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节点到(捉虫)◎
眼睫如受惊的蝶曳翅颤了颤, 明斟雪被他敲了个猝不及防,圆睁着杏眸很是懵懂。
“斟儿在看什么,都看痴了。”独孤凛轻笑了声, 伸出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额心, 揉散指节敲出的轻微疼痛。
明斟雪偏开目光躲他, 垂着头, 指尖局促地揪着袖口流苏,小声说道:“看你。”
“嗯?”独孤凛佯装没听清,俯下身双手撑膝,与她视线平齐。
“在看谁?”他哑声问着, 尾音轻扬勾起蛊魂勾魄的温柔,撩的人心乱。
明斟雪一抬眸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呼吸倏然一窒,飞快垂下眼睫。
“看,看你……”她闷声低估着。
“唔, ”独孤凛缓缓笑了,“好看么?”
明斟雪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好看?
独孤凛眉峰轻挑, 偏开头颇为无奈地低笑几声。
伸臂托着明斟雪轻盈的身子,一把将她拦腰举起。
明斟雪低呼了声,忙用柔荑抵住他的肩稳固身形。
“正视孤。”独孤凛语气透出几分威严, 却并不凶, 低声询问:“孤的容貌可还能入眼?”
明斟雪一双柔荑撑在他肩上,一上一下的体.位让她被迫直视帝王的面容, 再也躲避不得。
她心虚地点了点头。
独孤凛打量着她不自在的模样, 得寸进尺, 神色正经认真问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孤与容府侍郎孰美。”
明斟雪躲开的目光僵了僵, 唰的落回他面上。
眉尖微蹙, 她凝神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迟迟难以抉择。
见她并未立即给出答案,反而真的敢当着他面去认真比较他与别的男人的高低,独孤凛墨眸顿时一沉,面露不悦。
扣住腰肢的手掌带有惩戒与警示意味,不轻不重揉捏了下明斟雪腰窝软肉。
明斟雪腰肢很是敏感,春衫笼着的柔软倏的被掐住揉捏几把,疼得她眼泪氤氲而出。
她含泪愤愤瞪了独孤凛一眼,赌气道:“容公子更好看。”
独孤凛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唇角微动,笑的凉薄,墨眸凝起疯狂而残忍的兴致:“斟儿既如此偏爱容怀瑾的皮囊,孤便将他的皮剥下来,制成人皮灯笼送给斟儿悬在檐下欣赏,可好?”
明斟雪脸色唰的变的惨白,满眼惊愕。
她心知独孤凛绝非在说玩笑话,这般性情偏执的疯子,有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陛下容冠盛京,更胜一筹。”明斟雪不敢再同他戏谑。
独孤凛低低地笑了,笑的很是满意。
他下颌微仰,目光漫不经心描摹着眼前那张微微翕合的丹唇小口。
新采撷的桃儿肉般,软而娇润。
鲜艳欲滴。
独孤凛视线定了一瞬,抱着她往殿内走。
所过之处,厚重玄袍与轻盈的烟纱紧密纠缠,拂过垂柳枝梢,在春风里猎猎飘摇。
“孤渴了。”他唇角微微翘起。
明斟雪被他放在膝上坐着,顺手执起酒盏递到面前。
独孤凛也不接,只是墨眸蕴着缱绻盯她。
“喂。”他淡淡道。
明斟雪把杯盏推至他唇边,被独孤凛抬手制止。
他伸指蘸了果酒,点在明斟雪唇上,将唇瓣涂的水光潋滟。
“喂。”他温柔带笑望着明斟雪,意有所指。
明斟雪抿抿唇,摇着头拒绝:“我不.要,这么多人看着呢。”
没等她把话说完,满殿立在一旁侍奉的宫人登时退了出去,齐刷刷消失的无影无踪。
明斟雪唇角僵了僵。
独孤凛墨眸含笑凝望着她,贴心提醒道:“人都走了。”
“陛下好端端的,既没毒发,也没重伤昏迷,不需要喂。”明斟雪皱眉,坚持己见拒绝他。
独孤凛沉默片刻,黑眸一抬:“你我对饮缺少几分景致,孤命人取几盏灯笼来助兴。”
一提到灯笼,明斟雪便想起他方才要将容怀瑾剥皮制灯时的疯意。
魏绍描述独孤凛制灯的方法尤历历在目。
明斟雪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疯子!
