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都能梦到清冷表哥

第58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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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夏白昼渐短,天色也亮的晚。

洒扫声自木制外廊处传来,新来的小厮着青色短打,于晨光中细细拂去透雕的花牙子上吹落的叶子。

扫帚再次轻扬时,一双粉色绣鞋轻轻踩在那辞柯的枯叶上,发出不堪承受的脆响。

他抬头望去,视线划过少女藏于兜帽下的尖尖下巴。

“谢姑娘——”自身后快步走来的是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小总管,他笑眯眯着眼,躬身问,

“谢姑娘今日怎有功夫来此?”

被他叫作谢姑娘的少女仰了仰脸,月白兜帽垂落之际,秀发如墨锻显露于微光中,

小厮这才瞧清楚她乌黑莹澈的双目,柔软的鬓角。

单薄的眼尾因晨起的单寒泛着薄红,在素白的脸上恍若暮夏里不堪一折的菡萏。

她开口时,声音又轻又软,

“我今日是来求见表哥的,”

她说着,又不自觉抿了抿红嫩小巧的唇珠,“是有要事相商,这样......他会见我吗?”

鸦黑的睫羽扑扇时,那黑白分明的大眼里也流露几分因不确定而生起的怯意,

小厮几近想按着小总管的头要他立马应承下来,谁会忍心拒绝这样的美人。

伴云依旧笑着,“世子爷因着前些日子的病,积压了一堆公务,若不然要小的先进去问问?”

他一面说着,一面摆了个手势示意谢知鸢跟上。

再次举起扫帚的小厮瞧了眼两人的背影。

少女提步时,身上月白绣金云纹披风裙摆维扬,卷起的弧度宛若水中一圈一圈的涟漪。

谢知鸢被带到偏殿坐着,她望向伴云踏入内殿通报的背影,手不自觉紧攥住裙子。

昨日才夸下海口,可今日见着那牌匾,那股子不自觉便能滋生的紧张瞬间窜上心头。

伴云给人安置在外厅稍等候,这才拐入内屋通报。

休沐日,陆明钦身上只批了件月白织锦单衣,靠在宽大的太师椅里。

伴云边说着余光也不自觉落在世子爷的脸上。

苍白孱弱,唇色浅淡,越发显得双目漆黑,宛若画本子里所描绘的病弱贵公子。

虽说暗中编排主子是大忌,可他经不住地想——装病装的可真像。

陆明钦垂着眼听完,指骨不紧不慢地敲了下扶手,似乎早有预料般地抬了抬眉,

“请她进来。”

谢知鸢原以为自个儿又要不被允许入内,没曾想今日倒是顺顺溜溜进去了。

细细算来,离上次见到表哥,已近一月。

她控制住要朝他脸上瞟去的视线,可难免扫到了两眼,

月白锦袍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疲惫,半阖着眼,眉心微蹙,苍白病弱的眉眼,拿着泛着热气的杯盏。

他并未睁眼,手指轻轻敲了下扶手,“有何要事?”

谢知鸢目光不自觉落到他的手上。

清隽修长,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横亘着几条疤痕,因快近一月而变浅,可不难想象当时皮肉绽开的画面。

就是连指节处也有细细小小的伤口,似是荆棘划过后残留的痕迹。

不过是一瞬的功夫,谢知鸢心口已不住翻涌,酸涩泛上眼眶。

一如小时候见到表哥躺在**时的,那种无力与心疼。

往日的谢知鸢必会为着这架势与“表哥病弱我竟还要拿这些事来烦他”的念头不敢再开口,可如今全然不同,

她不是个傻的,既已下决心割舍,又怎会容许他人破坏自个儿的亲事。

谢知鸢垂下眸子不敢再看,她忍住那股子心疼,稳了稳心神,开口道,“我是来问表哥......孟公子那件事的......他——”

“不可,”他轻轻抬眼,露出乌黑如墨的眸,“这门亲还需三思。”

听说是一回事,被他当面驳斥又是另一回事,昨夜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的胡思乱想瞬间涌入脑海里,

表哥是不是觉得,她配不上孟公子。

“为何?”

谢知鸢手不自觉绷紧,她语气不自觉带上些呛人的意味,没等陆明钦回复就再次开口,

“我觉着孟公子极好,我娘也对他极为满意,”

出于莫名的情绪,她加上最后几个字,“他极喜欢我,我也极欢喜他。”

女孩的声音越说越大,在书房里来来回回**漾。

她一次用上四个极,好似他再不允就是罪大恶极。

陆明钦黑眸凝在她柔软的发旋儿,这才真真正正意识到她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爱慕的人,甚至可以为之与他顶嘴。

原本他想着,她不通情爱也不打紧,他可以慢慢教她,不曾想她竟先对他人生起了爱慕之心。

他摩挲着指腹间夹着的茶盏,忽地笑了下,“为何?谢知鸢,孟瀛来日将外出游历,你难不成乖乖在家等他?”

