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姜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奶娘张氏得了主子的恩惠,今日不必侍奉小主子姜如愿,是以躲在偏厅同几个小丫鬟吃酒。
清酒入喉,浑身舒暖,张奶娘哼着家乡小调,听着窗外的爆竹声与从正堂传来的模糊的推杯换盏声,好不惬意。
天际忽的炸开数朵烟花,映得偏厅亮如白昼,几个丫鬟纷纷惊呼出声。
张奶娘笑骂她们没见过世面,也跟着回头去看,不成想却瞧见一个红衣身影从窗外跑过。
这身形这衣裳……她越看越眼熟,这不是小主子吗?
张奶娘顶着冷风出门,寒风呼啸,直灌进衣领中,她冷得直哆嗦,却丝毫没有停顿,直接追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喊道:“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借着幽冷月光一瞧,小小的人儿竟哭得梨花带雨,张奶娘有些错愕,方才还听见她清脆如铃的笑声,怎么一转眼就哭了起来?
来不及细想,张奶娘忙蹲下帮她擦眼泪。
谁知手还没碰到她嫩豆腐似的小脸,小姑娘已经一扭身躲开了,抽噎道:“我、我要去找景哥哥!”
张奶娘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满口答应。
她口中的景哥哥是云麾大将军的嫡子盛景,比她年长三岁,就住在姜府对面,盛姜两家门当户对,是为世交。
姜如愿从小便喜欢盛景,每日都要跑到对面找他玩。除了爹娘,她最听盛景的话,别人哄不好,盛景一定能哄好。
既然要外出,张奶娘便准备抱她过去,昨日刚下过雪,道路湿滑,姜如愿才五岁,万一不小心摔倒,肯定会受伤。
她作势要抱,没想到姜如愿却不愿意,自己闷头往前跑,似乎认为她自己跑得会更快些,张奶娘只好作罢,改为牵着她的手出门。
走到姜府门前,张奶娘想到什么,忙吩咐侍卫去正堂支会夫人一声,万一夫人不知道小主子出来,那就麻烦了。
正值新春,街上已过了最热闹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是以行人稀少,但雪堆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鞭炮碎屑,乍眼的红,彰显着欢庆之景。
张奶娘带着姜如愿穿行在盛姜两家中间的宽敞街道上,还没踏上盛府台阶,侍卫便习以为常地去开门了。
张奶娘笑着道谢。
“婶子快带着小姐进去吧,外面风大。”侍卫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提醒道,“公子正在正院与老将军一同用膳。”
听到“老将军”三个字,正准备大摇大摆往盛府中走的姜如愿怯怯地停下脚步。
老将军是景哥哥的祖父,他没有双腿,瘦得像个骷髅,衣裳却宽宽大大的,也不会朝她笑,对她这个五岁的孩童来说,实在是有些可怕。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盛爷爷的时候,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鬼,直接吓哭了,为此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不过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进去了,说不定不会碰到盛爷爷呢?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还没走到正院,她便看到了轮椅的轮廓,上面坐着一个颇为威严的老人,她根本不敢多看,连忙抬头看向她的景哥哥。
只是盛景并没有看见她,而是正低头和祖父说话,璀璨烟火映亮他的侧脸,瞧着却更为清冷孤寂,像月下的神仙。
她正看得出神,余光却发觉盛爷爷的视线敏锐地朝她的方向射来。
姜如愿下意识往奶娘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和一双惊惧的小鹿眼。
下一瞬娘亲的话浮现在脑海——要懂礼数。
她已经五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看见盛爷爷就跑,平日里盛爷爷对她还是很好的。
所以纵然害怕,她还是鼓起勇气从奶娘身后钻了出来,乖乖地行礼喊人。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甜甜,祖孙俩停止谈话,一同看向她。
征战沙场数载的盛老将军用平生最和蔼的目光打量她,声音沙哑地开口:“是愿愿啊。”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姜如愿听出了几分如山般沉重的压迫感,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奶娘的手指,僵硬地点头回答:“愿愿是来找景哥哥的。”
想了想,她补充道:“祝盛爷爷新年快乐,还有……”
娘亲说了,过年的时候见到长辈要说吉祥话,不过她会的词不多,盛爷爷又一直盯着她看,她绞尽脑汁,大脑却一片空白,直到瞥见盛爷爷坐着的轮椅,终于福至心灵道:“早日长高!”
