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犹如乌云笼罩, 而此时此刻的塘水县却安然美好。
青莲巷的一座二进二出的宅院内,因林惠临时将她的女儿抛给了姜沐璃照顾。
姜沐璃这一照顾便是一年。
长达一年联络不到林惠,也不知她找到了夫君没有,还是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一年她抚养小巧, 看着这孩子都很是怜惜, 不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小巧也同舒舒一样, 自小与母亲分离,都说孩子最小的时候是离不开母亲的,也不知道舒舒现在长得如何了。
这三年来,姜沐璃也曾问过自己, 后悔离开吗?她坦然, 不后悔,这三年的自由让她觉得很是快意, 唯一后悔的大概就是因为没有事先计划好,导致她并没有机会带上舒舒。
她正神思游**时, 小巧便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仰起纯真的笑脸:“姨姨,不,不难过……”
姜沐璃微微怔神。
门外却传来了一声, “没想到还没两岁的孩子,竟然也能看出你心情不好呀。”
姜沐璃看过去,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灵玉提了诸多食物放在八仙桌上, 道:“这孩子病几天了, 你就几天没去缀月楼,我就顺道来看看你。”
“来就来了, 这么客气作甚?”
灵玉笑道:“这不担心你饿着?瞧你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恐怕当初嫁给你夫君被宠得都不让你做事吧。”
姜沐璃无语凝噎。
那可是皇宫……从来不缺下人伺候。
但这些话她可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在塘水县认识的好友,都以为她是在老家嫁给了普通男人,后夫君去世了才来投奔的温锋。
灵玉没发现她的失神,眼神暼到小巧身上,皱眉道:“阿云,这孩子成日养在你家也不是个事啊,你得赶紧让林惠回来把她女儿带走。”
姜沐璃担心小巧听懂,盖住了她的耳朵,将她哄睡后,才道:“罢了,这孩子现在没地方去,还能将她赶走吗?”
灵玉抱臂不悦:“林惠说什么要去找自己上京赶考迟迟没有音讯的夫君,这才把自己半岁大的女儿拜托你照顾,可你这一照顾就是一年,她去长安找个男人竟然一年没有回,这不会是不想要孩子了?拿你当冤大头?”
姜沐璃一怔,半晌笑道:“怎么会?不可能有做母亲的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若是抛下,也应当是有难言之隐吧。”
灵玉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阿云我一直想问,你真的是自幼无父无母?为何感觉你是在父母的爱里长大的,所以才将全天下做父母的都想的那样美好?”
灵玉留在缀月楼的原因也是爹娘将她卖到了勾栏院,所幸她运气好才遇到了白氏,这便一直留了下来。
姜沐璃忽然又想起了舒舒。
她离开却没有机会带上舒舒,顿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个立场说话。
遂苦涩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我抚养这孩子,纯粹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孩子没了父母本就很可怜了……若是再没有容身之所,这不是要了她这条命吗?”
姜沐璃因为又想起了舒舒,眼眶湿润,未免让灵玉看出异常,便别过脸,缓了一会儿才笑道:“行啦,你抱着她哄哄,我去准备点孩子要吃的,一会儿就饿了。”
灵玉不情不愿接过孩子,嘟囔道:“你怎这么会带孩子,不是说家里那男人死了吗,难道你们之前生过孩子?”
姜沐璃脚步一顿,背影僵硬:“没有,只是死了夫君……”
说罢,她神思恍惚出了房门,留下灵玉一脸烦躁抱着孩子哄。
待喂好小巧的饭后,姜沐璃将她安置在榻上看她熟睡了,这才来同灵玉一起用午膳。
午膳后,灵玉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方才我来的时候,听到护院说,隔壁那位公子,又在你家附近堵你了?”