她瞪了独孤凛一眼,举杯倾倒入口中,含住一口果酒覆上他的薄唇,缓缓渡过。
果香与酒香自唇齿间弥漫开,她没有心思去品味陈坛佳酿,只想安抚小疯子尽快镇定下来。
微冷的舍蓦地滑明斟雪口中,撬开齿关,反客为主压制住她,贪婪掠.夺每一丝甘甜,不肯放过侵.入任何角落的机会。
未渡尽的果酒含在舌间,明斟雪呼吸不畅,忙推开他的胸膛,被呛的脸颊绯红,薄肩颤栗不止。
独孤凛唇角勾起一抹诡计得逞后的恶劣笑意,俯身轻拍着肩背替她顺气。
“亲了这么多次仍未掌握技巧,还是练少了。斟儿需知苦学精练,熟能生巧的道理。”
明斟雪咳的喘不过来气,一听这话,忙又刻意多咳了一会儿。
一顿午膳便这么闹着潦草结束了。
明斟雪整日里对着阴魂不散的新帝,心中甚是不快,又怀有心事昼夜不安,在宫里的这些时日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独孤凛知她不喜宫闱,遂允诺千秋节夜晚带明斟雪出宫消遣。
提及千秋节,明斟雪面上并未露出轻松,只是淡淡应了声垂下眼眸。
天子生辰,万民同贺。
自新帝登基以来施政有道治国有方,大徵百废俱兴,一扫先皇在位时的颓靡之气,更兼有铳州赈灾一事,独孤凛深得人心。
长衢灯火如昼,人声鼎沸,今年的千秋节比以往更为热闹。百姓纷纷自发举家而出,前往承天门朝拜天子。
明斟雪被禁军护送着,先行一步同亲眷团聚。
“我的儿!”明夫人几日不见想她想的紧,一把将明斟雪紧紧搂在怀里,不住叫唤着心肝儿肉。
“阿娘,我好想你。”明斟雪依偎在母亲怀里,小声抽噎着。
“我的儿,快让为娘好好看看。”明夫人扫了明相父子一眼,示意他们避开,这才牵着明斟雪的手低声问道:“陛下……可有欺负了你?”
明斟雪摇摇头:“没有,阿娘放心。”
明夫人这才松了口气:“你在宫里的这些时日,阿爹阿娘倒不担心陛下会亏待了你,如今瞧你气色红润,想来陛下将你养的很好。”
“宫廷的风水再养人,我也不稀罕,女儿铁了心要离开皇宫。”明斟雪低声说着,一手悄悄探入袖口摸了摸临行前魏绍递来的那瓶“黄泉客”。
悄无声息掺入酒水中,给独孤凛喂下去,让他无知无觉毙命。
杀他,杀了他!
