,又如大江奔涌泄洪而去。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刀,毫不犹豫的劈到傅鸿怀颈上。

这个时辰,正是一日之中最热的时候。

赵荣华没在帐中,也没去后厨,容祀状若无意地寻遍了营地,心里头愈发焦躁起来。

忽然,他记起那条小河,忙一拂衣袖,连湿透的衣裳都未来得及换,调头便往河边去。

赵荣华这几日过的甚是自在,借着赌气,她不但不用练字了,还能去厨房琢磨几道清口小菜,营地里果蔬虽少,却并不妨碍她的发挥。

这河里有一处藕花,可摘些碧绿的叶子做荷包饭,荷香带着米香淡淡的扑入口鼻,别有一番风味。

从前李氏苦夏,百般难熬之时,便会难为她,尤其是吃食上,李氏嘴尖,挑三拣四不说,更是将她辛苦做的饭菜一口不动地喂了她养的那只狸猫。

一个孩子,总是会想方设法讨好那个处于高处的人。

那段日子,赵荣华惧怕看见李氏挑剔苛刻的脸,无意中,便钻研出这道爽口荷包饭。

她挽了裤腿,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脚丫陷进淤泥,浅浅的,带着泥土的腥气。她折了几支荷花,连带着塞进竹篓里,又将大片的荷叶拿到清水间洗净,正欲拔脚上岸,忽听河对面传来一声清润的叫声。

赵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