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轻飘飘的, 开一个善意的玩笑。戋戋却如着魔魇,一字一字地确认道:“你说什么?”
沈舟颐没再重复,揽住她的肩膀, 岔开话头:“起来吧。你近来累了, 得赶紧回府歇息。”
戋戋冷冰冰独自站起来, 再不碰沈舟颐的半片衣缘,脸上尽是畏怯和戒备的神色。方才绝不是她的幻听,一个正常人绝不会对她说出那句话,况且沈舟颐肩头有红莲斑, 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沈舟颐怀中空****的。
两人对峙了须臾,他柔声说:“那些人可都在抓你呢,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戋戋右眼皮狂跳, 他那般诱哄的语气, 越听越像危险的人牙子。
她烧着滚烫的神经, 强自保持镇定:“济楚哥哥呢, 他不是也来救我了吗?”
她不确定邱济楚一定是什么好鸟,但在此危情下, 人多些总是没错。她因轻信晋惕而被不死不活地折磨了数日,此刻面对一个肩头有红莲斑的人,如何敢轻易相信。
“戋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舟颐边说着,边步步向她逼近。他的长靴踏在初冬地面的落叶上, 发出要命的橐橐声——她也不知道为何要用这个词来形容他的脚步, 明明在前一刻, 他还是她最渴盼见到的哥哥、亲人。
沈舟颐最后一次哄道:“来, 跟我回家吧。”
戋戋不住摇头, 已被逼到了墙角, 退无可退。直觉告诉她沈舟颐一定有问题, 他以往对她的好都是错觉,他把自己伪装成一只绵羊,暗地里不知酝酿着什么可怕的打算。
她下定狠心,用自己最后那一丁点残存的力气从沈舟颐身边跑开。可没跑两步,腰间就被一根又黑又硬之物缠住,脚下趔趄,跌入他的怀抱中。原来他从地上官兵的死尸捡了根血淋淋的马鞭,用来牵制她正好。
沈舟颐随手丢掉马鞭,打横将她抱起。戋戋不肯屈服,可两只膝窝被他有力的臂弯扣住,想从他怀中挣脱落地是不可能的。
纠缠中,她尖锐的指甲划破了他的侧颊,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狭长的伤口很快溢出鲜红的血,沈舟颐岿然不动。
他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带她回去见她那祖母罢了。光天化日的,他能做什么?
邱济楚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遥遥见沈舟颐怀抱着戋戋,举止亲昵。邱济楚也不惊讶,左右这两人已有了婚约。
邱济楚掀开马车车幕,急声道:“快上来!”
戋戋被丢进车内的软垫上,张口要朝邱济楚喊救命。她的精神这几日被晋惕磋磨得濒临崩溃,极其不稳定。沈舟颐并肩坐在她身侧,勾住她纤细的脖子,沉闷警告道:“戋戋若再闹,我就不客气了。”
让她安静下来很简单,只需一根针轻轻刺中她的穴位,她就会像那日发高烧时候般任他摆布。
戋戋登时颤了颤。
沈舟颐的左手指骨夹有一枚银针,在微淡天光的照映下隐隐透出暗蓝的锋芒,显然是喂了药的。他没在吓唬她,他随时可以刺中她脖颈的血管。
戋戋捏紧拳头,不得不委曲求全。
邱济楚听得二人的争吵,搭话道:“戋戋,你知不知道你失踪的这几日家里人都快急死了?为着救你,你哥哥甚至求到了大皇子面前,你跟他置什么气?”
戋戋清秀的面颊上滴淌汗水,如若未闻。
沈舟颐替她擦擦脏兮兮的脸蛋,把她的脑袋扳在自己肩上:“累的话,睡会儿吧。”
马车快,片刻就到达贺府。
戋戋下得马车,抬眼望见自家牌匾,不安的心方始安定了些。
贺家清寂的宅院前挂着两只白纸糊的灯笼,丧幡迎风凄凄惨惨地飘摇。还未入院,母亲吴暖笙便拖着病体颤颤巍巍地迎上来,泣不成声。戋戋与母亲拥抱在一起,亦是有泪如倾。
贺老太君同样对她朝思暮想,仅存的几根黑发也尽数白了。未婚闺女被外男掳走关在别院,那是多大的丑事,贺老太君最怕戋戋清白不保。晋惕提上裤子就走肯定不会负责,叫她将来如何嫁人为妇?
