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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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准备怎么先下手为强◎

他的手指先是指在脑袋, 继而挪到左胸,点了点。

“总是不停地想。”

邵明姮惊愕的望着他,他的表情不似玩笑, 像是亟待答疑解惑一样,诚恳真切。

“我无法弄清缘由,便想见见邵小娘子,你知道吗?”

邵明姮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她只觉得荒唐怪诞,头皮发紧,口唇发干, 酝酿了许久才回他:“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是他教你射箭的。”顾云庭忽然转移话题,眼神幽幽地望着她的手。

细白纤长, 看不出拉弓射箭的影子, 但她站在校场, 像一道明媚的光,使他挪不开眼, 始终追随。

邵明姮握紧拳头, 将手拿到膝上, 没有回答他。

顾云庭掀开眼皮, 又问:“他还教过你什么?骑马也是他教的?不,以前你告诉我,是你哥哥教的。”

“顾大人, 你究竟想做什么?”邵明姮颇有些不耐烦, 坐在这间雅室, 她觉得自己透不过气, 很不舒服。

顾云庭不习惯她这般暴躁的模样,瞟了眼风炉上的茶壶,起身又倒了盏热茶。

“我说过,只想见见你。”

“现下见完了,可以把婆娑石卖给我了吗?”邵明姮迫不及待掏出分量重的荷包,放在桌案上,目光一直盯着那两个药袋子。

“可以,你拿走吧。”他将药袋子往前推了推,并未看出刁难或别有用心的企图。

邵明姮打开确认,浅色石头绿中间杂金星,的确是上好的婆娑石。

她抱在怀里,起身警觉的看着他,问:“当真没有别的事?”

顾云庭抬头:“你想有别的事?”

邵明姮被他问的脸一红,“自是不想。”

“顾大人,能否告诉我,这些婆娑石是从何处购买的,若我用完还想要,该去哪里找?”

“找我便好。”

邵明姮一怔。

顾云庭起身站在桌案外,“邵小娘子,你过来下。”

邵明姮哪里会乖乖过去,不但没有过去,反而一转头便往门口疾走,不妨还没开门,他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摁住门框。

冷冽的药香扑面而来,邵明姮往右退去,他便跟着上前,叫人怼在狭隘的空间中。

“顾大人,你别言而无信。”

邵明姮强撑着镇定,抬眸瞪着他。

顾云庭眉眼清冷,漆黑的眸子瞧不出情绪,也只定定回望着她,从眼睛到鼻梁,再到微张的唇,他喉咙动了下。

“我不是禽/兽,自做不出那般无耻行径。邵小娘子,借我你的手一用。”

也不管邵明姮点没点头,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离紧抱的药袋子,素白的小手微微蜷着,他一一掰开手指,随后将掌心摁在自己左胸。

邵明姮大气不敢出。

隔着衣裳,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心跳,仿佛还有皮肤的炽热。

这一瞬,他的眼睛明亮起来,耳根滚烫起来,他看着她,目光渐渐变得清晰。

邵明姮趁机抽开手,从他侧面闪身躲避,打开门,逃也似的跑了。

长荣叩门,低声禀抱:“郎君,昌平伯府的人找你。”

顾云庭回眸,“不见。”

他独自在雅间又待了半个时辰,屋檐上的雨水透着青绿,断了线似的往下滴答。

出门欲上马车,却见高宛宁撑伞站在前方,纤瘦的身影被冻得微微发抖,然仍旧身量笔直,面庞温婉,没有穿披风,薄软的春裙根本抵不住冷雨。

顾云庭略一思忖,走上前。

“有事?”

高宛宁哆嗦着,咬紧唇瓣点了点头。

“那便说罢。”他不远不近站着,分明没打算进茶坊说话。

身上的冷远远抵不过心冷,男人若是变心,当真翻脸无情。

高宛宁打了个冷颤,柔声说道:“你放心,我不是求你做什么难事,我只想告诉你,大长公主可能并非表面上那般慈善,她对阿姮应当存了别的心思。”

顾云庭没有立时回她,而是打量她说这话时的神情。

他眸光过于冷静,看向高宛宁时带着几分冷厉之意。

“当年宋三郎入京,大长公主曾想要让他做驸马,但宋三郎没有答应,如今大长公主刻意与阿姮亲近,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居心叵测。

不是我非要把人想坏,而是阿姮抢了宋三郎,等于践踏了大长公主的颜面,她身为公主,想必从未受过此等羞辱,她会不会报复阿姮?”