过往的一幕幕自眼前浮过。
旧历末年,她误闯入御殿,撞见他逼宫篡位。冰冷的锋刃贴上面颊,那个宛若修罗的少年玄衣染血,杀戮成性,却不知出于何种缘由放过了她。
昭元元年,那年她凤冠霞帔嫁给他,洞.房花烛,年轻的帝王挑开盖头,看向她的眼神满是疏离与探究。
昭元三年冬,她与他彻底决裂,血洒禁庭,魂离生天之际也未能和解。
后来,她未能亲历的一切通过梦境出现在眼前。
她看见那个桀骜不驯的疯子抱着她的尸身,满眼绝望走过泼天大雪。
她看见那人失魂落魄守着她的棺椁度过无数个日夜。
她看见骄傲的帝王跪在陵墓前,看见他丧心病狂放弃穷尽半生夺得的权柄,一把火焚尽一切……
明斟雪捏住瓷瓶的指尖微微颤抖。
心念隐隐生出动摇。
可当她抬起眼,看见陪在身边的亲人时,明斟雪没有再多做犹豫。
她握住了那只装有毒药的瓷瓶。
临行前魏绍警告的话语犹在耳畔。形势容不得她心软,明氏已经退无可退了。
“阿爹阿娘,我……”明斟雪站在长衢边缘,正欲与明相夫妇交代时,一阵如雷马蹄声由远而近遥遥传来——
长衢两道如织游人寻声齐齐凝目望去,但见数十骏马踏风呼啸,打道长衢疾驰奔来,气势恢宏。
为首之人墨发高束金冠玄服,手执长鞭策马,姿态昂扬。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扬起一片尘土飞扬,颇有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朝气。
若无那些坎坷,他本就应当是这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有着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恣意张扬。
明斟雪定睛仔细去辨认,认出来人之时,那人策马经过她身侧,伸臂一捞,转瞬之间箍起她腰肢轻巧将人卷入怀中,策马载着她一同往承天门奔驰而来。
猎猎东风迎面扑来,明斟雪惊魂未定,害怕地攥住他胸前衣襟。
“陛下慢些。”
独孤凛敛眸看了怀中少女一眼,将她的腰肢揽的更紧了些,单手执缰绳速度丝毫不减,带明斟雪策马于万民眼前招摇穿过长衢。
“莫怕,你信孤。”他安抚道。
旋即缰绳一紧,勒的骏马仰起前蹄仰天长鸣。
抱着她自马背上一跃而下,阔步登上承天门。
“陛下快放我下来,当着千万臣民的面成何体统。”明斟雪焦急催促道。
“孤的皇后便是体统。”独孤凛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抱着人不肯松手,直至登临承天门之上的金銮御座,才将明斟雪放下。
独孤凛牵着她一齐临风而立,共同接收万民朝拜。
年轻的帝王高居承天门御座之上,负手而立,极目远视满城繁华。夜色非但掩不住他通身凌厉矜贵的气势,反为其增添雍容沉稳之感。
万国子民来朝,齐齐俯身叩拜于年轻帝王座下,振臂高呼曰:
“纵横捭阖,睥睨四海。”
“顺天恤民,功在千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巍巍盛世,八方朝拜。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①
呼声经久不绝,震撼人心。
明斟雪随他俯视众生,震惊于新帝获得的滔天声势,心下惶惶不安,脚步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独孤凛握住她的手,不许她再后退。
他也退了一步,同明斟雪保持平齐。
“陛下松手……”明斟雪内心百转纠结,袖中那只装有“黄泉客”的瓷瓶似有千万钧重一般,沉甸甸压在她心上。
“斟儿,”独孤凛深深注视着她,夜色中一双墨眸愈显深邃莫测。
“我们成婚罢。”他忽然出声,神情分外郑重。
正勉力试图挣脱手腕的明斟雪闻言顿时静止不动了。
她缓慢抬起目光,对上帝王深沉眉目,不敢置信:“陛下说什么?”
“成婚罢。”独孤凛态度坚决,“斟儿,嫁给孤,做大徵的皇后。”
年轻的帝王于万国朝拜声中,求娶等了两世的心上人。
“孤心悦你,愿于千万人之前将上一世未宣之于口的爱意昭示于众。凤冠加冕,登高御极,孤为你铺垫锦绣前程,亦将后路全盘交与你掌控。自此与孤携手共掌无上权柄,可好?”
承天门之下涌来的朝贺声仍不绝于耳,明斟雪惶惶不知所措。
独孤凛炙热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让她四下里避无可避。
做他的皇后。
该答应独孤凛么?