意思就是说她身娇体弱、全然吃不了苦?

还是忧心孟公子被她拖后腿,耽误了行程?

一想到表哥对孟公子的仰慕与前些日子对她的冷落,谢知鸢便不惮以最大恶意揣度他。

她攥着裙子的手越来越紧,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

陆明钦再度开口,语调带上些许压迫,

“况且,哪有那么多缘由,非要扯落出几个,那通通都是我不允。”

谢知鸢垂着脑袋,声音细若蚊响,

“......不要......”

陆明钦手顿住,她这话太轻,习武之人自是可以将她的念叨听得一清二楚,可他还是下意识问,

“你说什么?”

小姑娘刷地一下抬头,手攥着裙子,纤长睫毛上的泪珠要落不落,望向他时,那黑溜溜的眼睛带着委屈与控诉,

“您凭什么管我,”

“为什么要倒我的银耳汤,为什么要丢了我的盒子,为什么要对我那般冷漠之后还来管我?”

说到后来,她的语气不复平日的柔软,甚至带着嘶哑与哽咽,

陆明钦视线在她颤抖的长睫顿住一瞬,神色罕见闪过几分错愕,调转目光时,又落在她滑落至玉雪脸颊处的泪水,

几道还不小心濡湿了她因说话而微张的唇,“我自小都听表哥的话,表哥不虞我便不做,可这回不一样了,”

谢知鸢一字一句道,

“往后之事,我再不需您管,”

“我现下便和老夫人说,说我与孟公子两情相悦,明儿就定亲,我的亲事,那自然是我说了算。”

小姑娘认真极了,眼睛不自觉微微睁大,可再没那种叫人觉着是小孩子的神情。

她说完最后一句,头一回没再同他行礼,径自旋身朝门口行去,

她向来是这样的性子。

陆明钦敛了敛眉,眸底波澜不兴,看着她的跑远的背影,直至瞧不见了,才收回视线落在身前如山的文牍上。

斜风透窗入内,掀起宽大的衣摆,雪袍翻飞间,因表小姐哭着离去而担忧入屋的伴云瞥见一抹血色,

这才骇然发觉,世子爷手紧紧攥着破碎的瓷盏,血绕着绷起的筋络,一滴一滴落至月色广袖,如泼入白纸上的红墨,惊心动魄。

*

永宁侯府人丁稀少,是以定亲事宜很快便被敲定。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似赶鸭子般在半月内全部走了一遭,

几日里,谢知鸢原本烦闷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纳吉那日,孟瀛跟着孟府的人来了趟谢府,清隽的男人手里拎着一对大雁,才入了门,便被谢夫人笑着拦下,说是今日谢老爷下厨,邀他亲口尝尝晚膳。

孟瀛推阻不得,温和笑着应下。

席间,谢夫人不经意间试探起他,温文尔雅的青年并无不悦,淡笑着一一作答。

一边的谢老爷又他斟满酒,高兴地同他碰杯道喝喝喝。

孟瀛垂睫看了眼酒盏,也一杯不落地喝了,翠玉杯盏落在如玉如竹的指间,竟不知哪个更耀眼些。

谢夫人越看,她心中的满意越发止不住。

孟瀛去岁及冠,可家中并无通房妾室,洁身自好、性情和善、样貌上乘不说,那时不时落在女儿身上的目光——

谢知鸢也好紧张,原先和孟公子相处时还好,可定亲后在这样的场合看到他,总觉得有些别扭,

心里这样想着,她不自觉总要往那边瞄去。

清隽端秀的男人指腹摩挲了下酒杯,垂眸时将酒液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谢知鸢目光也不自觉望向那处,

倏忽间,他微掀长睫,越过重重佳肴看向她。

四目相对之下,他颇有几分好整以暇。

谢知鸢吓得猛扒几口饭,却不小心被呛到,清咳了好几声。

吃完饭后,谢夫人夺过谢知鸢手里的帕子,手一揪就要把她往院子里赶。

谢知鸢侧眸瞧了眼庭中立着的翩翩公子,忸怩得拼命挣扎,小声惊道,“娘,你做什么啊!”

胳膊总是拧不过大腿的。

谢知鸢还是被赶到了院中,她垂首理了理方才因推搡而稍显凌乱的罗衫,看向侧身望来的公子。

他似乎是在醒酒,眼尾透着些红,发上系带同云青广袖随着穿堂风翻飞。

谢知鸢有些拘谨地对他笑了笑。

院子里,两只雁儿在水池旁互相啄着身上的白羽,扑腾起翅膀时,带出些微水珠。

孟瀛注意到谢知鸢目光落到了那上面,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温声道,

“那是家养的雁子,不是捉来的。”

他的轮廓被月色浸染,显出几分模糊,唯有双温润清透的黑眸直直望过来。

谢知鸢无措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垂眸时,耳尖莫名有些发烫,她小声道,

“我只是想到了——雁肉,味甘平;主益气,轻身;久服长发,耐老不饥①。”

轻笑声自头顶传来,谢知鸢蓦然发觉,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孟公子身上略微酒气混着清冽气息都清晰可闻。

“谢姑娘,”他垂下长睫看她,轻轻唤了一声。

女孩仰起小脸,纯澈的眸懵然望来,乌发红唇,雪肤花貌。

孟瀛再度笑了笑,语调又轻又柔,“可容许孟某唤你一声阿鸢?”

