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书房。
卫烆将昨日审出来的口供呈上:“昨日亥时末招的。”
萧瑢眼尾微扬:“人可清醒?”
若不清醒,口供不一定如实。
卫烆明白萧瑢的言下之意, 回道:“一共三份, 是分别关押后自己提笔写的。”
萧瑢这才接了过来。
三份口供几近一致。
都是以各自的口吻交代了军饷,粮草,棉衣的去处。
军饷没有到西北军中, 才入城就被西北的胡将军拦下了;粮草与棉衣倒是他们亲自押入军营的,但只送到营外, 连大营的门都没进去。
几人收了好处, 又被人将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了一番, 自不敢有二话,回京途中几人倒是想过要向上头揭露,但才回到京中就各失踪了一位嫡子, 对方留下的书信中言, 若敢有动作, 就会将他们儿子的尸身送回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哪里还敢声张, 商议之后便决定将此事压下来, 每月他们会被带到一处地方与儿子见一面,但对方极其谨慎,时至今日他们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晓。
萧瑢看完砰地将口供拍在桌案上。
天子脚下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禄王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他可不信禄王能将手伸到京中。
萧瑢重重闭上眼,好半晌才沉声道:“没露什么端倪吧?”
卫烆回禀道:“都是用正当理由禁的足,同时还拉了其他几家做掩护,除了按照郡王的吩咐有意泄露给张大人外, 一切周全, 几位大人的寝房都有自己人守着, 眼下无人靠近, 连各府其他主子都只以为人一直在里头。”
萧瑢嗯了声道:“立刻将人暗中送回去,告诉他们想活命就闭上嘴,这几日他们都在寝房,哪里都不曾去过。”
卫烆拱手应下:“是,属下明白。”
他正要出门,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驻足。
萧瑢抬眸:“还有何事。”
卫烆便道:“前两日属下遇见了陈举人。”
“谁?”萧瑢皱眉。
“姜家三姑娘的未婚夫婿。”卫烆道。
萧瑢一愣,侧首往书房里间瞧了眼。
今儿一早陆知景被苏兰照薅起来用完早膳,就跑到他这儿来补觉了。
“何事?”
卫烆也透过屏风往里瞧了眼,随后面色复杂道:“虽没具体说,但是话里话外有意攀附郡王。”
萧瑢拧眉:“嗯?”
卫烆解释道:“陈举人正在谋官。”
这话一出,萧瑢便了然了。
陈家想借宸王府谋官职。
与此同时屏风后传来轻微的动静。
萧瑢侧目瞥了眼,仿若不觉:“依你看,此人品行如何?”
卫烆如实道:“平庸之辈。”
“中举是因前头的学子出了岔子,被提上来吊在末尾,他没打算继续科考,去岁便在谋职,但朝廷一直没有任命书下来,想来他是有些急了。”
毕竟是侧妃亲姊的未婚夫婿,且这位姜三姑娘又是陆公子心仪之人,所以他明白陈举人的意图后,便仔细调查过。
卫烆说到这里,又似无意般添了句:“因陈家祖父去岁年初离世,两家婚事便定在今年十月,”
萧瑢轻轻嗯了声,正要说什么时阿礼便走了进来,禀报姜家三姑娘求见侧妃。
萧瑢猛地抬眸与卫烆对视。
该不会是为了陈举人来的吧。
二人当即暗道不好,萧瑢:“若此人人品学问都没问题,你去知会一声,尽快安排下来。”
卫烆会意:“是。”
待姜三姑娘嫁到陈家,也算是宸王府一门亲戚,能帮的自是可以帮把手,但怕就怕,陈家一开始就是冲着宸王府才与姜家定亲的。
陆知景便是在这时从里头走了出来
萧瑢淡淡瞥了眼阿礼:“求见侧妃禀报侧妃就是。”
阿礼被这一眼看的浑身一冷,赶紧颔首应是;走出书房后他还有些莫名,他方才有说错什么话吗?
书房内,看着一言不发的陆知景,萧瑢与卫烆再次对视。
片刻后卫烆道:“或许姜三姑娘是因为郡王遇刺才来的。”
萧瑢点头:“嗯,应是如此。”
陆知景看了看二人,苦涩一笑:“你们这是做什么,姜三姑娘因何登门与我有何干系。”
萧瑢没作声。
卫烆静默。
过了一会儿,陆知景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道:“我回府了,在你这儿觉都睡不安生。”
陆知景离开后,卫烆低声道:“郡王,您觉得陆公子真的回府了?”