祖孙俩:“……”
张奶娘连忙捂住姜如愿的嘴,大冬天的,她头上都快要冒汗了,小祖宗说什么话不好,怎么说这些。
她正要解释,盛老将军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无妨,童言无忌罢了。”
他收下了姜如愿的祝福,看向不远处的侍卫,示意回去。
盛景扫了眼姜如愿脸上未干的泪痕,压下眼底的担忧,淡淡出声道:“祖父,孙儿送您回去。”
“不必,你去看看愿愿怎么回事,”盛将军被风吹得咳嗽几声,用祖孙俩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方才你就一直盯着愿愿瞧,担心坏了吧?”
盛景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自从姜如愿出现,他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她一分,她穿着漂亮夺目的新衣裳,额头上还贴着一颗小红痣,瞧着可爱又精致,可远远不及她脸上的泪痕吸引他的视线。
今日是除夕,可她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跑来找他,不过虽然委屈,却强忍着没在这里哭出来,尽管从小便害怕祖父,却努力地与祖父寒暄,懂事得让人心疼。
盛景目送祖父离开,立刻走上前去,弯腰将她抱在怀里。
这次姜如愿没躲,乖乖地趴在他肩上,双手自发地环着他的脖子,闻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闭上眼睛,一脸安恬。
张奶娘走在后面全程看着,不禁有些唏嘘,不管多委屈多生气,只要待在盛家公子怀里,小主子便能乖巧安静下来。这个特殊的能力只有盛景拥有,连她的爹娘都做不到。
一路无话,三人来到盛景的院子。
盛景将怀里的人放在精致松软的榻上,这是姜如愿的专属位置,她不喜欢坐在硬硬的榻上,盛景便从库房里找来最柔软的毛毯。
不过毛毯很丑,姜如愿不乐意坐,他便又铺上了精致华美的粉色丝绸,这是姜如愿最喜欢的颜色,但是与整个房间的布置格格不入。
虽然张奶娘已经见过许多次,但是每次看都要愣神好一会儿。
她愣神的功夫,盛景已经从盥室出来了,手中拿着热水烫过的巾帕,准备给姜如愿擦脸。
这本该是她的活计,但张奶娘却站着没动,只要在盛家,姜如愿的大小事情都是盛景亲力亲为,她这个奶娘只能做甩手掌柜。
一开始她诚惶诚恐,心想这种事怎么能让矜贵非凡的盛公子来做,便着急忙慌地想包揽回来,可盛景却不为所动,坚持亲自照顾姜如愿。
久而久之,她这个奶娘在盛家便显得毫无用武之地了。
有时她甚至庆幸盛景不是姜如愿的亲兄长,不然她这个奶娘便要离开姜府另谋出路了。
“今日除夕,愿愿却哭得像个小花猫一样。”
盛景的声音打断了张奶娘的思绪,她看向弯腰轻拭姜如愿小脸的盛景,烛光虚虚实实地在他初显坚毅轮廓的侧脸上停留,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有一瞬间,她差点忘了他只有八岁,也是个孩子。不过他的早熟也是情理之中的——
盛景的爹娘驻守边疆,每隔两三年才回来一次,偌大的将军府只有祖孙两人,盛老将军又经常卧病在床,府中诸事都是盛景拿主意,久而久之,他小小年纪便能独当一面了。
盛景又是看着姜如愿长大的,所以向来将她当成妹妹对待,百般呵护。
“景哥哥……”
盛景闲聊似的话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姜如愿忽然哽咽起来,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轻轻一眨,掉落在盛景手背上,滚烫,转瞬即逝。
盛景微微拧眉,平日里姜伯父姜伯母都极为疼爱姜如愿,就算她做错事也从来不说重话,到底受了什么委屈?难道是今日上门的宾客惹她不高兴了?可那些宾客都是姜家的至亲,疼爱小辈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她如此难受?
心思千回百转,脸上却不显,他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放缓:“是不是有人欺负愿愿?”