戋戋伊始时感觉自己就站在悬崖的边缘,随时都可能被沈舟颐推下去粉身碎骨。眼前亲人俱在,她忽然燃起几分温暖的力量,眼神无畏地瞪视着沈舟颐……看他怎么当着贺老太君的面对她不利。
沈舟颐被她瞪着发毛,无奈耸耸肩。
吴暖笙循着戋戋的目光,见沈舟颐漆发半披,衣衫有损,洁净的雪袍上血迹斑斑,哽咽道:“多亏贤侄儿了,又救下戋戋一次。”
贺老太君慨然,晋惕如此狼子野心,竟做出强掳民女这等荒唐事来,活该千刀万剐。她此刻真心愿意把戋戋的终生托付给沈舟颐,也唯有沈舟颐,才能支撑起整个贺家。
一开始两家合并时,贺家人对沈舟颐只是半利用半轻蔑。现在态度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浑然把他当成救苦救难的天神。
戋戋被沈舟颐的红莲印记唬得不轻,与他同待在一片空气下也难受。贺老太君见她脸色不好,忙命人准备热水,服侍她沐浴更衣、好生吃饭,赶快休息。
她经此浩劫,原本圆润的身材形销骨立,精神也损耗得厉害。贺二爷已然下葬,接下来的几日都不用她跪灵棚了,她便浑浑噩噩地在榻上睡着。
吴暖笙担心她,时常来她房中陪着,贺老太君也隔三差五拄拐杖来探望。贺若雪、贺若雨、贺敏、邱济楚等人各自来送过一次补品,唯有沈舟颐从始至终没露面。
他似知道她害怕,特意给她时间好好静养。
戋戋忧之愈深。直到第五日头上,她正披着件棉衣坐在炉边烤火,闻门外丫鬟被遣走的声音,是沈舟颐来了。
戋戋稍稍侧过头去,不愿面对他,手背被火烤得发烫。屋外正沙沙落着小雪,雪光透过窗户纸将暖室映得分外明亮。
沈舟颐熟门熟路走到她跟前,攥住她暖得发烫的五根柔荑,嗔怪道:“都快烤焦了,也不晓得移开。”
他带来三个信封,分别盛有三种不同样式的喜帖,纯红、洒金、洋红,都是他亲自设计的。他叫她挑选一个出来作为他们新婚的请柬。
戋戋厌恶地瞥了眼,提醒道:“好哥哥。我父亲才刚去了。”
沈舟颐俯下.身来嘬她几口,笑道:“悲伤也悲伤够了,休息也休息好了,难道咱们一辈子都不成婚么?你拖能拖到几时候去。”
戋戋真是冲口欲呕,她身上层层叠叠裹着的还是为贺二爷哀思的丧服。欲将他赶出去,可喊什么都没用,侍女都被他事先支开了。
“咱们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事已至此,她对他明白直言,“以后请你不要再未经同意私自来我的闺房。”
沈舟颐掠过一层暗云:“明明是说好的事,戋戋怎能不守诺言。”
戋戋无情道,“我就是不守诺言了,请你出去。”
沈舟颐有恃无恐,见身后锦榻铺得正好,柔软光洁,他便信然坐下,把玩她搁在枕畔的玉如意。
茜红的罗帷装饰得温馨娇嫩,床头还堆着一些她刚换下来的亵衣。这里本来是独属少女的,蓦然被陌生男人霸占,说不出的膈应。
他拍拍床榻,“过来这里,陪陪我。”
戋戋顿时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她不肯动,沈舟颐便以玉如意勾住她的细腰,强行将她带向自己。
“走。”
“你若肯伺候伺候我,我少顷便走。”
戋戋羞怒之下,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她本铁骨铮铮地站着,却不知被沈舟颐拿捏了哪个穴位,浑身发软地跌在锦被上昏天黑地。随即,双手被固定在脑袋两侧。
沈舟颐手持渗凉的玉如意,惩戒似地拍打在她的脸蛋上,有点疼,像幼时学堂夫子打学生的戒尺。
“只因你答应做我妻子,我这么多日来才拼尽全力救你。如今你说悔婚就悔婚,真是过河拆桥,把我用完了就丢啊?”
戋戋被他打得脸蛋生疼,血往头涌,脚上的绣鞋掉下一只,另一只不住乱踹,泪水如珍珠断线般坠下来。
沈舟颐冷眼旁观,眼泪正好助兴。
他捏着她雪白的下巴甜甜一啵,她越是反感,他越要变本加厉。
戋戋恍然明白,之前他对她恂恂有礼,皆是由于肩头红莲斑没暴露的缘故。现在该看的都被她看到了,身份便没必要再遮掩。
自从贺二爷死后,她总感觉沈舟颐变了个人……或许不是人变了,而是他撕去伪装,露出真面目。
怎么会有人那样大公无私,给贺家药方,帮贺家还债务,赐贺若雪嫁妆呢?