重活一世,为何兜兜转转,自己又回到了原点……
明斟雪惊叹于世事无常,周身被深重的无力感吞噬。
独孤凛眸色深沉,等待她的答复。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明斟雪自承天门城楼俯视长衢,目光无助地搜寻明氏亲眷的身影。
蓦地撞上一双阴恻恻的眼眸。
魏绍立于阴影中,微微颔首朝她示意。
明斟雪瞳孔骤缩了下,怔愣几息,缓慢转过身来直面独孤凛。
她垂下眼睫,缓声嗫嚅着:“好,我们成婚。”
踌躇着正欲再多说些什么掩饰内心的不安,倏的被他冰冷的薄唇堵住口。
承天门之上,万民之前,年轻的帝王俯身慢慢吻上她略显苍白的唇。不同于以往的强势,独孤凛这一次吻得缱.绻而珍惜,像是将无上珍宝捧在掌心小心呵护着一般。
明斟雪认命般闭上眼睛,不再抗拒他的吻,慢慢学着去接受去迎合。
缠.绵之时,夜穹传来轰然鸣响,绽开簇簇璀璨焰火,辉煌如雨灼灼散落,照亮远阔山河。
独孤凛直起身,自身后拥着她共赏漫天烟火。
“孤爱你。”他埋首于明斟雪颈侧,反复倾诉着,一声一声,似要将前世亏欠的剖白全部补偿回来。
“孤爱你。”
凤箫声动,觥筹交错,千秋宴即将开始。
文武百官举杯同庆天子寿辰。
明斟雪坐于独孤凛身侧,稍后便会亲手为他奉上酒盏。
柔荑藏于袖中,不动声色取出那只瓷瓶。
独孤凛的酒盏就摆在面前,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消自指缝尖撒下毒药,她便完成了任务。
明氏自此得以保全。
成败在此一举。
明斟雪玉指捏着瓷瓶,藏于袖中不至于被旁人窥见五指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她的指尖忍不住颤抖着。
明斟雪心里难释前世因果,却也能明辨是非。
魏绍的心性在深宫中日复一日早已被碾压的畸形扭曲,为了满足膨胀的野心不惜自废为阉人,不惜委曲求全与名义上的继母私.通。
这般人物被压抑的久了,心理极端畸形变态,有朝一日一旦翻身,难说会做出什么事。将江山百姓交付他手中,明斟雪并不安心。
独孤凛亦是位阴狠恣睢的野心家,可他爱重百姓。少时遭受的苦难没能扭曲或摧毁他的意志,反而使得他执着于改变苦难,扭转逆境。
他是个疯子。
和魏绍截然不然,他是个被苦难痛吻过,仍良心未泯的疯子。
明斟雪摸着良心不得不承认,独孤凛也许算不得良配,但一定是位好皇帝。
她要为了大徵千万百姓,而放弃自己的亲人吗?
不,明斟雪不想放弃。
疼爱她的父母兄嫂一应人等前世无辜枉死,仍要拼着余力去护她周全,而她只能被独孤凛囚于深宫,根本救不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这一世,明氏不该再覆此结局。
明斟雪想起父母的叮嘱,想起兄嫂的对她的宠爱。
她逼着自己硬下心肠,指尖缓慢拧开瓷瓶药塞……
“皇兄,臣弟贺您福寿绵长,再创秦皇汉武之功,同明姑娘……应是同皇嫂白首不离。”十皇子起身把盏遥遥一敬。
独孤凛颔首,看向明斟雪。
明斟雪故作轻松,双手执酒盏款款奉上,笑容清浅:“陛下请用。”
独孤凛注视着她,眸中一片温柔,却并不接下酒盏。
明斟雪双手微微发抖,强稳着心神,又将杯盏递近些许,轻声唤道:“陛下。”
“斟儿。”他墨眸沉若幽潭,深不可测,看着杯中酒淡淡说道:“喂孤饮下这杯酒。”
明斟雪一怔,想起几日前与他唇齿勾.缠渡酒的一幕幕。
“陛下,”她扫了座下宾客一眼,目露迟疑:“众目睽睽之下,还请陛下勿要我。”
“你是孤即将迎入中宫的妻,举止亲密些又有何妨。”
独孤凛不接那杯酒,明斟雪纤手托着杯盏,递上去也不是,放回案几也不是,进退两难。
目光自杯中清酒上逡巡几遭,他墨眸仍蓄着浅淡笑意,却不达眼底,令人无端胆寒。
若依他的意思渡酒喂入,这酒一旦入了口,明斟雪也难免会受到“黄泉客”的牵连。
可始终僵持不下也不是个办法。
金銮御座之上的动静吸引了在座群臣的注意,人语声渐低,宴席静了下来,众人将目光齐刷刷投向高台。