高宛宁今日过来,不为别的,只想给顾云庭添添堵。

下雨天,她闷在府里听着高启和陈氏的抱怨,再看高静柔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打转,愈看愈心烦,若非顾云庭背叛自己,何至于苦等三年换的个有头无尾,便是她动了心机,试问谁又会没有心机,谁不会为自己嫁的更好而想尽办法?

她没错,只不过迂回了些。

是顾云庭错了。

若非她知道他的为人,又怎会想到苦肉计去假死?

是他负了她,害她成为家中笑柄。

她瑟瑟发抖,面庞尽显担忧。

顾云庭乜了眼,淡声说道:“大长公主表里如一,洒脱爽朗,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很好,高宛宁捏着手指,这话便是狠狠回击自己了。

她勉力笑了笑,道:“是我多管闲事了。”

顾云庭漠然的站着,亦没有接话。

“你若不信我说的,我便是剖开心给你看也是无用之举,五日后是大长公主的生辰,想必阿姮也收到了邀帖。

维璟,你便是厌烦我,也别拿阿姮的安全做赌注,她若是有个好歹,我心里会很不安的。”

“若无事,我便走了。”顾云庭略颔首,登车离开。

辚辚马车溅起水雾。

高宛宁几乎一瞬间便敛起楚楚可怜的表情,她便等着看,背叛她的,夺走她的,那些人,会有什么报应。

....

邵明姮起初不知要带什么礼物贺大长公主生辰,后来见刘灵拿着一把长弓,便跟着买了一把角弓。

刘灵笑:“你倒是会省事儿。”

“长弓平日里在校场练射,角弓便等她骑马时再用,多亏你,也省的我想破脑袋。”邵明姮端来一盏银耳百合羹,两人偎在窗前对饮。

刘灵托着脑袋看了眼外头的大雨:“下了好几日了,没完没了,要是我们灵州也这么多雨,该多好。”

“你们搬到新家后,可都收拾好了,有无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邵明姮捏起樱桃,轻轻咬了口,汁液溅开,有点酸,她皱了皱眉,忙喝百合羹漱口。

“都是我娘在打理,我不管的。”刘灵笑,“等收拾好,我头一个便要请你,你可得备份大礼,不许像这把角弓这么应付。”

“这还应付,花了我十两银子,从前我也没用这般贵重的弓箭呢。”邵明姮低呼,想到那十两银子,自然又是一阵肝疼。

“悄悄告诉你件事。”刘灵勾了勾手指。

两个脑袋便紧紧凑在一块儿。

“我差点就被送进宫,和我那个小表弟成婚了!”

“哪个小表弟?”邵明姮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灵掐她柔软的腮,“当今陛下啊。”

“太后召我娘进宫聊天,我娘去了一回,之后便不肯去了,不是称修缮府宅便是称身子不爽,总而言之算是替我躲过一劫。

太后姨母那架势,好像非要拉我们入伙一样,要不是她手里的公主才四岁,我看她能把我哥哥从灵州喊过来尚公主。”

事关朝务,邵明姮谨言慎行,只听着,并未插嘴。

刘灵把她当朋友,才会不知避讳,自然,在这儿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往外传。

末了,刘灵趴在桌上,没精打采地往窗外看着,忽然邵怀安拿著书卷经过,她猛地坐直身体,目光紧随而去。

“邵娘子,我做你嫂嫂怎么样?”

“啊?”邵明姮呆住。

刘灵趁机往她嘴里塞了颗樱桃,“小点声,别叫你哥听见。”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不会同意的,我哥哥虽然很好,但是于他们而言,想来会觉得你受委屈。”

“我嫁人,又不是他们嫁人,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她豪爽极了,两眼瞪得很大,仿佛邵明姮说不愿意,她就能一口把她吞下似的。

少顷,邵明姮默默点了点头。

刘灵高兴地又掐她脸蛋,“那你觉得,你哥哥喜欢我吗?”

不待邵明姮回答,她又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我..我也不知道呀。”邵明姮眨了眨眼,“不过我觉得,不管怎样,你还是得回去问问你爹娘,万一他们不同意呢?前头做太多都是白费的。”

“他们不同意便想方设法叫他们同意,想嫁一个人还不简单?生米煮成熟饭,奉子成婚,母以子贵,父以子贵...”