张奶娘也紧张地走上前。
姜如愿咬了咬唇,终于慢慢开口:“娘亲肚子里有个小宝宝。”
此事盛景和张奶娘自然知晓,姜夫人已有孕五月有余。他们屏息凝神,等着姜如愿后面的话,谁知她揉了揉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饿了。
紧张的气氛瞬间被冲散,张奶娘哭笑不得,小姐不愧是小姐,这么重要的时刻也能将填饱肚子视为头等大事。
盛景同样牵起唇角,出门低声侍从吩咐几句。
很快便有人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芸豆卷,做成各种她喜欢的形状,像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这是姜如愿最喜欢吃的糕点,盛府是她的第二个家,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欲,所以也常常备着。
作为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娇小姐,姜如愿只喜欢精致的东西,吃食自然也不例外,若是卖相不符合她的审美,是不会吃的。
姜如愿认真打量一番,终于伸手拿起一个,她食量小,慢条斯理地吃了两个便说饱了。
盛景适时帮她拂去不小心掉落在裙子上的碎屑,她最爱漂亮,身上一丝尘埃也不能沾染。
填饱了肚子,最喜欢的新衣裳也没弄脏,一直神情低落的姜如愿终于露出一丝笑,泪水洗过的瞳仁亮晶晶的,她撒娇道:“景哥哥真好!”
盛景目光温和地摸摸她的头,小心避开她精心梳好的发髻,若是弄乱了,她定会生气的。
兄友妹恭的戏码还没结束,张奶娘便忍不住催促:“小姑奶奶,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盛景眉宇微皱,有些不赞同奶娘如此直接的说话方式,他本想慢慢引导姜如愿说出来,不然再哭起来,他也招架不住。
不过既然已经问了,他也没多说什么,沉默地望向陷在软榻中的小姑娘。
与此同时,姜如愿仰起脸,神色是盛景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小心翼翼。
她踌躇很久,终于嗫嚅着开口:“等爹爹和娘亲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不要愿愿了?”
话音刚落,盛景的神情顿时变得冷厉,眼神像淬了冰,他一字一顿地问:“愿愿,告诉景哥哥,这句话是谁与你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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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棠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林弗寒。
林弗寒德才兼备,深受太子器重,夫妻二人又琴瑟和鸣,人人都羡慕她的好姻缘。
云棠笑笑,做戏而已。
成婚五年,他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弗寒与长公主有染,意欲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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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她一睁眼,竟回到新婚第一天。
*
林弗寒家道中落,凭借着过人的才学做了尚书的门生,娶了尚书的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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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成婚之后,她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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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情动之时偶然吻了她一下,晚上忽然梦见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他着了魔似的开始日思夜想。
从不耽于儿女情长的林大人,第一次动了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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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如愿敏锐地听出盛景话中的冷意,一时间连哭都忘了,愣愣地望着他。
景哥哥从未用过这么可怕的语气和她说话,难道等娘亲生了弟弟之后,连景哥哥也不要她了吗?
越想越委屈,她的眸中浮动着浅浅水色,粉嫩的唇瓣轻轻抿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偏偏分外惹人怜惜。
瞧见她的神情,盛景瞬间冷静下来,是他关心则乱了,当务之急是安抚她,让她不再害怕。
他平复着翻涌的心绪,正要上前,张奶娘从一旁冲过来,扬声道:“小姐从哪儿听来的这种浑话?定是假的,快忘掉快忘掉!”
她左右看看,拿起一个芸豆卷,试图转移姜如愿的注意力,笑着哄道:“小姐再吃点,吃完了咱们便回去,省得夫人着急。”
在张奶娘看来,这就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小时候谁没被亲戚邻居这样调侃过?哭过之后便忘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谁知姜如愿却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她别过脸,小脸涨的通红,极其愤怒地开口:“我不吃!”