姜沐璃蹙眉:“卫公子?他是三个月前搬到青莲巷的,我与他并不相熟。”
灵玉瞧她这单纯的样子,点了点她的额头提醒道:“你可当心些,虽说白姨给你买的这院子里安排了护院,可怎么说家里也没个当家的男人,你又是独身寡妇,长得这般好颜色,少不了有男人想打你主意。”
“咱们小县城,可没长安那样要脸面,尤其这寡妇门前是非多,若是那男人趁机溜了进来,他四处去宣扬与你的关系,届时你长十张嘴都说不清了,众人也只会觉得是你这个小寡妇耐不住寂寞才勾引的他。”
经点拨,姜沐璃意识到重要性,正色道:“也好,那我过两日上街,再去多找些护院。”
灵玉留下帮忙照顾小巧,夜里又一同用了晚膳,姜沐璃便抱着小巧送灵玉出门。
不远转角处,一名身着华丽锦袍的俊郎男人手持折扇,腰挂几枚玉佩,诚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还没查到那小寡妇有多少老相好吗?”卫咏问身后的随从。
随从道:“这小寡妇,除了偶尔会回这宅子里居住之外,平日实在太神秘了,就知道她三年前死了夫君来投靠了温老爷,其余一概不知。”
卫咏眼神饶有兴趣盯着正在门**谈的姜沐璃,喔了一声,又问:“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随从看了一眼,嗐道:“能怎么回事?一年前忽然抱回来的,小的猜测定是那小寡妇偷偷跟别的男人生的!这死过夫君的就是守不住,整日神神秘秘的,谁知道是不是在伺候什么人!”
卫咏笑了几声,猛敲了一把随从的脑袋:“嘴怎这么碎,让你找机会让本公子接近她的呢,害得本公子现在就跟地痞无赖一样,只能在她门口晃悠,平白落了本公子的颜面!”
随从揉了揉额头,嘟囔道:“那还不是公子乐意……”
公子非说扬州刺史的大少爷的身份会吓着小寡妇,这才在三个月前买了小寡妇隔壁的院子,只要打听到小寡妇在家,公子就连忙从自家溜出来装邻居。
他家公子口味就是奇特,别人都爱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他家公子非就是在街上看了这小寡妇一眼,便一头栽了进去。
小寡妇是挺美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美,可怎么说也是成过家的,如今还有一个孩子。
第108节
难不成?他家公子是想给那孩子做后爹?
天爷啊,这,家里头的老爷夫人怎么会同意。
若是知道公子暗慕了个小寡妇,恐怕老爷私下就要处死了这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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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当日,塘水县的百姓纷纷趁着佳节忙里偷闲,大街人潮拥挤,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随处可闻粽味袅袅飘香。
因夜里在秋芳湖畔有喧腾的龙舟赛可观看,到了傍晚左右,秋芳湖附近几条街便已围满了人。
绚丽的霞光倾洒而下,铺盖了整条东街。
“父皇,儿臣还是第一次出长安,原来除了长安,小县城的百姓也这样多呀。”
东街的缀月楼二楼雅间临窗处,舒舒将下巴抵在窗口,眼里蕴满了兴奋,望着街道上形形色色忙碌的人们。
“父皇,你说母后就是在这个地方住着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母后?”
谢缚辞冷着脸饮下一盏茶,淡声道:“出发前,我都是怎么教你的?现在就忘了?”
舒舒转过身来,黑眸扑闪:“是,爹爹。”
吴毓见小太子出了皇宫后整个人好似也放开了很多,心里甚是欣慰,在宫里平日小太子被陛下管的太严,三岁的年纪便像个小大人一样懂事。
这番陛下处理好政务,对朝臣宣称要微服私访一段时日,目的是亲自去视察小地方的官吏,这才使在长安的朝臣纷纷松了一口气。
近几年来,陛下处事手段愈发凌厉,如今在长安为官反而还是个苦差事,这次陛下将魔爪伸向了地方官员,长安的大臣不禁暗叹,陛下总算不再盯着他们长安的折腾了。
自昨日到了塘水县,陛下却没有急着直接去找娘娘,反而是在娘娘时常会出现的酒楼内落脚。
微服私访在外,自然要与寻常百姓一般,小太子尚未习惯与平常人一样唤爹娘,陛下警告了好几回,他这才记住。
正这时,邹平邹卓兄弟二人推门入内。
邹卓看见小太子在,便压低了声对谢缚辞道:“陛下,娘娘的行踪都打探清楚了。”
谢缚辞眼底幽光浮动,冷声吩咐:“晚点派人带着小殿下去看龙舟赛,没有朕的吩咐,不准带回来。”
“是。”
夜幕降临,缀月楼外一片喧哗,百姓皆沉浸在多姿多彩的端午的氛围中。
舒舒还是头一次出长安过端午,对外面的龙舟赛很是好奇,小身板都有些坐不住。
自白天来了塘水县,父皇便在这个酒楼内没有出去,此时门外响起了几个姑娘的交谈声。
“哎呀龙舟赛快开始了,你不快点去吗?”