他从一开始就是有所图而来。
戋戋心想自己注定逃不过此劫了,痛苦地闭上眼睛。虽然在贺府,却无人能救她。她只希望那过程快些结束,然半晌,预料的厄运却并未到来。
耳边传来沈舟颐泠泠的嗓音:“我不喜欢强迫,你不用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戋戋缓缓睁开朦胧的泪眼,自己的衣衫虽然有些褶皱,但仍是完好的。她稍稍松口气,坐起身来,黯然不语。
沈舟颐又将那三张不同样式的喜帖拿到她面前要她选择,他对和她成婚仿佛有股执念,即使两人闹到这份上了依旧不折不挠。
戋戋极度烦躁,将那些喜帖打散,丢到熊熊燃烧的火炉中。喜帖很快蜷曲焦糊,不成样子。
沈舟颐额角一跳,神色倏然阴暗下来。
他温柔时真温柔,板脸时也真吓人。戋戋下意识捂住脑袋,瑟瑟发抖。
沈舟颐默冷半晌,语气沾了点无奈:“不喜欢的话直接与我说,白白烧毁它们作甚。”
他灭掉炉火,从烧糊的脏灰中把喜帖的残骸拾出来,俊美的五官也覆有一层淡淡的铅灰色,神情满是遗憾和落寞。
戋戋不带温度地道:“你死心吧。”
“你真铁了心不嫁我了?”
戋戋感到身上有无形的压力,仍顶着压力重重点头。
他听不进去,叹道:“但愿你是玩笑。”
蹉跎片刻,终于离开她的闺房。
直到确认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戋戋才从屋内反锁死门,把自己捂在被子中放肆大哭起来。
这日之后,戋戋便搬去了寿安堂,与老太君同住。
·
戋戋从别院脱逃的那一日,锦衣卫大举搜查魏王府,虽没搜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王府的不少小把柄例如收受贿.赂、以权谋私等都被抓出,魏王挨了圣上不少训斥。
二皇子是晋惕长姐的夫婿,因着这层关系,整个魏王府都是对二皇子效忠的。人人都能猜得出来此番祸事是大皇子暗中使阴招,却只能吃个哑巴亏,忍气吞声,谁让晋惕真的那么没出息强抢了民女呢。
晋惕还未成婚就在外面养妾室,赵阁老父女如何肯答应,定然要晋惕给个交代。
晋惕起初态度冷硬,坚决不肯解释,后来赵鸣琴一怒之下竟要悬梁自缢,惹得赵阁老也要到陛下.面前去弹劾晋惕,魏王才拍板:不等良辰吉日了,立刻安排晋惕和赵鸣琴拜堂成亲。
大户人家缔结姻缘,三书六礼,本来得持续半年多。眼下情况实在特殊,赵鸣琴孩子已在腹中,若真等肚子大起来再过门,那被人瞧见才真是奇耻大辱。左右聘礼嫁妆都是现成的,莫如快刀斩乱麻,早日了结此事。
两家刚刚敲定婚事,一封圣旨降下来,却是让魏王出兵作战的。原来北方的柔羌人忽然大举来犯,竟要圣上最疼爱的云乐公主和亲,其狂妄程度难以言喻。
圣上赐魏王飞蛾符,领兵两万,命其歼灭蛮夷的头领。柔羌人凶狠蛮横,此战颇不是个好差事,若在平时魏王还可以推诿给其他人,但现在陛下降旨,摆明了叫他戴罪立功,由不得他不去。
临行前魏王叮嘱魏王妃,一定盯准晋惕,把婚事落定。
晋惕被母亲关在家中,心灰意冷,一度消沉得想过自戕……但戋戋姣好的容颜总是在他最绝望时浮现在眼前,支撑他活下去。
无论富贵还是贫贱,都难逃命数二字。戋戋固是因名分而与晋惕决裂的,可换到晋惕角度想,他何尝不想娶她为正妻?他和她都试图挣扎过,都倔强不认命,可徒然抗拒了半天,到头来还是要顾忌家族的荣辱和世俗的孝道,不得不低头。
十日后,魏王府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悬,晋惕与赵鸣琴成婚了。
王府办喜事整个帝畿都被震动,人群如潮,红妆十里,处处皆是喜庆的鞭炮声。
晋惕雄踞于高头大马上,头戴彩绫帽,胸缠红绸花,好个英俊倜傥的新郎官。看热闹的百姓人人称赞,都道幸而贺家的狐狸精没上位成功,世子爷与阁老女,这才是一等一的般配。
然细看新郎官的表情,却是阴沉又落寞的。见过恨嫁女,这恨娶男倒是头次见。
角落处,戋戋定定望着新人的八抬大轿,像个僵立的死人。喜糖洒在她脚下引得大群孩童来哄抢,她才木讷地往后退了退。
沈舟颐在身后体贴说:“别看了回去吧。只要你想,日后咱们成婚也会如此热闹的。”
戋戋青着脸不答。
她要和他退婚,还要她说多少次?