一向好脾气的小姐忽然变得油盐不进,张奶娘有些愕然,无措地喊:“诶,小姐……”
“张婶,您先回去吧,”旁观的盛景适时出声,“我陪着愿愿。”
张奶娘闻言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门关上,盛景慢慢坐到姜如愿身边。
“愿愿,你的爹爹娘亲没有不要你,他们最爱你。”
声音虽轻,但极为笃定。
张奶娘一直安慰她这是假的,想岔开话题让她忘掉,殊不知姜如愿要的只是一句肯定。
果然,他话音刚落,方才还皱着小脸的姜如愿顿时安静下来,她眨了眨浸满泪水的小鹿眼,哽咽着问:“景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她的神色中带着最纯粹的期盼与希冀。
“景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盛景动作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言语笃定,“就算有再多的孩子,他们最爱的依然是愿愿。”
得到这个答案后,姜如愿不哭了,她吸吸鼻子,认真地思考这话她能信几成。
刚安静一会儿,她又抛出一个问题:“景哥哥又不是我的爹爹娘亲,你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一会儿你回去之后问问你娘亲,看看景哥哥说的对不对。”盛景认真道,“没有人会不爱愿愿,你娘亲肚子里的弟弟妹妹也会爱愿愿。”
他的眸中染上几分暖意,蓦地想起初次见到姜如愿的场景。
那时她刚满六个月,由姜伯父抱着来盛府做客,她穿着红色肚兜,肉乎乎的一团,躺在姜伯父臂弯里呼呼大睡。
他向来不喜欢小孩子,行礼之后便准备离开,可姜如愿却忽然醒了,不哭也不闹,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瞧,像盛着一汪清凌凌的水,让他想起薄雾渐散、天色熹微之时的林中幼鹿。
等他朝她看过来,她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张开藕节似的手臂让他抱,又乖又软的模样。
他鬼使神差去抱,这一抱,便再也舍不得撒手了。
所以怎么可能会有人不爱她?她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姜如愿也被他吹捧地飘飘然,立刻笑眼弯弯起来,只是片刻后她又不高兴了,问:“只能选弟弟或妹妹吗?”
盛景愣了下,猜测她可能都想要,于是顺着她的话道:“或许弟弟和妹妹都有,愿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都不想要,”姜如愿摇摇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瞧,“愿愿想让娘亲生个哥哥。”
盛景失笑,还没等他说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便听姜如愿道:“像景哥哥一样的哥哥。”
从记事起,她的脑海里便有他的身影,可惜她虽然口中叫着景哥哥,心里却明白盛景不是她的哥哥,她做梦都想让盛景做她的亲哥哥。
她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道:“景哥哥,你去我家给我做哥哥吧,我不要弟弟妹妹了,只要景哥哥!”
方才面对啼哭不止的小姑娘尚能面不改色的盛景,此刻却对撒娇攻势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淡笑着应了声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姜如愿喜笑颜开,不由分说便要拉着他往外走去,生怕他会反悔一样,盛景无可奈何地站起身。
只是他最在意的事情——那句话到底是谁告诉她的,亦或是她不小心听到了什么,愿愿还没有回答。
正琢磨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地问出来,门外便传来了姜伯父与姜伯母的声音。
盛景低头看向姜如愿,温声道:“愿愿你瞧,你刚离开一会儿,你的爹爹娘亲便亲自来接你了。”
姜如愿的脸上也漾开雀跃的笑容,她推开门,扬声道:“爹爹娘亲,愿愿在这里!”
姜父姜宁熹搀扶着妻子许姝迈上台阶,盛景上前两步,行礼问好。
盛景向来是最妥帖的,瞧着淡漠,但是对自家女儿却是一顶一的好,日后定会是人中龙凤,姜宁熹打心眼里喜欢他,于是颔首笑道:“多亏了贤侄照顾愿愿。”
盛景在旁人面前不喜多言,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许姝打断他们的寒暄,焦急地问:“愿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到底出了何事?”
她仔细打量着女儿的小脸,见她眉眼间如往常一样活泼可爱,想必没出什么大事,终于松了口气。
“娘亲,愿愿已经没事啦!”姜如愿笑意盈盈地仰脸看向娘亲,迫不期待地分享那个好消息,“景哥哥答应做我的亲哥哥了,今晚景哥哥便搬到咱们家,我要和景哥哥一起睡。”
姜宁熹和许姝俱是一愣,他们听侍卫说,女儿是哭着跑出来的,所以招待过宾客后便着急忙慌地过来了,以为会见到一个哭得泪眼汪汪的小可怜,没想到事态竟发展成这样。
让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将前因后果说清楚是不可能的了,夫妻二人的视线同时投向盛景。
盛景三言两句便将整件事讲完了,只是隐去了姜如愿哭泣的原因,他怕她听到那句话后依然会伤心。
姜宁熹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自家女儿的额头,道:“愿愿,景哥哥跟咱们走了,盛爷爷该怎么办?你想看他守着这座宅子孤独终老吗?”
