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来。”◎
后背猛地撞上嶙峋山石。
刺痛感自纤薄的脊背蔓延开, 明斟雪疼的呼吸一窒,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吐出,脖颈便被一双枯瘦的手掐着提起。
手劲之狠辣, 分明是冲着要她命去的。
明斟雪喘不开气, 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两耳传来嗡嗡低鸣。
她直觉自己快要死了。
强烈的求生意志促使她睁开双眼, 摸索着鬓发试图寻出任何一支足够尖锐的簪子。
可她一无所获。
早在御驾上云.雨时,那些步摇玉簪因着碍事的缘故,被独孤凛尽数拔下丢了一地。
她披散着青丝,发间没有一件可利用的锐物。
明斟雪心底慌得厉害。
魏绍狰狞的眉眼近在眼前。
那样一张平日里看起来和顺阴柔的面孔, 竟也会露出这般癫狂残恶的一面。
“明姑娘枉费了咱家苦心经营着的一盘棋。咱家将这西域秘药交由明姑娘,本以为万无一失, 咱家千算万算也不曾想过,明姑娘竟会在最后关头放弃对新帝动手。”
魏绍眼神邪佞,咬牙切齿道:“咱家生平最恨遭人背叛。”
枯手收紧, 少女的颈骨握于他掌中发出脆响。
明斟雪已然失了力气,视野中魏绍的面目变得模糊, 耳畔听见声音也不甚清晰,唯一的感受便是自己的脖颈在锥痛中逐渐麻木。
眼帘不受控制地阖上,意识即将剥离之际, 明斟雪用尽余力自嗓间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佛狸……”
她喃喃重复道:“佛狸……”
魏绍脸色骤变, 眼底狠戾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期冀。
他松开了手, 脸颊肌肉隐隐**。
死里逃生。
颈间枷锁倏然解除, 明斟雪身子一软, 倚靠着石壁缓慢下滑, 瘫坐在地。
她捂住脖颈细细喘.息着, 虚弱不堪,心头坠着的重石却终得平安落地。
她堵对了魏绍的执念。
佛狸是魏绍的生母邵娘子为他起的乳名,除却邵娘子,再无任何人这般唤过他。
魏绍一撩深绯宫袍,在她面前屈起一膝,半蹲着与明斟雪保持视线平齐,目光掺杂着明显的疑虑与几分难以言喻的情感。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打破这片寂静:“已经很久没有人唤过咱家这个名字了。”
他仰起头,似是在追忆往昔,唇角忽的勾起与这个年纪完全不相符的一丝天真笑意:
“细细算来,已有二十有一年了。”
“阿娘故去已有二十有一年了。”
二十一年前,先帝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痛下杀心去母留子,身份卑贱的浣衣局宫女邵娘子被当庭仗杀。
大皇子独孤邵眼睁睁看着生母惨死在自己面前。
那是阿娘最后一次唤他“佛狸”。
她整个人浸在血泊里,握着独孤邵的手对他说:“佛狸,你要好好活下去,替阿娘活下去。”
所以魏绍恨极了先帝,转头投奔了司礼监魏掌印,宁愿抛弃一身所谓的皇亲贵胄的高贵血统,也要认其为父。
他恨先帝,恨独孤氏的江山,是他们,是这里冷漠自私虚伪的一切夺走了他阿娘的生命。
魏绍垂下头,眼底透露着明晃晃的失落:“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明斟雪逐渐缓和了气息,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淡淡道:“大殿下节哀。”
魏绍掀起眼皮,目光中尽是警惕。
明斟雪视若无睹,只是不轻不重地补充了一句:“下月初五,是邵娘子的忌日。”
魏绍瞳孔一缩,释放出危险的讯息:“明姑娘知晓的未免太多了些。”
“合情合理。”明斟雪对上他的目光:“当年家父在礼部任职时,邵娘子那一批女官便是经由家父之手选入宫中的。”
“这些年来,每逢清明或是忌日,明氏总会派人去祭奠邵娘子,一次不落。”
魏绍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他眼底甚至划过一丝荒谬与讥讽,几息之后归于平静。
他微微颔首,冷笑道:“明姑娘既猜出了咱家的身份,按照咱家的脾气,更是不能留下活口了。”
“可咱家偏偏就喜听这两个字。”
“佛狸,佛狸,明姑娘,你念此二字时的声音,与阿娘甚是相像。”
他话音一转,语气骤然沉了下来:“可阿娘决定不会背叛咱家,明姑娘,你不一样,你可是坏了咱家煞费心血铺垫的一局好棋啊。”
“合作讲究齐心共赢,殿下都未能坦诚相待,连一条逃生的后路都不肯为我铺好,我又为何要冒死替殿下弑君。”
明斟雪振振有词,她直起身子,神情冷静同魏绍对质:“殿下要我在陛下的酒中下毒,您事先可有考虑过,此事一旦败露,我当如何,明氏又当如何。”
“我当庭献舞,殿下以飞蝗石击中我的手臂,促使我于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弑君谋逆的行径,此举一出,殿下依然没有为我留好后路,若非另有其人救我逃出生天,只怕当下我已沦为了殿下棋局中的一颗弃子。”
“敢问殿下,这便是您所谓的合作么?”