沈舟颐笑容未褪,五指毫无避讳地掐着她的腰。戋戋去过一次百花洲,那里的客人掐姑娘也是同样的手法。
戋戋很厌恶沈舟颐在贺二爷的丧期对她动手动脚。一念起他在五里巷还养着个娇宠的美妾……呕心更深。
偏生他五官还干干净净,白肤绯唇,清风中雪衫微动,似天底下至洁至净之人。
她很明显地偏离开他的抚摸。
沈舟颐蹙眉道:“你不喜欢那胎记,日后我做了就是。闹脾气也有个限度,别太得寸进尺了。”
戋戋重申道:“我说过以后我们分道扬镳。”
沈舟颐冷笑:“那你家欠我的,你欠我的,该如何还?”
戋戋不愿与他多言,独自回府去。
这几日她都住在贺老太君房里,刻意回避沈舟颐。若非今日出门恰好遇上,她是不会与他同行的。
走出几步,沈舟颐可能真的生她气了,竟也没追上来。
贺老太君疼爱戋戋,什么事都让她自己做主。之前家里人给她和沈舟颐定下婚约,也是她自己点头的。如今她既然要反悔,老太君自不会逼她再嫁给沈舟颐。
戋戋本以为凭贺老太君的庇护就可以摆脱沈舟颐,可平静的日子没过两天,贺家就又出事了。
贺敏在去学堂的路上被人泼了热滚油,一大片泛着油花的滚油就直直浇在他头上,贺敏半张身子都被烧伤,脸也全部毁容了。半夜里,时常听到贺敏痛苦的哀嚎声,喊爹喊娘求救命。
贺敏是贺家唯一的嫡传男丁,书读得尚可,本来指望着他功成名就,可这一瓢热油泼下来,淋他淋得半死,躺在家中成为废人。
贺老太君血泪俱下,去找惹事的酒楼问责……竟只是一庖厨偷懒,随便将热油泼在大街上,正好灼伤贺敏。
这理由哪里站得住脚,哪有大白天从二层阁楼往街上泼滚油的。况且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么多,为何旁人都平安无事,只有贺敏被淋得半死不活?
那间酒楼,是大皇子在临稽的一个手下官员开的。
大皇子。又是个杀人白杀、贺家惹不起的角色。
贺家连连出事,每每都要靠沈舟颐出钱出力。上次为救贺二爷,沈舟颐已经赔进去不少珍贵药材了。此番贺敏又莫名其妙地毁了容,实在令人厌烦。他并非单独为贺家效劳的大夫,他也开着自己的药铺,他也有自己的病人要看。
贺老太君本欲听从戋戋的意思,就此撤掉她与沈舟颐的婚约,却不得不因贺敏之事暂缓。要沈舟颐玩命为贺家效劳,还不给人家一点好处,算是什么道理。
之前为了帮贺二爷打官司,沈舟颐赔进去大几千两。虽官司最后没打赢,但钱一点不少花。也亏得当初卖双蝉璧时他跟晋惕多要了些,否则真支撑不住这一波又一波的惨事。
戋戋焦虑得热量快要从颅顶炸裂,这老天爷就像和她作对,她越想离沈舟颐远点,一双无形的大手越是把她推向他。她也曾怀疑过是否就是沈舟颐暗地里使绊,故意把贺敏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的?