萧瑢抬手揉了揉眉心,半晌才道:“这事先放一放。”
卫烆颔首应下:“是。”
-
姜滢正思索今日该找什么理由出府时,青袅便禀报姜三姑娘来了。
她当即一喜,忙让青袅将人请进来。
这大约就是想打瞌睡了就有人递来枕头吧。
姜滢是在偏殿见的姜蔓。
她现在还住在昭和殿,这里是萧瑢的寝殿,自不好带姜蔓进去。
她曾试探的问过,萧瑢便说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要去明郡王府,这些日子她便先住在昭和殿,她一想倒也是这个理,左右也住不了几日,她没必要折腾着搬寝殿。
姜蔓一来也顾不上寒暄,急切问道:“家中听说郡王遇刺重伤昏迷,都很是担忧,不知郡王现下如何了?”
姜滢刚要答话,便发现了异常。
她不动声色的扫了眼窗棂处后,轻声安抚姜蔓:“三姐姐宽心,郡王无碍。”
姜蔓闻言紧绷的一颗心才落下:“那就好,家里昨儿急得不行,原本今儿八妹妹也要来的,只是母亲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眼下还未见好,八妹妹走不开,便让我先来问问。”
姜滢眼眸微动:“母亲病了?”
“是啊。”姜蔓说到此事,眼神微暗:“病了有几日了。”
大夫说母亲是染了风寒,又太过忧心,才至今未好。
而令母亲忧心的是她们的婚事。
自从六妹妹嫁入宸王府后,姜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踩烂了;她订了亲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媒婆大多都是为了八妹妹说亲的。
能为八妹妹挑个好婚事自然是好事,但母亲有些担忧这些人是冲着宸王府来的,怕八妹妹所托非人,一直没应,偏就在这时陈家找上门,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她能来找六妹妹说说情,帮陈举人谋个好官职。
母亲心中忧思更甚,也怕陈家不是真心想娶她,又成日被媒婆烦扰,便不慎染了风寒,已卧病榻好几日。
不过她来之前母亲就交代了,这些话不能同六妹妹说,免得让六妹妹难做。
姜滢却瞧出姜蔓神色不妥,遂问:“可是母亲的病严重?”
姜蔓忙摇头:“母亲没有大碍,大夫说了,再用一副汤药便能好了。”
“嗯,那便好。”姜滢将姜蔓闪躲的神情收入眼底,壮似随意问道:“三姐姐今日来,可是还有别的事?”
偏殿外,陆知景靠着窗棂而立,听得这话后他面色微紧。
“没有了。”姜蔓回道。
官场上的事情她不懂,也不愿意拿那些事来为难六妹妹,所以她没有应陈家。
陆知景黯淡的眼中划过一丝亮色。
她真的只是来探望长明的伤。
但随后那抹光亮就又暗了下去。
他这是在做什么,就算她不是来为未来夫婿说话的,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但,他希望她过的好。
陈家都能找上卫烆,也定找过姜家,她此番来却只字不提,想来是没应。
可她不应,将来嫁过去也不知陈家会不会因此为难她。
说到底她急急定亲也与他有关,这件事他有理由管。
陆知景深深吸了口气,折身离去。
姜滢微微垂眸。
陆公子今日用了早膳后,并未随小郡王小郡主离开。
所以,是他吗?
“三姐姐稍后,我换身衣裳随三姐姐回去探望母亲。”姜滢突然道。
姜蔓一怔,忙道:“六妹妹可以回去吗?”