谢知鸢揪了揪手指头,眼睫轻颤。

他怎么这个都要问啊。

没等她回答,男人的大掌已轻轻抚上她的头顶,袖间的气息寸寸逼近,谢知鸢甚至能感受到滚边在脸上划过时,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怔愣着没有动弹。

不一会,那只手收回,她不自在地动了动睫毛,疑惑问,“孟公子,那是什么呀?”

孟瀛但笑不语,谢知鸢夜里回房后,才在铜镜中瞧见了它的模样。

天青色玉坠在如墨锻的发间盈盈闪着光,顶端的小桃子说不出的可爱娇憨。

谢知鸢摘下一看,玉簪背部刻着独属于他的字迹,“永安十年,容珏赠阿鸢。”

容珏,是他的字吗?

*

“阿鸢,你再快一些——”

陆明霏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穿着襦衫的少女,她此时方系上系带,眯着眼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问,

“你今儿怎有功夫到我这呀,前几日也瞧不见个人影儿,反倒是要上学堂时来了。”

陆明霏将她的香囊递过去,见她接过后这才叹气道,“别提了,这几日我一直被我爹禁足呢,今日才寻到机会出来见你,不曾想你都和孟公子定亲了,我原以为你同三哥——”

谢知鸢抿抿唇,跳下拔步床时,小巧的玉足踩在了粉色绣鞋上。

陆明霏瞧见她的神色,忙改了口,“好嘛,是我说错了,孟公子在贵女那风评更甚于三哥呢,不知是多少少女的深闺梦里人。”

才起的少女脸上还带着懒散,她嘴角扬扬,“我会好好对孟公子的。”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像画本子里那种不负责任的渣男。

陆明霏没再开口,待谢知鸢梳洗打扮完,才牵着她的手一同上了门外的马车。

马车内,谢知鸢才打了个哈欠,又听陆明霏开口,

“过些日子,太皇太后寿宴将至,你可收到了请帖?”

她侧靠在窗下的榻上,斜斜望过来,

“祖母要我和你说不必紧张,太皇太后与逝去的孟侯爷交好,如今孟公子定亲,也存了想见见你的心思,”

她摇了摇手中的团扇,“你这幅乖乖样,没有长辈会不欢喜你的。”

谢知鸢鼓着脸,立马扑过去拧她的腰子。

两人笑闹片刻,下马车时,恰巧碰到了柳玉容。

她目光霎时落到了谢知鸢身上,竟罕见露出几分不忿。

“别理她,”陆明霏拉过谢知鸢的手,小声嘀咕了几句,“她先前瞧上了孟公子,人家都不搭理她的,转头又与你定了亲,这副模样倒是不奇怪。”

谢知鸢点了点头,她没放在心上,可等她拎着小书袋到了学堂才发现不对劲。

谢知鸢近些时日都在忙着定亲之事,已有好些日子未来此,是以全然不知众人对她同孟瀛定亲一事的惊愕。

与他人而言,便好似盛京少女心之所向忽地有一日挑了个最最不起眼的娶了,一瞬间那探究的目光齐刷刷向她望来。

谢知鸢不安地抿抿唇,她揪住书袋的手慢慢绷紧,好半天才察觉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殆尽。

她摸了摸有些发毛的脸,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些许不该有的得色。

那么看她做什么,要他们从前瞧不起她,现下一个个眼睛瞪得比蹴鞠球还大。

可那股子小人得志般的情绪褪却时,一股子迷茫无法自抑涌上心头。

她垂眸看向桌上的册子,其上“谢知鸢”三字刚劲有力——那是表哥替她提的姓名。

可她该是因着自个儿万众瞩目,谢知鸢只是谢知鸢。

*

过晌午后的第一门是策论科,因才午休过,众人恹恹提不起兴趣,可下一瞬门口出现的那道颀秀挺长的身影瞬间如水滴子点燃原本沉寂的油锅。

谢知鸢单手支颐随意翻着课本,感知到众人再度向她望来的目光,有些懵然地抬头,恰好撞进男人温柔的眉眼里。

作者有话说:

①来自知乎

表哥和阿鸢吵架的时候——

大狗:亲上去啊亲上去啊啊废话这么多干嘛啊啊西气死我了!

阿鸢对小孟只是害羞来着,任何一个男生这样看她她都会这样的【天然撩嘛,其他人想错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喽】

之后就是表哥疯狂吃醋

——今天大狗去推拿了(超痛),所以更得少了些(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