怀疑只是怀疑,她没有任何证据。
贺敏被泼热油后第三天,病势急剧恶化。贺老太君找来了许多大夫,都无能为力。当然,贺老太君找的大夫都是市井沽名钓誉的庸医,真正有大本领的圣手她也寻不来,她一没钱,二没势。
贺家宛如中什么极恶毒的诅咒,家中男丁接二连三出事,都快成凶宅了。贺大爷、贺二爷相继故去,若贺敏再伤重无救,贺老太君真的会疯。
老太君厚着老脸,求到沈舟颐面前。她平日里是多么颐指气使的人,被逼到绝处,就差给沈舟颐跪下。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贫贱家族亦是此理。贺二爷被人欺负至死,贺敏又无缘无故伤成这样,贺家满门老幼妇孺空悲愤,却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沈舟颐倒答应贺老太君会尽力救贺敏,但和当初救贺二爷一样,他没把握,死生都由命。他也不是神仙,难保不会手抖。贺敏死了就死了,都是没办法的事。
贺老太君找不到其他妙手回春的圣手,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沈舟颐身上。无奈,她私下里许沈舟颐:“贤侄若能救回敏儿,老身会竭力说服戋戋,与你好好成婚。”
沈舟颐告诉老太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确实想要一味药材。
老太君问什么药材,他落落大方地要了戋戋。
老太君忧道:“老身答应帮你劝她,但她不一定同意,你……”
沈舟颐打断道:“今晚临稽有灯会,让侄儿带戋戋出去玩玩吧,她近来心绪也低落。”
贺老太君腾起一阵无名火,她亲孙子还挺尸在榻上奄奄待毙,他还有闲情逸致游玩?欲怒斥两句,见沈舟颐锋利的视线扫过贺敏,同样冰冷,不容拒却。
老太君浑身激起战栗,到嘴边的硬话收了回去。
“侄儿就算现在要救治敏哥儿,恐老太君还不放心把敏哥儿交给我。”
他手边正放着细如柳叶的刀,微光在尖利的刀刃上流转,能救人也能杀人。
贺老太君悲哀之极。
她知道把戋戋交出去是什么意思,可怜那女孩还戴着孝呢。
贺敏痛苦的嚎叫声容不得老太君半点犹豫,她必须在孙子和孙女之中做出选择。
孙女只是平常疼爱罢了,日后嫁出去便像泼出去的水。可孙子不同,孙子永远姓贺,是要替贺家传承香火的。若贺敏死了,贺家会绝后,贺老太君日后在地下没脸面面对死去的列祖列宗。
老太君愧仄不已,撒手不管了,独自呆在佛堂里,不吃不喝也不出门,连声为贺敏念佛祈祷。
戋戋闻听此讯前来探望贺老太君,就隐隐知道自己被卖了。
除去她,贺老太君还有什么筹码跟沈舟颐交换?
暮色染天的时候,她正坐在花圃前的小秋千上发呆。
沈舟颐缓缓踱过来,对她道:“已与你祖母打过招呼了,晚上跟我出去一趟吧。”
他离她三尺远,语声冷漠,只是来通知她的。
戋戋硬声道:“我若不去呢?”
他漫不在意:“随你。”
半点挽留她的意思也没有。
情势已发生了逆转,现在是她求他。
戋戋恨得咬碎牙关,可她再恨,也得向现实妥协,也得救她名义上亲兄弟。
“你把我当成可以交换的东西,”她痛骂他,“你肮脏,无耻。”
沈舟颐嗤然瞥她一眼,异常平静说:“戋戋,你要晓得,我明明可以什么都不交换的。”
“你想逼婚。”
“我没有。”
他定定道。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选择,之后不要翻悔。我不欠你贺家的,根本没义务为你家效劳。”
戋戋能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她身为贺家的一份子,吃贺家的用贺家的,贺家儿子出事了,她自然得舍己为人。
小飞虫落在蛛网中,苦苦挣扎,束手待毙。
沈舟颐懒得跟她多言。
“愿意的话,过会儿就来找我。我带你先出去熬副避子汤。”
避子汤?
戋戋的太阳穴剧烈跳动。
沈舟颐最后怜悯地揉了揉她的脸颊,拂袖走了。
清霜见小姐和公子吵架,怯生生走过来,问她要不要回屋休息。
戋戋心绪难平,沉沉眺望即将降落的暮色,好绝望,又好悲哀。
良久,她嘶哑地说:“去给我准备盆热水吧。”
她要沐浴。清霜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此时要沐浴。
……
临稽是座江南小城,水路发达。今晚城中放烟火,璀璨的火星混合着星光落在水面上,激起层层涟漪。曲水溪桥,满地烟霞,处处皆是吱吱呀呀的摇橹声。
戋戋将头发简单朴素地盘了个髻,没簪任何首饰。她的容貌原本偏甜美,适合浓浓的桃花妆,一身素色掩盖了姿色。
她仍把白麻衣套在最内层的亵衣之外,企图在关键时刻唤回那人的良知。虽然很大可能是徒劳的。
沈舟颐明明只是个平民,无权无势,无官无兵。可他压在她身上,像五指山。
出门,惨雾重浸,月亮朦朦胧胧,缺失半个。
沈舟颐虽没说把她带到哪儿去,但不用太过担心他会幽禁她。他行事风格与晋惕大有不同,做什么都讲究名正言顺大大方方,不会私自将她藏起来。临走前,他甚至还和她一起去拜别了贺老太君,说今晚宿在外面,明日上午再归来。
贺老太君手里捏着佛珠,没反对,默应了。
出得死气沉沉的贺府,外面其实还是很热闹的。竹阁松轩,小贩叫卖,往来人群熙熙攘攘。
沈舟颐随意寻处药铺煎了副避子药,灌在水囊中,给戋戋随身带着。他是医药之术的大行家,闻闻味道就知道汤药的优劣。这样苦的味道,是绝对不可能让她怀上孩子的。
他对她道:“事发突然,以后不会时常如此。”
以后,还有以后?
