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曲有誤(六)
周檀迷迷糊糊地聽見了嗩呐聲。
這是喜樂還是哀樂,他混沌地想。
耳邊傳來鐐銬撞擊的聲響,恍惚之間他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被套了沉重鎖鏈的那天,那天飄了雪,他與一幹朋友一齊被送進了昏暗的詔獄。
“霄白!”
顧之言隔著冰冷的鐵柵欄,滿麵痛心地喚他的名字,有清淚自他皺紋叢生的麵孔上滴落。
“老師……”
周檀費力地張著嘴,想說一句“我沒事”,卻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遠方傳來令人心驚的慘叫和痛哭。
“老師所言不錯,燃燭樓……不可修,樓起則聲名裂,臣伏惟再拜,誓死不改!”
最初牢房中還有許多人,他記得有自己曾經的同窗,有禦史台上那個向來剛正不阿的禦史大夫,還有他初授官時的上峰,眾人麵目模糊,唯有眼中燃著火焰。
“周兄,你可有心願?”
“少時希望歲月靜好,而後是家人平安康順,科舉之後,我盼望自己出人頭地,能一展宏圖,為大胤求一個百年安穩,河清海晏。”
“吾輩心願當如是,君子持節,無畏磋磨。”
三日後,他便看見那個同他說話的年輕士人被堆在詔獄一堵血牆之下,腐肉和白骨交疊,他絆了一跤,瞧見腐肉中伸出一隻熟悉的手,才認出了這是誰。
胃中酸澀,連吐都吐不出來。
“霄白,你要記住我跟你說的話……”
“……”
“君子持節,無畏……”
“大人……我願意為陛下的新樓寫賦。”
周檀被人捆上血跡累累的木架,看見麵前宦官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有人在他肩上一敲,取下了一根長且粗的鐵釘,那釘子角度刁鑽,從他肩胛之間的縫隙刺穿過去,痛徹心扉,可出血不多,不會致命。
鐵釘接二連三地落地,他也被放下來,像一件死物一般重重扔到地麵上,良久才有人摁他跪到了一張桌子之前,周檀顫抖著死死抓住手中的筆,蘸著自己的血,寫下了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