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暮芸從欒提頓口中得知亡國南遷以來, 她始終陸陸續續地聽到長安洛陽兩地的情況,但這還是第一次有親身經曆過的人對她口述,更兼把親友屬下的死訊帶給她。
暮芸知道這不會是最後一次, 但她仍然感到有些撐不住了。
她大抵猜得出自己眼下是怎樣一副鬼臉色,再加上蒙了一層黃麻子, 瞧著說不定比死人更嚇人;許蘭兒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嚷嚷著請大夫,暮芸半靠在桌上無力起身, 也隻能由得她去。
大夫來得挺快。
大夫年紀一大把,是以也沒避嫌,就在這小屋裏把了脈,他身後又陸陸續續跟上了幾個模樣周正的小廝, 瞧著衣裳竟不像是一家出來的。
許蘭兒也看出了不對:“各位哥哥打何處來?”
小廝們各自通報了家門, 暮芸略略一聽,便知道這都是牧州各豪族派來的人了——想是之前便在暗處跟著, 如今見突然傳了大夫,便跟上來聽大夫怎麽說,之後也好跟主家傳話。
半晌, 大夫沉吟道:“夫人心緒難平,可是遭逢過什麽難事?”
暮芸隻是一時急火攻心,緩過一會兒便好, 從前監國的時候偶爾昏一昏都是尋常事:“老毛病了, 不妨……”
“我給夫人開個清心的方子吧, ”麵相溫和的老大夫突然打斷了她:“咱們牧州的都指揮使也常常來老朽這裏問診, 夫人盡可放心。”
暮芸心思微動:“都指揮使姓章?”
老大夫抬起堆了幾層的眼皮:“是。”
“蘭蘭,”暮芸收回了手, 自己揉了揉腕子:“你同大夫一道去抓些藥, 然後直接西衙署吧。”
許蘭兒:“那怎麽成!”
暮芸抬眼, 她立時便不吭聲了,乖乖地送大夫出門;眾小廝一窩蜂散了,各個探頭探腦地簇擁著老大夫下樓。
人聲終於靜了。
暮芸手持瓷勺挖起一點酥酪,確實是冰涼酸甜的好味道,且正如曇心所說“是皇城大內也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