恐惧的寒流如蛆附骨,戋戋痛苦不堪。
她说:“街上太挤,逛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不如你带我去她那儿坐坐。”
指沈舟颐养在外面那个妾室。
她不想和沈舟颐做那事,便临时找个借口推诿。若日后她注定要嫁给他,还不如提早和那位认识认识,瞧瞧到底是什么货色。
沈舟颐却不近人情地拒绝:“你是你,你的事与她无关。”
他可能一时嘴急说反了,应该是“她的事与你无关”——他爱那妾室如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生怕她这未来大妇会欺负了他的爱妾。
戋戋深吸一口气,嗫嚅着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只想和她提前见见面罢了,毕竟日后要在同一屋檐下。”
沈舟颐显然不愿深谈:“好了,别说这些了。你看喜欢吃什么,我买给你。”
戋戋黯然,他既心念她人,为何还执意娶她?
她浅浅叹口气,眸中晶莹。
沈舟颐道:“怎么又耍脾气?非是我不让你见她,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咱们的夜晚良辰美景,何必跟不重要的人耗费时间。”
他的嗓音萦绕在她耳侧,语气比刚才略略软些。那般俯首迁就的样子,好像他和她跟一般的眷侣是同样的。
但戋戋知道沈舟颐在给她台阶下,至于那爱妾,他是必不可能让她见到的。
戋戋玉白的小手捏住他的衣袖,失声叫道:“舟颐哥哥。”
沈舟颐稍愣,这熟悉的称呼倒好多日没听她叫过。
“你说过会一生当我的保护伞,对我好,那些话都不作数么?”
沈舟颐凝重道:“自然作数。”
“可你如今这般步步紧逼于我,可还顾念着半点兄妹之谊?”
她尝试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沈舟颐知她又在耍心眼,并不为所动。他掐掐她雪腮,“好戋戋,你不想从贺府出来,难道咱们在你父亲的灵棚前么?你姓贺我姓沈,咱们从来都不是兄妹。”
微风动树,凉风拂体。
这下彻底完了。
数弯流水,归鸦阵阵,临稽城正罩在一片璀璨华彩中。虽夜色遥深,水中仍有不少轻舟**漾。这里山温水暖,不比城外护城河,即便到了冬日也不会冻冰。
上船的时候正好遇上几位僧侣师父,沈舟颐向他们求了支姻缘签给戋戋,双手合十,动作甚为虔诚标准。
戋戋斜眼瞥着,他何时与佛结下缘分,平日里他书房仿佛也颇放着几本佛经,不知是真的虔诚,还是装模作样。
船室是一早布置好的,温暖而不狭窄,在河水的**漾下宛若婴儿的摇篮。矮桌放着两杯酒,精致的酒杯上雕镂有花纹,是象征夫妻和美圆满的。
小桥流水静窈萦深,水声夜色竞来相娱,若不是和沈舟颐在一起,今晚的夜色本是极好的。
戋戋处于闭塞的船室之内,眼见周遭一点一点升温,气息愈来愈沉闷。
矮桌上除去酒水之外,还有几盘精致的糕点,沈舟颐刚才特意买给她的。
他意兴正好,撩了撩船下凉丝丝的水花,掸她的脸蛋,叫她说几句临稽话来听听。吴侬软语,临稽女子说起话来,能醉到人骨髓里去。
戋戋哑然,不是不能,而是不会。
沈舟颐疑色:“是么,可妹妹不是临稽的土人么?”
戋戋解释道:“母亲是从长安远嫁过来的,不会说临稽的土话,我跟随母亲,自然也不会。”
沈舟颐半信半疑,戋戋没再做声,一口一口吃着点心。
沈舟颐不等她吃完,忽然将她按倒在了身后的软垫上,引得戋戋啊地惊叫。
岸边升起缠绵婉转的琵琶歌声,柔韵细细,啵啵啵,锵锵锵,似大颗小颗的珍珠清脆交撞。曲声似仙乐纶音,九转十八折,销魂醉魄。
戋戋杏眸猩红,吐气如兰,怔忡地面对着沈舟颐,音乐声悉数淹没在了耳边。
沈舟颐凝睇着她,雾色的双眼流淌得很慢,黏腻如拉丝,实说不上清白。
终于,他要得到他的珍珠了。
从小到大那个可望不可即的、浓眉大眼的小仙女就在他怀中,他再也不用小心谨慎地仰望了。
他将那颗珍珠握在手中,碾碎。
戋戋的冷汗滑过脸颊,神色如纸一般苍白。陌生的窒息感将她笼罩,让她恐惧,不知所措。在真正沦陷于他手之前,她还很傲气,很决绝,跟他玩心眼。可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那些硬骨头都软化了,只想求他放过她,跪地给他磕头都行,傲气和尊严她都不要了,只要他放过她。
“如果你三年前,甚至前世就嫁给我,现在我们会不会很幸福?”