魏绍把玩着中指指根处的翡翠扳指,神色恹恹:
“此事的确是咱家欠缺考量。”
“殿下只是欠缺考量么,还是说,您根本不曾将明氏真正视作值得信任的盟友。”明斟雪追问道。
魏绍不作声。
他的确另有心思。
明氏如日中天,是块肥肉,又与亚父魏掌印关系密切,眼下暂且不能怠慢了明氏这位千金。
只是……
魏绍掀起眼帘,目光自明斟雪颈侧露出的一点红痕扫过。
在宫闱里混了许多年,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是男女欢.好后留下的痕迹。
魏绍低笑了声:“明姑娘有何可担忧的,眼下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咱家未给姑娘留有后路,是因为姑娘根本不需要。”
“至于明相与明将军是否会被株连,姑娘更是无需担心。明姑娘不知,早在姑娘刺出那一剑出逃,下落不明之时,新帝便封锁了消息。”
“想来那时新帝心里便有了决断,无论能否将姑娘捉拿归案,陛下都不打算治罪明氏。”
明斟雪心底一惊,蓦地抬起眼帘,满目的不可置信。
独孤凛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治她的罪?
他怎么可能这般轻易释然。
明斟雪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要杀他啊。
她想要他的命。
他却不问缘由选择了不予追究。
明斟雪不得不承认,她低估了独孤凛的感情。
独孤凛高估了他自己的底线。
他的底线只为明斟雪而设,一再退让。
魏绍打量着少女复杂的神色,嗤笑了声:“一个舍不得治罪,一个狠不下心投毒,陛下与明姑娘可真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
明斟雪兀自恼恨着,既然独孤凛根本没打算治她的罪。
那她方才在御驾之上主动献身,辛苦了一路又有何意义?
白白便宜了狗皇帝……
明斟雪回去后寻了个借口,将消失的这片刻功夫去了何处同宫人搪塞过去。
她累了一宿,待到宫女服侍沐浴梳洗后,明斟雪便宿在太极殿里补觉。
她实在是太累了,在宫中又被魏绍吓了一番,惊疲之下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再睁开眼时,耳畔传来鸟雀欢快的啾鸣声。
明斟雪揉了揉惺忪睡眼,鼻息间飘入熟悉的龙涎香。难道的,这一回她倒是不甚反感这股香气。
她控制着分寸坐起身来,动作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人。
柔荑撩开帷帐,一抬眼,目之所向处那人恰好也在望着她。
目光相撞。
明斟雪怔愣了下,忙收回视线。
“陛下几时回的太极殿,为何不将我唤醒。”
独孤凛端坐于书案前,合上奏折,吩咐侍候笔墨的大监将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收了去。
“罢朝后便回了太极殿,小姐累了一宿自当好生养着,何必惊扰小姐好眠。”
他走至龙榻前坐下,抬了抬手,大监会意,自去领了一行宫女入殿内来帮明斟雪梳洗。
这厢负责梳妆的宫女下去,那厢又有一行宫人捧着食盒进殿来,布上一碟碟精致小菜或是各色点心。
明斟雪睡久了,心里又揣着事,委实没什么胃口,略用了几枚如意糕并半碗燕窝羹便不吃了。
“饱了?”独孤凛皱眉。
“嗯。”明斟雪淡淡应了声,与他面对面坐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很是局促不安。
“小姐有话要说。”独孤凛一眼勘破了她的心思,示意她:“但说无妨。”
明斟雪悄悄抬眸瞟了他一眼,想到魏绍所言新帝并未打算降罪明氏的话……
独孤凛不在乎她因何做出刺杀的举动。
他只是想借机寻个借口将她留在身边多待些时日。
“陛下想要将我留到何时,”她慎重思忖了一番,伸出一根手指,试探着同独孤凛商量:“十日如何?”