姜如愿立刻摇头:“不想不想,那也太可怜了。”
光是想想她便觉得难过,可是这样的话,景哥哥就不能和她一起住了,她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忽的又灵光一现,兴奋道:“那就让盛爷爷也搬到咱们……”
声音戛然而止,她又耷拉了脑袋,盛爷爷太可怕了,还是算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姜宁熹笑着摸摸她的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姜如愿抢先开口:“爹爹别弄乱了!”
差点忘了女儿最在意形象,姜宁熹悻悻地缩回手,准备带她离开,于是道:“愿愿和景哥哥说再见,咱们该走了。”
快到子时了,马上便是新的一年,他们一家人得回府守岁。
许姝却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盛景,女儿伤心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想要一个哥哥。
她想了想,笑道:“夫君,你带愿愿先回去吧,我想和阿景说几句话。”
盛景也正有此意,这件事他是一定要说的,只是必须避开愿愿。
没等姜宁熹点头,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喧闹。
“这云麾大将军府可真是气派!”
一位妇人牵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童走了过来,妇人行走间弱风扶柳,只是打量院子的时候却眼冒精光,又被小心地遮掩住。
盛景抬眸看了一眼,认出这是愿愿的姑母和表哥,也就是姜伯父的胞妹和侄儿。
虽然没见过,但愿愿和他提过,三日前她的姑母和表哥来姜府做客,看那妇人眉眼,确实与姜伯父有几分相似。
他正要上前见礼,忽的听到身边的姜如愿重重地哼了一声。
小孩子是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的,是喜是怒都表现在脸上,盛景猜到了什么,神色微冷,没再上前。
再看一旁的姜伯母,微皱的眉稍纵即逝,想必平日里对这位小姑子也颇有怨言。
盛景不由得想起前段时日发生的事,双平县县令贪墨数十万两白银,皇帝震怒,下诏捉拿,如今县令已被关押在大牢。
那县令的妻子便是姜伯父的妹妹,姜伯父不忍亲人受苦,用尽法子将妹妹与侄儿救了出来,顺便让她与那县令和离,重新做回了姜家小姐。
姜如愿还小,只懵懵懂懂地知道姑母和表哥要在府上住一段时间,他却将前因后果查得一清二楚。
“景哥哥,那句话就是姑母说的。”
姜如愿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盛景回神,认真听她说话。
姜如愿噘了噘嘴,扬声道:“我再也不喜欢姑母了!”
这话听在不明真相的姜宁熹耳朵里就变成了任性,他轻声斥责:“愿愿,不许对长辈不敬。”
“姑母才不是长辈!”一向乖乖巧巧的姜如愿忽然激动起来,“姑母说爹爹娘亲有了弟弟之后就不要愿愿了,姑母骗人!”
不等姜宁熹夫妻反应,姜宁怜便不以为意地开口:“哎呀,姑母和你闹着玩呢,怎么还和你爹娘告状呢,真是不经逗。”
许姝的手紧握成拳,淡声问:“那句话真的是你说的?是你惹愿愿哭的?”
“是我,”姜宁怜承认得极为干脆,甚至还笑道,“我还以为她过一会儿就忘了,没想到记得这么清楚,大嫂,咱们愿愿的记性还真不错。”
“‘咱们愿愿’?”许姝冷笑一声,一边捂住女儿的耳朵一边继续道,“姜宁怜,平日里你在姜府再怎么无理取闹我都不管,但是若再对愿愿说这种话,我撕烂你的嘴。”
她的情绪没有一丝起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说到做到,不是威胁。
温馨平静的气氛顿时被冲散。
姜宁怜轻轻抖了一下,但是看了眼以往处处维护她的大哥姜宁熹,她又理直气壮起来,嚣张道:“你撕啊,你来撕啊!就这点小事,大哥才不会放在眼里,大哥,你说对不对?”