他怀着恨意不断诘问于她,径直咬上她的肩头,力道很大。这一咬,仿佛要把他们前世今生的恩怨都报复回来。她的肩膀如精美的瓷器,差点碎掉。
汹涌的爱意似泛滥的月光,映照在即将成婚的两人身上。
月色可爱,佳人更可爱。
……
月色之下,不仅有伉俪成双的贺家兄妹,更有在黑暗中潜行的晋惕。
他守在河边,焦急地望着河心。两个水性好的手下正把一具死尸从河心打捞上来,腐臭发绿,肿胀不堪,已看不出死者的身份了。
晋惕不断催促仵作验尸,仵作费好大力气,才道:“这个中年男子,应该就是世子您要找的人。”
晋惕问:“确定吗?”
仵作点头,基本确定。临稽不比别处乃是皇都,对命案抓得极紧,似这般河中飘尸,极为少见的。
晋惕下命令道:“带回去,想办法证明此人就是德贵。”
他一直致力于揪出赵鸣琴腹中孩儿的生父,好还自己清白。思来想去,应该只有失踪的德贵知晓内情。于是晋惕顺着这条线索,广撒网,翻天覆地寻找德贵。找了五六日,德贵的活人没找到,却在河心偶然发现这具死尸。
定然是沈舟颐与赵鸣琴暗通曲款被德贵撞见,德贵才惨遭灭口的。只要寻个借口把沈舟颐抓起来,无论沈舟颐是否真的犯下杀人重罪,他都有办法屈打成招,除去这个处处碍眼的眼中钉。
仵作被勒令不准休息,连夜寻找沈舟颐杀人的证据。仵作汗颜,世子爷才甫地新婚,不思与娇美的新娘子共度良辰,没事可跟个死尸较劲儿作甚。
罗呈帮仵作将尸体抬走,此处虽然比较僻静,但今夜灯会正盛,耽搁久了难免有百姓会撞见。在事情敲定之前,还是不要走露风声才好。
几个手下收拾妥当后,王府的马车前来接晋惕离开。忽听岸边此起彼伏的琵琶音,间关鸟语,清越悠扬,说不出的动人美妙。
一只轻舟,静静谧谧地飘**在芦苇丛深处。
晋惕怔怔。
罗呈试探叫了句:“世子爷?”
晋惕揉揉剧跳的眼皮,自言自语道:“我仿佛感觉她就在我旁边……”
她?
能被世子爷如此眷恋称呼的,唯有贺家那位小姐。
罗呈道:“世子糊涂了,这么晚贺小姐怎会还在外面。”
晋惕惆怅地倒吸口凉气。
也是。
她大概恨死他了吧,又怎会出现在他身边。
·
清晨的河道静悄悄,戋戋精疲力尽地仰在温帐中,难以相信她就这般和沈舟颐在船上度过一夜。
东方泛起鱼肚白,暗淡的天光映在她嫩白的肩头上,寒意愈盛,叫人冷得发抖。
他昨晚完事后就没再摆弄她了,独自坐在船头饮酽茶。船桨空置在甲板上,船任水波推动,随水漂流。
戋戋恢复意识后,披上衣衫,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灌下昨夜备好的避子汤。汤药的腥苦味冲口欲呕,弄得她干咳数声。沈舟颐听见,淡淡睥睨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她娇贵如斯,喝个药也要弄得浑身都是,洒了不少出来。碗底全是药渣滓,喝口都嫌剌嗓子。
沈舟颐扭过头去,昨晚哄她的好兴致早已褪尽,不冷不热丢下一句:“喝净了。”
戋戋不用他提醒。
她慢吞吞给自己穿上衣裳,没有婢女在旁服侍,她手脚笨笨拙拙的,连襦裙的丝带也系不好。
“送我回去。”
她哑声道。
沈舟颐慢慢泼掉了杯中的茶根儿,“先带你去吃些东西。”
戋戋不愿,刚喝完了那等腥药,也没胃口再吃东西。和沈舟颐待在一起的时时刻刻都是痛苦的,她不愿把这痛苦延长。
沈舟颐看穿她的心思,招呼她过来。戋戋权衡片刻,无法,还是服从地走过去了。
他掐住她双腕,唇微微抿了抿,仿佛还在回味昨晚的滋味。
“别总哭丧着脸,笑一个给我看看。”
戋戋恶寒,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却满意,摩挲她的鬓角:“我的戋戋妹妹笑起来总是最好看的。”
戋戋冷言冷语催促他:“你想要的都达成了,也该回去救贺敏了吧?”
沈舟颐歪歪头,“怎么,你很关心他?”
戋戋红着眼圈:“他是我的亲兄弟。如果不是他这样了,你以为你的奸计会得逞么?”