她听八妹妹说过王府规矩森严,六妹妹作为侧妃,是很难出府的。
姜滢温声道:“郡王允我自由出府,能回去。”
姜蔓眼中一亮,又惊又喜道:“真的?那太好了,我等六妹妹。”
姜滢点点头,起身去内殿换了身行动方便的衣裳,外头罩了件披风,又让青袅拿了幕笠。
姜滢出府前去见了宸王妃,宸王妃自不拦她,嘱咐几句就放了人;她本还要去同萧瑢说一声,但半路遇着阿礼,阿礼转达了萧瑢的意思,说以后出府只需让合语去禀报一声即可。
这期间,姜蔓便一直等在月亮门前。
而她不知,暗处墙角下,陆知景正眼也不错的看着她。
姜滢一过来就发现了。
她笑盈盈的拉着姜蔓道:“三姐姐,走吧。”
姜蔓丝毫没有察觉到陆知景的存在,与姜滢一同出了宸王府。
二人的身影远去,陆知景才从暗处现身。
她看起来安静了许多。
已经看不见在苏州时的张扬自恣。
是姓陈的待她不好吗?
“人走远了。”萧瑢缓缓从他身后走出来。
陆知景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萧瑢没答,反问:“你认真的。”
陆知景一愣,而后讪讪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好了,我要回府了,明日再来看你。”
陆知景似是生怕萧瑢还要说些不能说的,也不等萧瑢应声,人就窜了出去。
萧瑢负手立了一会儿,才回了书房。
-
姜滢回到姜家,便先去瞧了周氏,周氏强撑着要起身行礼,被姜滢轻轻按住。
“母亲,一家人不必如此。。”
周氏只得作罢。
病了好几日,她精神有些不济,又怕将病气过给姜滢,说了些体己话就又睡下了。
姜滢又与姜笙姜蔓闲聊了半刻,便借口有些困倦,回东厢房小憩。
她虽出了门,但她房间一直都留着,也有丫鬟定期打扫,一应摆件皆如初。
姜滢在屋内静立许久后,才朝青袅道:“你待会儿出去打探一下,看府中近日发生了何事。”
青袅应下:“是。”
“我出去一趟,若是有人过来,你替我遮掩过去。”姜滢边脱下披风,边道。
青袅接过披风,正色道:“姑娘放心。”
姜家只有几个护院,姜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门,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戴上幕笠,径直往逢幽阁而去。
见她的仍是水秧。
水秧看了眼她递来的五百两银票,面不改色:“买什么?”
“明郡王昨日遇刺,我想要知道是谁做的。”姜滢道。
水秧一愣,将银票推了回去:“此事牵扯皇族,阁中不能接。”
姜滢默了默,抽出一百两又递过去:“我只问杀手来路,不问背后之人。”
水秧:“……”
一百两买这个消息倒是可行。
但……
“得加钱。”水秧淡淡道。
姜滢一愣,面色古怪的看着水秧。
这个消息一百两足够了吧?
姜滢:“…加多少?”
水秧语气平缓:“十日后,加一百,立刻要,加两百。”
姜滢不可置信的抬头,盯着水秧半晌后,咬牙道:“水秧令主近日也破财了?”
水秧一言不发的看了眼仍旧破烂的逢幽阁。
不是他想坑她,而是他的逢幽阁被那位异域公主翻来覆去的拆,修缮需要银子。
很多银子!
姜滢顿时了然。
所以她是托了阁主的福,被自己人多宰了二百两!
姜滢心疼的加了二百两:“现在要。”
水秧银票收的快,答案也给的快:“红莲楼,如今江湖中最大的杀手门。”
姜滢眼神微暗。
红莲楼,她倒是听过。
自逢幽阁退出杀人的买卖后,便是红莲楼一家独大。
“据不完全统计,楼中有一千余人,排除出任务的,每日留守楼中的在五百人左右。”水秧收好银票,不紧不慢道。
“你若想只身闯楼逼问出买明郡王性命的雇主,一定是有去无回。”
姜滢抬眸盯着水秧。
水秧温和一笑:“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水秧令主有何高见?”姜滢。
水秧唇边笑意加深:“慕岁姑娘一人不行,可以加人啊,我这楼里今儿有些闲人。”
姜滢听懂他的意思后,错愕道:“阁中不能接杀人的活。”
“只是去打个架,又不是去杀人。”水秧淡笑道。
姜滢:“……闯杀手的地盘,不死人,可能吗?”