独孤凛注视着她,眼神复杂。
“小姐以为,区区十日便能将孤打发了?”
“孤很廉价?”他满眼的匪夷所思。
明斟雪自知理亏,掰着手指,内心几经挣扎,终于舍得多伸出一根手指:“那……就二十日罢。”
独孤凛面色不善,显然不满意。
“不能再多了!”明斟雪见他不肯松口,也不愿再委屈自己延长期限。
“至多二十日,陛下,做人要讲道德,不能欺人太甚。”
“孤欺人太甚?”独孤凛笑的无可奈何,“小姐不妨摸着良心告诉孤,究竟谁才是被剑刺伤的那人。”
明斟雪被他问的一时语塞,她垂着眼眸内心苦苦纠结时,独孤凛已走至她身边,俯身轻巧将人打横抱起,阔步朝内走去。
明斟雪觉得这方向甚是熟悉,她抬眼一扫,呵,这不是她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的龙榻吗。
杏眸缓缓睁大。
她摸了摸依旧酸软的腰肢,突然后悔夜间那个将账一笔算清的提议。
“陛下……”她声音微微发颤,“究竟用多少时日偿还我们可以再议,倒也不急于这一日。”
独孤凛轻抚着她的面颊:“小姐以为赔罪这么容易?”
“可是夜间不是已经……”
“不够。”独孤凛摇摇头,“远远不够。”
“我没力气了。”明斟雪提起衾被盖在身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骨碌碌滚入床榻内侧,背对着他。
独孤凛被她倔强的背影逗的哑然失笑,伸臂一勾,明斟雪裹着锦衾骨碌碌的又被他勾着滚了回来。
他俯身撑在明斟雪正上方。
“不劳小姐费力。”
“小姐躺着,孤来。”
明斟雪望着年轻郎君近在咫尺的面容,默默将脑袋缩入了锦衾里。
“陛下在御驾内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徒步奔走了一宿,体力不支,陛下不忍心再折腾我。”
“不错,所以孤等到了现在,让小姐睡饱觉养足了精神。”
他剥开包裹住那具窈窕身段的重重繁褥,压着明斟雪下去。
“账不是这么算的,陛下。”明斟雪抬手去推他。
独孤凛捉住她的手腕按过头顶,上身玄袍不知何时早已飘落了榻下。
他倾身覆下,忽然轻声开口道:“小姐,昨日是孤的生辰。”
明斟雪兀自奋力挣扎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敲的头脑发懵。
“孤想听小姐说,生辰安康。”
明斟雪怔了怔,视线一低,落在他腰腹间结了血痂的伤口上,只觉得“生辰安康”这四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在生辰当日被她亲手刺了一剑,又何来安康一说。
这句祝福自自己口中说出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独孤凛将她神情中的微妙变化尽收眼底,他勾了勾唇角,趁虚而入。
明斟雪一时屏住了呼吸。
他凑的很近,瞳孔被低垂的眼睫覆盖着遮下一层浅淡阴影,如曾经伪装成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一般,哑声诱哄着她:“小姐,”
“疼疼我。”
微凉的唇落在她眉心,浅尝辄止。
“多疼疼我。”
“我不……”明斟雪目光躲闪。
“嘘。”独孤凛抬指按上樱唇,止住她的话。他起身落下纱幔,芙蓉帐内登时暗了下来。
视野一暗,帝王眸底隐藏的谷欠便随之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
许是轻抵在唇上的指节起了作用,明斟雪拒绝的话自唇齿间辗转几度,终究没能说出口。
耳边静了很久,独孤凛心下明了,他很满意,这才含着她的耳垂轻轻吮了一下,以气音安抚道:
“乖。”
“待会别叫停。”
帐中光影朦胧,晃的明斟雪有些晕,她觉得自己的思绪被殿内浓郁的香气牵引的很长很长。
她垂下眼眸,看到独孤凛俯身咬住她的衣裳,用齿尖将薄衫缓缓剥开,露出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锋利的齿尖间或戳中她娇嫩的软肉,引得雪脯簌簌轻颤。
独孤凛口中正衔着心衣的纤细系带,自她肩头扯落。
失去遮挡身前倏然一凉,很快便被他的体温灼热。
独孤凛眼底氤氲着缱绻,沉下身张口咬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余光蓦地一顿,定定盯着她颈侧一处不甚引人注目的痕迹。
约莫一指宽,隐约能猜到是男子佩戴的扳指留下的印记,能留至这会儿仍未消退,想来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独孤凛墨眸微眯,眼中凝起阴鸷。
那并非是他的扳指留有的纹样,容怀瑾那类文人也不会佩戴这类扳指。
另有其人?