许姝闻言顿了下,视线慢慢移向一直一言不发的姜宁熹。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她可以不计较,但这次事关愿愿,若是他再偏心姜宁怜,她真的要失望了。
烟花爆竹声时远时近地传来,盛景的院子却像是设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声音都隔绝在外。
姜如愿见大家都不动了,视线都投向爹爹,她也好奇地仰脸望向爹爹,顺便将娘亲的手从自己耳朵上拿下来,乖乖牵住。
再抬头,爹爹看向了她,姜如愿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愿愿,告诉爹爹,那句话真的是姑母与你说的吗?”姜宁熹蹲下身平视姜如愿,神色也极为平静。
得到女儿肯定的回答后,姜宁熹回头看向这个疼爱着长大的妹妹,神色复杂。
父亲老来得女,对姜宁怜千娇百宠 ,从小要什么给什么,是以养成了娇纵的性子,连婚事都要自己做主,对一个俊秀有余人品不足的进士一见钟情,越拦着越要嫁,最后落得个与夫家一同锒铛入狱的下场。
他时常会想,若是当初与父亲再坚定一些,将她拘在府中不许成婚,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但是面对这个受尽苦难重新归来的妹妹,他早已忘了这个想法,对她只剩愧疚,所以将她接回府上后百般补偿,甚至牺牲了发妻的利益。
可是现在,她竟胆大包天地将主意打到女儿头上,这句话是不起眼,可若是十年如一日地说下去,女儿会变成什么样?
他不敢去想,只知道如今看来,是他又重蹈覆辙了。
姜宁怜的诸多做法给了他当头棒喝,让他知晓继续纵着她的后果只有一个——妻离子散。
姜宁怜满脸无所谓的笑,故意夸张道:“大哥,你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将我赶出府吧?”
姜宁熹敛去复杂心绪,慢慢直起身,冷声道:“是,姜府容不下你,你带着鸿儿去华阳县居住吧,那里有一处姜家的祖产……”
不等他说完,姜宁怜立刻大叫道:“凭什么?!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住在自己家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就因为那句开玩笑似的话,她一母同胞的大哥便要将她赶走,明明一开始是许姝的错,所以她才会和姜如愿说那句话……
对啊,是许姝的错,她怎么将这件事给忘了!
想到这里,姜宁熹顿时软了语气,柔柔开口:“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开始是许……大嫂骂了鸿儿,所以我才口不择言的。”
许姝闻言微愣,她什么时候骂鸿儿了?
姜宁熹也不信,与妻子同床共枕这么久,她连句重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会骂人?
姜如愿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娘亲遭受污蔑,她气哼哼道:“姑母说这话要拿出证据的!”
说完她忐忑地瞟了眼盛景,那个词是证据吧?她没说错吧?
盛景轻嗯一声。
姜如愿的神情顿时变成了求夸奖,盛景眸中泄出丝丝笑意,鼓励地捏捏她的脸,心想若是她身后有条小尾巴,此刻定然已经翘上天了。
“鸿儿,你来说!”
姜宁怜将儿子魏鸿志推上前,正好与盛景站成一排。
姜如愿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七岁的鸿表哥竟与景哥哥一样高,肤色也比景哥哥白一点。
不过表哥脸上全是肉,一双眼睛挤成了一条缝,手臂像藕节似的,比年画娃娃还要胖。
这一对比,盛景本就出众的容貌便成了出尘,更何况他自幼习武,身姿挺拔,与魏鸿志站在一起,云泥之别。
姜如愿小声嘟囔:“景哥哥真好看,鸿表哥可真胖。”
魏鸿志没听见小表妹的话,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他就是陪着娘过来看热闹的,根本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顿时傻眼了,他伸出小胖手挠挠头,问:“娘,说什么?”
大舅母对他挺好的啊,什么时候骂他了?
姜宁怜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提醒道:“方才在宴席上的事你忘了?”
舅母……宴席……魏鸿志苦思冥想,好半晌终于“啊“了一声,兴高采烈道:“我想起来了,舅母给我夹菜了,全是我喜欢吃的!”
除了姜宁怜,其余人脸上都露出浅浅的笑意,姜如愿得意洋洋道:“姑母,我娘亲才不会骂人呢,你这叫……什么猪八戒的耙子……”
她求助地看向盛景。
盛景被她的形容笑到,片刻后才正色道:“倒打一耙。”
“对对对,倒打一耙,景哥哥真厉害!”姜如愿崇拜地望着他。
原本满脸怒气的姜宁熹瞧见女儿这副模样,心里顿时酸溜溜的,心想他这个当爹的好歹是正三品朝臣,他也会啊,怎么不问他啊。
作者有话说:
姜父:生气也不能耽误我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