四面八方雪亮的目光带着探究一齐钉在身上,明斟雪心跳越来越慌张,执杯盏的手颤的愈发厉害,直晃的杯中清酒惊起波纹涟涟。
她望见独孤凛眸中噙着冷淡凉薄的笑意,只觉一颗心在一点一点冷掉。
指尖将杯盏攥的死紧,明斟雪终是咬紧牙关下定决心,举起杯盏递至自己唇前,闭上双眼仰起脖颈一倾——
杯盏出其不意被独孤凛抬手夺了去。
明斟雪惶惶睁开眼,帝王英俊的眉宇近在咫尺。
他眸中忽的现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愠怒,手一扬,将明斟雪为他准备的杯中酒水尽数倾倒在地。
手下倒着酒,一双漆眸一瞬不错盯住明斟雪,冷声道:“这一杯,敬天地。愿天佑大徵,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在场满朝文武静了静,骤然爆出掌声如雷鸣,无外乎恭维新帝忧国忧民云云。
明斟雪悄然红了眼眶,趁众人不曾察觉,偏开头悄悄拭去遮掩不住的几滴泪。
余下的宴席,独孤凛始终一言不发,也不再提渡酒的事,明斟雪寻不到合适的时机再做。
她垂着头怔怔出神,过了好半晌冷不丁被帝王唤了一声。
独孤凛紧握住她的手,不容动弹,掌下力道很大,钳的明斟雪手腕生疼,声音仍是低哑温柔的请求道:
“斟儿,为孤再舞一曲,好么?”
他双目紧盯着明斟雪,眼底逐渐浮现出偏执的猩红。
像个执迷不悟的赌徒,即便输的一无所有,仍不心死。
明斟雪回望着他的目光,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独孤凛墨眸染上一层阴沉,厉声命令道:“来人,上剑。”
他接过长剑拔剑出鞘,剑锋直至明斟雪。
明斟雪吓得面色遽然一寒。
独孤凛打量着她的神色,低笑了声:“别紧张,孤不杀你。”
他反手将剑递至明斟雪手中,握住她的手亲自教她如何持剑,如何行云流水运用。
两人成双成对共舞一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可若细细来看,便能察觉一人眉目冷峻,一人眉凝淡愁。
各怀心事。
“就以此剑为舞。”独孤凛松了手,落坐静观,面上风轻云淡,十指却扣紧了御座,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明斟雪依他所教舒展舞姿,窈窕身姿与剑影相融,刚柔并济,灵动婀娜。
看得在座之人无一不赞不绝口。
独孤凛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动作,时而急,时而缓,紧绷着的冰冷也随着舞曲终了,而逐渐消融。
明斟雪盈盈一礼收势结束了这曲舞,她抬眸望向独孤凛,只见帝王眸中重又凝聚起温柔的笑意。
笑及眼底。
他给了她一个绝妙的刺杀机会,若明斟雪真动了杀心,方才便该提剑来伤他。
可她没有,斟儿心里大约还是有他的罢。
独孤凛笑了,起身朝明斟雪走近。
“吾爱一舞足以名动盛京。”他击掌撑好。
明斟雪并不做声,手捧长剑预备奉还。
暗处猝然射出一枚石子击中明斟雪的手腕,促使她手执剑柄,顺势将利刃向前一推——
没入独孤凛的胸膛。
惊变就在一瞬之间。
独孤凛眸中的笑顷刻间烟消云散,被无边的绝望与苍凉填满。
利剑刺开的伤口喷涌出汩汩鲜血,撕裂的疼痛自胸膛飞速蔓延开,但远不如心上所受伤害来的痛苦,更让人难以忍受。
独孤凛伸出手,想触摸她的脸颊,手臂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两世了……
历经两世,她终于同意为独孤凛舞上一曲。
却是为了杀他而来。
独孤凛笑着,笑的凉薄,笑的撕心裂肺状若癫狂,令满座文武听入耳中无不毛骨悚然。
一时禁军冲入宴席,手执兵刃齐齐将明斟雪包围在当中。
“斟儿!”明槊见妹妹有难,果断拍案而起,却被禁军掷出刀刃威逼道:“明将军,你也要谋反吗!”