他拧拧她腮边的软肉,向她投降:“既然你求我,我就回去。”
移船上岸,戋戋在飘飘悠悠的船上久了,有些重心不稳。清风洒在衣裙上,钻入骨头缝儿间,使她连连打好几个喷嚏。
因为她的恳求,沈舟颐大发慈悲没去酒楼浪费时间,但还是在路边给她买了樱桃煎饼。戋戋被迫吃两口,嗅觉仿佛失去,甜甜的滋味弥漫在唇腔中,味同嚼蜡。
她腿脚还有些打软颤,沈舟颐调笑道:“要不要我抱着你走?”
戋戋恨然道:“你若敢在大街上碰我一下,我立即咬舌自尽。”
他哦了声,怕了。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也便不再提。
戋戋忍辱捂住领口,肌肤上还留存着一块块淤血。
方才买樱桃煎饼的间隔,她还听见路人在议论她,说贺家小姐水性杨花,妄图勾引魏王府世子反而被踹。魏王世子如今已经成婚了,日后看她还怎么惦记。
戋戋只感晦气。
晋惕还是沈舟颐,一个比一个晦气。
回到贺府,贺老太君见她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贺老太君不是瞎子,见戋戋那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就知道昨晚她已被染指。
戋戋周身黏腻不堪,立即让清霜给自己放水沐浴。她用毛巾把浑身搓了三遍,都快搓掉一层皮,恶心之感才稍稍缓解。一场澡换四五次热水,洗足足两个时辰。到后来,她白腻的手指都被水泡得肿胀发白了。
洗罢,她浑身无力地挺在自己的小**,再不愿见人,就此睡死算了。
贺老太君愧疚前来探望她,又问东问西,生怕她未婚先孕,问她吃过那药不曾?
戋戋晓得贺老太君为贺敏把她卖了,心存怨恨,佯装睡熟不见贺老太君。对于老太君的关怀,也悉数都不回应。
沈舟颐自也去清洗一番,之后便依照之前的约定救治贺敏。贺敏的病情经一天一夜被耽搁得不轻,苦不堪言,眼看就要不行了。沈舟颐便如对待贺二爷般,施灵药吊贺敏的命。
即便贺敏的命能保住,这张脸也算彻底毁去。升官入仕之人大多看中周正的仪表,凭贺敏这副扭曲的模样,算是和官场无缘了。从前贺敏还做着娶贵女的美梦,如今别说贵女,就是乡下农女也要被他的丑陋样子吓跑。
沈舟颐本就生得英俊,在贺敏的对比之下,赏心悦目更甚。
贺老太君和戋戋赌着气,几日来互不相见。祖孙俩之前就各留心思,没完全为对方掏心掏肺,此番因为贺敏烫伤这个事,关系俨然雪崩了。
贺老太君遂把所有心思都花在贺敏身上,整日吃斋念佛为贺敏祈福。家里的贺若雪、贺若雨等女儿家也被老太君勒令着抄佛经,以求佛祖的怜悯。
戋戋虽暂时在老太君面前不得脸,贺府众仆却也不敢冷落她。她与沈舟颐那夜的事虽秘而不宣,但人人心知肚明她就是沈舟颐的人。沈舟颐如今为家主,贺府的一应大事小事都由他说了算,戋戋俨然就是夫人,谁敢得罪夫人。
沈舟颐在家中呆不长,还要往大皇子褚玖那处去述职。
大皇子看中沈舟颐的医术,要他在自己争夺皇位的路上护航;若将来有必要,给二皇子暗中下些无色无味的毒药,神不知鬼不觉送二皇子上西天,亦是考虑的范围。
邱济楚沾了沈舟颐的光,也被大皇子调到身边做事。不过他比沈舟颐卑贱得多了,只负责皇子府上药房的买进事宜,而近不得大皇子的身。
大皇子听说魏王府正在调查沈舟颐,疑他犯了桩命案,要将他缉拿入狱。看晋惕的意思,似是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
沈舟颐闻此,波澜不惊。
根深不怕风摇动,身正不惧月影斜。
晋惕虽贵为世子,却也不能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身上。
大皇子问沈舟颐到底与晋惕又何深层恩怨,沈舟颐坦白道:“世子他对家妹一直垂涎三尺,此番平白污蔑,怕是想杀人夺妻吧。”
大皇子疑惑:“他不是刚刚成婚么?”
沈舟颐叹:“如此才更令人发指。家妹多次躲避,他都执意纠缠。前几日还做出强掳家妹之事,殿下您也是亲眼看见的。”
大皇子啧啧:“没想到魏王府那样高的门第,竟养出一个好色庸俗之徒。”
沈舟颐微微笑。
在这场晋惕和他的争斗中,终究还是他暂时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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