独孤凛垂下眼睫,眸底蕴着危险。
“陛下?”明斟雪见他忽的停了动作,轻声问道,“陛下在想什么。”
“在想和小姐有关的事。”独孤凛轻抚着她的面颊,眼睫一扫掩去眸底异色。
又轻又痒的吻落在她唇上,很好地分散了明斟雪的注意力。明斟雪生疏地被他引导着,微微仰起下颌细声喘着气。
她的触觉这时被放大的无比清晰。
独孤凛的胸膛很热,与他相贴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烫得微微颤栗着。
饶是半日前刚经历了一场,明斟雪一颗心仍是紧揪着难掩紧张。
独孤凛的呼吸亦有些不稳了。
“小姐。”他唤她,声色喑哑,“回应孤。”
明斟雪唇瓣翕合,叫不出声。
她怕自己一旦开了口,心尖儿上的痒意便抑不住偷溜着跑出。
“小姐。”他的薄唇游移至下。
明斟雪眸中蒙上了一层雾,迷迷茫茫,眼尾开始泛出水润的薄红,被狠狠欺负了般,可怜得紧。
“小姐。”齿尖含着柔软,恶劣而温柔地咬磨,独孤凛低哑的声音沾染上了潮湿。
明斟雪牙尖儿颤得厉害,她咬着唇,努力压下那些细碎的呻呤。
唇瓣微肿,水泽晶莹。
“别忍。”独孤凛喉结滚动,“小姐忍的很辛苦。”
“出声。”他哑声哄着。“孤想听。”
浓密的眼睫已然被泪水濡湿,明斟雪仅存的几分清明也被汗水浸的湿.润,堕入昏沉。
帐间一起一伏的身影愈来愈快,猝然一记狠撞——
明斟雪一双玉足紧紧攀住他劲瘦的腰腹,脚趾骤然紧绷,樱唇间倾出失神的呻呤。
独孤凛紧抿着唇发狠深送了几回,次次挑着她的柔软撞,直至她半张着樱唇吸着气,再无余力发出一声声音。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并不是因为伤感。
泪水很烫,或许与他们的体温一样烫。
明斟雪一双柔荑无力地勾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身前,缓了好半晌,方才能勉强抽噎着问道:
“这回总该够了罢。”
独孤凛抚摸着她汗湿的发,并未出声回应,纵身重重一挺。
怀中娇躯猝然震颤地不成样子,唇间溢出绵长婉转的尖叫。
马车上顾及她身体疲乏,独孤凛速战速决,要的又急又凶。
这次却不一样,独孤凛缠着她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恨不得将她完完整整吞.食入.腹。
闹了半日,宫人进来换了三回水才消停了下来。
明斟雪整个人软成一滩水,无力地依靠在浴池间,阖上眼由着宫女帮她净身。
宫女捏着帕子预备擦拭脖颈时,明斟雪却接了帕子亲自来,她沾着水,将脖颈出那扳指的印记一点一点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