明相夫妇亦在席间,见爱女受困,心焦不已。
独孤凛盯着那柄没入胸膛的剑,双眸隐隐浮现出暴戾的血红。
喉结微滚,他冷笑不止,喉间迸发出凄厉而绝望的悲鸣:
“明斟雪,孤爱你啊,孤爱你啊……”
“孤说过,再给孤一些时日,孤会将生死交于你手!而今你竟这般急不可待,非要在此时杀孤不可吗!!”
鲜血浸湿了玄袍,独孤凛眸色骤然发狠,一把自她手中夺过剑柄,强行折断弃于阶下。
“明斟雪,孤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样对孤,怎么能这样对孤……”
明斟雪无声抽泣,泪如雨下。她茫然地摇着头,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眼前这般模样。
她看着四周围成铜墙铁壁的禁军,看见他们手中武器锋刃泛着寒光,无一不渴求鲜血的浇灌。
帝王一身是血,宛若炼狱中杀出来的修罗,朝她步步逼近。
明斟雪惊恐至极,踉跄几步慌忙后退,却只能止步于兵刃之前。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手上沾有独孤凛的血。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谁能来救救她……
明斟雪一瞬陷入绝望的境地。
她闭上眼睛,如一只濒死的天鹅,引颈待戮,等待独孤凛的报复。
付出的真心反复遭到背叛与践踏,他应当会恨死她了罢……
明斟雪泪如雨下。
染血墨靴倾轧而近。
忽有一陌生身影强行破开禁军包围,众目睽睽之下牵起明斟雪的手,拉着她拼尽全力朝外逃跑。
他速度极快,待到在场众人反应过来时,明斟雪早已同他跑没了踪影。
禁军骇然。
独孤凛疲倦地阖上眼,深吸一口气。
大监观察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自叫苦连连,他知道,这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一旦瓢泼大雨侵袭,那必然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报复。
果不其然,独孤凛睁开眼,语调平淡的听不出任何起伏:
“逃了?”
禁军领会其意,忙结队去追。
“逃了,逃了……”独孤凛摩挲着杯盏,指腹抚过每一寸,感受她留有的余温。
“逃了!!”
下一瞬,他猛地起身将杯盏狠摔下长阶,连带着珍馐佳肴的碟子一并扫落,砸了个粉碎。
殿中狼藉一片。
独孤凛的气焰愈烧愈炽。
斟儿,方才不是说好了同孤成亲的么……
你骗孤,你怎么敢骗孤……
好啊,明斟雪,你做的很好。
于孤的生辰,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刺天子,上一刻还在允诺同孤成亲厮守一生,下一刻便同伙同别的男人畏罪潜逃!
独孤凛苍白无力地笑着,眼中写满了疯狂与绝望,浓重的杀意席卷而来汹涌翻腾。
“好,好的很,孤的好斟儿,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若真有能耐,便逃去孤永远找不见的地方。”
“不然孤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挖出来,再落入孤的手中,你又能有几分活下来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铺垫成了,angrysex条件达成
①出自唐代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