她越说越没边,邵明姮忙打住,“你别做傻事。”

“不是傻事,邵娘子,你不知道,从来没有男人给我缝过衣裳,补过荷包,做过鱼汤,我以前不喜欢读书人,觉得他们张口闭口大道理,酸腐死板,没劲儿!

但是,你哥哥不一样,他长得俊,又斯文儒雅,还给人特别舒服的感觉。比如说,他炖鱼汤时,只站在锅前,我恨不得自己变成那把锅铲,叫他握着。”

邵明姮噗嗤一声。

刘灵严肃的瞪她,她又赶忙捂住嘴,忍着笑点头:“你继续。”

“我怕我说的晚了,你哥哥就被别人抢走了,所以我得先下手为强。”

“你准备怎么个先下手为强?”

“等阖府大宴我再告诉你。”

刘灵早就想好主意,朝邵明姮眨了下眼:“你可以提前改口,叫声嫂嫂。”

邵明姮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她便挠她腋窝,直把人推倒摁在软枕上,笑到无法呼吸,不停打嗝。

.....

萧吉玉此番请的人不多,但邵明姮刚下马车,便看见迎面驻停的黑漆描金青帷车,接着顾云庭便走下来,目光扫向她。

她别开脸,跟在女婢身后准备往院子里走。

忽听有人唤她,她扭头,褚明旭拎着靛青色锦袍飞快跑来,满头大汗,气息却依旧匀促。

“明姮姐姐,等等我。”

“褚小郎君?”邵明姮很是诧异,萧吉玉竟会再次给褚明旭下邀帖。

“真巧,还没停稳马车我便看见你了,咱们一道儿进去吧。”

褚明旭眼眸像清水,爽朗地搭了下她手臂,两人挨着很近,便跟着那女婢往阶上走去。

顾云庭眸光落在褚明旭的手上,统共一眨眼光景,那只手已经触碰邵明姮五次。

因是生辰,故而萧吉玉盛装打扮,着绯红长襦,套半臂,披帛结绶,乌发如云,盘成高髻后簪了一对钿头钗,面庞傅粉,眉心贴着牡丹花钿,比之上回胡服装扮多了几分风韵和柔和。

她身边站着两个仆从。

邵明姮起初以为是仆从,但后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两人长相极为俊俏,面白如雪,眉眼狭长,高鼻梁,薄嘴唇,仿佛有些面熟,但又很陌生。

衣着打扮也比寻常仆从更华美些,穿的是杭绸缎子。

萧吉玉见她神色,便猜出一二。

“得不到他,总得找些慰藉,像吗?”

她抬手,左侧那位跪立下来,那手掌便覆在他的脸颊,将正脸径直呈现给邵明姮看。

邵明姮这才意识到,他们或多或少与三郎有点像,眼睛,鼻子,但其实并不像三郎。

身上的气度不同,尤其是眼神。

“不像。”

萧吉玉松手,饮了盏酒笑道:“是不像,但喝醉酒后看着便像了,更顺从,也更知道哄人。”

嫣红的唇瓣亲在那人脸上,留下一丝印记。

萧吉玉支着脑袋,抬起眼睫看向邵明姮:“公主府里,像他这样的人,我统共笼络了十二个,你要吗?”

邵明姮忙摇头:“无福消受。”

萧吉玉哈哈笑起来,“要也不给你,谁叫你有了他。”

待生辰贺礼送上,萧吉玉当着众人面打开,看见那两把弓箭,不由眼睛一亮。

“难为你俩有心,知道我喜爱弓箭。这把长弓我如今拉它还有点费劲,但等到秋猎时,想来便会派上用场,还有这把角弓,骑马追逐用它很是趁手。”

说完,又想起上次席面,不由哼了声。

“比那种只能看不能用的小弓好太多了。”

不远处的高宛宁一听,脸色瞬间难堪起来,萧吉玉嘴里的小弓,可不就是她千挑万选花重金买来的登门礼?

她用了那么多心思,结果在她眼里只是把没用的破弓?

她腹诽暗骂,面上却状若无恙,嚼着芦笋炒蛋,依旧是娴静端庄的做派。

邵明姮只喝了一盏酒,许是人多说话嘈杂,她有点热,便起身到临近的花园里透气。

偏不凑巧,叫她看见了一场旖/旎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