水秧挑眉,徐徐道:“红莲楼的机密中心,存放着所有买卖记录,包括雇主的名字,明郡王昨日才遇刺,若今儿过去,应该能很快就找到这张单子。”
“我接的只是帮慕岁姑娘去红莲楼拿一张契单的活,其他一概不知,而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杀了对方的杀手,并未坏规矩。”
姜滢轻轻眯起眼。
确实,不滥杀无辜就不算坏规矩。
杀手,与无辜二字不沾边。
她不敢托大一个人闯红莲楼,默了默后,认命道:“水秧令主开个价吧。”
水秧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五千两。”
姜滢:“……”
姜滢:“?!”
水秧他穷疯了吗!
这好歹也是京城的逢幽阁!
她实在没忍住,道:“我出任务都没这么贵!”
水秧不以为然:“我亲自去,贵吗?”
姜滢怔愣的盯着水秧。
阁主这是造的什么孽,偌大一个京城逢幽阁,都穷到要卖令主了!
许久后,姜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贵,但不够。”
两个人去挑人家五百人,她还没疯到这种程度!
水秧唇角轻弯,勾出一抹讥笑:“区区红莲楼杀手而已……我再带两个!”
姜滢眼皮子狂跳。
她无声的垂眸,总感觉今日来这一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慕岁姑娘,如何?”
姜滢轻叹一口气:“成交!”
“今日出门没带那么多,回来补上。”
水秧很大气道:“成,我们签个字据。”
姜滢面无表情的看着水秧写好字据后,从怀里掏出私印,抿着唇重重盖上去!
五千两而已,不过是阁主给她的小匣子里少了几张银票罢了!
不心疼!
才怪!
那可是五千两啊,她在逢幽阁出任务总共都没赚到过这么多。
萧瑢,你好贵!!
水秧收好字据,难得和和气气的看着姜滢:“既如此,我就赠送慕岁姑娘一颗解药。”
姜滢一愣:“嗯?”
“你中毒了,你不知道吗?”水秧比她还疑惑的道。
姜滢这才想起了那碗药,面色一凛,思忖半晌后,正色道:“可否劳烦水秧令主诊脉?”
她是将毒暂时压制住了。
但她总觉得不对劲,宋院首即便在药方中用了些毒,可那也是一道药方,还有其他药材相辅相成,不应该那般严重,连她都逼不出来。
水秧没拒绝:“好,当附赠的。”
逢幽阁中能人辈出,除了武功外会些其他的乃稀松平常事,但能每样都精通的却不多,更多的是像姜滢这种,只一样出挑,其余的略通。
而水秧的医术,仅次于他的武功,否则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姜滢中毒。
很快,水秧便收了手。
“此毒不致命,但若与其他毒素相融,顷刻间毙命。”水秧从袖中掏出一颗药递给姜滢:“解药,一柱香后出发,红莲楼在京中的据点就在城外墓山,或许还能赶回来用午饭。”
水秧说罢便起身离开。
而那一瞬,姜滢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僵了许久,才慢慢地恢复一丝清明。
与其他毒素相融,顷刻间毙命!
若她没有浮香丸,或者当时那碗药喂给了萧瑢……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不觉,如今再想起她的手心都开始冒汗,就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在她眼前没了命!
姜滢吞下了水秧给的解药,眼底盛着化不开的寒霜与杀气!
此事,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宋院首的药方不大可能会出错,除非他不想活着出宸王府;药是萧倾端来的,但她不可能害她嫡亲兄长!
那就是熬药的环节出了问题。
所幸事发后宸王府闭府,以免走漏消息不许下人进出,那个人此时一定还在府中!
姜滢缓缓闭上眼,运内力让解药快速见效,一柱香后,她睁开了眼。
体内毒素已彻底清除。
水秧掐着时辰走过来,手里多了把长剑:“现在出发?”
姜滢瞥了眼他手中的长剑,道:“我要租玉蚕衣。”
玉蚕衣,刀枪不入,乃逢幽阁珍宝,只有各地逢幽阁中有一到两件。
这东西极贵,买是买不起的,但逢幽榜上前二十可以租,以往她不愿意花这个银子,但此行必是一场恶战,不受伤不可能,内伤尚还能糊弄,可外伤萧瑢必定会察觉。
水秧闻言并不觉得意外,点头:“好,两千两,若受损,按折损赔偿。”
姜滢咬牙切齿:“行!”
他明明可以抢,还多租给她一件玉蚕衣!
“再要一个面具。”
“随我来。”水秧折身往楼上走去:“面具附赠。”
玉蚕衣贵重由各地阁主保管,且是贴身穿的,姜滢便跟着上了三楼。
不久后,二人先后下楼。
姜滢看了眼等在门口的另外两人。
一位是身形瘦弱,腰间挂着两把弯刀,易过容的青年;另一位约莫五十余,手中捏着一壶酒,衣着随性,隐约可见腰间的短刀。
她心下微惊。
弯刀惊风,酒鬼莫白。
竟是这两人!
“走吧,随本令主去会会这红莲杀手。”
-
大半个时辰后
姜滢与水秧并肩杀上了墓山山顶。
姜滢藕粉色窄袖细腰裙上此时已沾了不少鲜血,她手持长剑一步一步跨上台阶,剑尖的血沿路滴落,银色的面具也染红了一半,瞧着分外骇人,她像是趟着鲜血,前来勾魂的阎罗。
分明是一身藕粉罗裙,却叫人望而生畏。
一旁的水秧宽袖长跑,握剑的手垂下时都拢在了袖间,他看了眼衣着爽利的姜滢,淡淡道:“应该换身衣裳才是。”
碍事的宽袍,打起架来平白少了几分威慑!
“来者何人!胆敢闯我红莲楼!”
随着一声怒吼,从各方涌出一群暗衣杀手。
水秧扫了眼,淡声朝姜滢道:“最中间那座楼,应该就是他们的机密处。”
姜滢冷笑一声,长剑翻转,迎面攻去:“打的就是你红莲楼!”
与此同时,水秧亦欺身而上。
二人身后的台阶上,突有两人凌空而至,一人双手持弯刀,一人握着短刀同时挥下。
一场大战当即拉开了序幕。
这是红莲楼有史以来遭遇的第一次几近毁灭的危机,他们不清楚对方来路,连试图谈和的机会都不曾有。
从这场恶战中活下来的杀手,每每想到这日的情景,都觉得后背发凉,尤其是那个着藕粉色的姑娘,瞧着无比纤弱,出手却是最狠辣的。
她的剑从不给人留半分生机。
姜滢在水秧几人的掩护下,杀进了红莲楼机密处,她没费多少功夫就在还未入库的架子上,找到了刺杀萧瑢的那张契单。
看清上头雇主的名字后,姜滢眼底浮现一丝寒光,她快速将契单放了回去,在红莲杀手追上来之前,后退几步,凌空一跃,一剑劈碎整个架子。
上头放着的所有契单漫天飞舞,将赶过来的杀手气的面红耳赤。
水秧踹开一扇门,进来看见这一幕,抹了把唇上的血:“撤!”
姜滢毫不迟疑的跃下。
几人一路杀上山,又一路杀下山。
到了山底,纷纷默契的提气飞速逃命。
而在他们身后,有数名收到求救后,赶回红莲楼的高手紧追不舍。
“何方宵小,站住!”
姜滢轻嗤了声,脚下生风,窜得更快了!
打赢了架还不跑的是傻子!
他们经了这样一场恶战,如今都身负重伤,四个人加起来怕是都干不过对方一个长老!
不跑更待何时。
不过虽打不赢,但逃命是没有问题的。
“鼠辈,与我正面一战!”
水秧衣袍翻飞,眨眼就窜出老远。
架也打完了,任务也完成了,鼠辈才留下跟他一战!
逢幽阁门规第二条,保命比任务重要!
毕竟任务可以再寻时机,命只有一条。
“何方小儿挑我红莲楼,报上名来!”
酒鬼边跑边灌了口酒:“你爷爷!”
“别追了,孙儿!”
惊风易过容,窥不清真面目,但那双眼睛很亮,此刻他眼底闪着狡黠:“追得上老子?下辈子吧。”
他的轻功称一句江湖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半个时辰后。
西城门竹林。
几人按照约定先后而至。
弯刀惊风是最先到的,他靠在一根竹子上闭目养神;酒鬼莫白随后而至,酒壶的酒已一滴不剩,他粗声骂了声娘,脸色一片惨白。
过了一会儿,水秧也到了。
姜滢是最后才出现。
水秧神情一松:“我还以为你被那老东西追上了。”
姜滢勉强勾唇:“回吧。”
惊风莫白遂也起身,四人并肩走出竹林。
虽然这是几人第一次合作,但都是同门,又打了这样一场惊天动地的架,难免对彼此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什么红莲杀手,不过如此。”惊风扛着弯刀,肆意嚣张。
酒鬼认同:“嗯,不值一提。”
水秧:“比逢幽阁差远了。”
姜滢不由侧首看了眼几人。
你们要不要看看自己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然几人也同时看向她。
姜滢:“…嗯,手下败将!”
“哈哈,小姑娘说得对,手下败将!”酒鬼爽朗笑道。
水秧偏头问:“挑了江湖第一杀手门派,什么感觉?”
姜滢眉头微扬:“爽。”
他们敢百余人欺负他一个,她就敢捅了他们的老巢!
至于那位雇主……呵!
阳光透过竹林洒落下来,几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酣畅淋漓的痛快之意。
水秧瞥了眼姜滢轻弯的唇。
他第一次对她起了好奇心。
她这样杀伐果断,有仇必报的性子,是如何屈居一人后院为侧妃的。
今日之前,他就已猜到她的身份,今日只不过是落实了这个猜测。
水秧心底突然生出几分兴味。
若是明郡王看见了他温婉柔顺的姜侧妃今日的风采,也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
宸王府
昭和殿书房
“禀郡王,属下已经查到,昨日刺杀郡王的杀手乃是江湖门派红莲楼,江湖人称红莲杀手。”卫烆道。
萧瑢正由阿礼给他换药,闻言皱了皱眉:“红莲杀手?”
卫烆:“是,逢幽阁不再培养杀手后,红莲楼便撅起,成为江湖第一杀手门派。”
“他们昨日刺杀不成,恐他日还会动手,郡王,在琅一琅二回来前,郡王还是先不要出府。”
萧瑢嗯了声。
“他们有消息了?”
卫烆:“还没有,应该也就这两日了。”
萧瑢点了点头,突然转了话题:“侧妃还没回来?”
都到晚膳时间了。
卫烆一愣,斟酌半晌道:“可要属下去接侧妃回府?”
萧瑢:“不必,她难得回趟家,随她心意便是。”
阿礼抬起头:“……”
若他没记错,侧妃据上次回门还没过半月吧…
“长明!长明!”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唤。
萧瑢不解:“…他不是说明日再来?”
卫烆不知该要如何接这话,便干脆沉默下来。
宸王府还不是陆公子想进就进的。
“长明,出事了出事了!”陆知景飞快的窜进来,眉飞色舞的喊道。
阿礼上好药,包扎好后,萧瑢边穿上里衣,边淡淡看着陆知景。
“兴王府着火了!”
陆知景也不卖关子,赶紧道。
他这话一出,屋内几人都是一惊。
萧瑢微讶:“着火了?”
“是啊,不仅着火了,萧弘出来时,腿被房梁砸了,眼下兴王府乱成一团,宋院首亲自去了兴王府。”陆知景飞快道。
“这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萧弘处处想学你,这腿要是保不住了,看他还怎么学!”
萧瑢皱了皱眉,还没开口,陆知景就打断他:“别说你没怀疑过他们!”
“宸王府就你一个嫡子,你若出了事,宸王爷就与东宫无缘了,就算昨日的事不是他们干的,之前那些刺杀总有一桩与他们有关!”
“啧啧,这真是老天开眼啊,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替我们报了这仇!”陆知景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多谢多谢。”
萧瑢:“……”
卫烆忍不住问了句:“陆公子,您方才过来时,没有这般……”
喜形于色吧?
陆知景听懂他的意思,摆摆手:“我憋着呢,憋了一路!”
卫烆松口气:“那便好。”
否则明日御前,又得有参陆公子的折子。
萧瑢走出书房,看向兴王府方向,天将擦黑,那缕火光便越来越显眼。
初春起火?
天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这会是谁做的呢?
他刚遇刺,萧弘就伤了腿。
这未免太巧合了些。
萧瑢不知想到什么,抬脚就往外走:“去姜家。”
阿礼忙追上去:“主子不是说不去吗?”
萧瑢未答,步伐越来越急切。
兴王府离的不远,她若回来时瞧见了,定会害怕。
作者有话说:
来啦呀。
别急,儿砸,让她放完火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