“你还有时间去玩,今晚酒楼内客人多到我都不能歇脚了,快来帮忙!”
那姑娘撒娇道:“茹姐姐,端午可是一年一度的佳节,我们在今日偷偷懒,想必阿云姐姐也不会说什么的。”
另一女子道:“你也就会仗着阿云性子好,若是今晚是灵玉来了,你还敢这样躲懒吗?”
“灵玉姐姐恐怕早就去看热闹了,哪有空管我们,也就阿云姐姐喜静,不爱去人多的地——唉,不说了,阿云姐姐来了。”
姜沐璃刚到了缀月楼,见到满楼的客人,便问方才交谈的姑娘:“今日端午你们不去热闹热闹?”
那姑娘回话:“这不是担心晚点楼里会更忙嘛。”
姜沐璃嫣然浅笑:“罢了,一会儿这些客人就会走的,一盏茶后龙舟赛便要开始,大家都会去看的。”
那年轻的姑娘嗓音雀跃了几分:“当真?阿云姐姐太好了!”说着,她上前挽上姜沐璃的手臂,眼神暼了眼最里的雅间。
小声道:“不过姐姐当心些,那间房的客人尤其古怪,白日到酒楼订了一间房后,便一整天没有出来了,小妹去敲门问需要什么帮助,他直接命令他的下人将我们小妹赶了出去。”
姜沐璃蹙眉:“这么凶?可看清是什么人了?”
另一位姑娘道:“我们来的晚都没瞧见,是灵玉姐姐接待的,听说那男人来了后,直接指定要那最里面的雅间,还吩咐说不准任何人来吵他。”
这三年来,姜沐璃也遇到过诸多棘手的客人,但这样神秘又脾气坏的,还是头一次见,心里略微好奇。
眼见龙舟赛快开始了,楼里的顾客果然在渐渐减少,楼里的姑娘们见客人都没了,也收拾收拾去了秋芳湖。
转眼间,整栋缀月楼便只剩下姜沐璃。
她摇头笑了笑,眼神落在那雅间紧闭的门上,耳边响起方才的对话,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去打扰的心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转身离开,裙摆曳地,舒舒刚推开门,便捕捉到一抹鹅黄色的纱裙。
蓦然感觉心口咯噔一跳,舒舒皱了皱长眉,拔高了小奶音:“爹爹,我出去看看。”
姜沐璃脚步微顿,平稳的一颗心也因方才孩童的声音起了波澜,她下意识转身回头,却只见到一个约三岁大的孩童背影,已欢快地往楼下奔出。
他是从那间房里出来的,难不成是那个客人的孩子?
为何好好的端午节,那位脾气不好的客人,不跟自己的孩子一同去观赏龙舟赛?
姜沐璃还是强力按下方才浮动的心思,进了自己的房。
她才推门而入。
最靠里的雅间的门却缓缓推开。
谢缚辞长身而立倚在门框,那双冷眸幽静深沉,死死盯着那抹鹅黄色的倩丽背影,他微一动弹,仿佛闻到空气中也飘散着她独有的幽香。
日夜思念了三年的人,如今与他仅仅一门之隔,叫他如何能抑制住跳动的心。
缘缘,果真是她。
即使未见真容,但光是那一晃而过的身影以及方才那不够真切的轻柔嗓音,他又怎会认错。
怎会认错那个深深印记在他骨髓般的人。
邹卓眼睁睁瞧着陛下气息开始紊乱起来,开口问道:“陛下,要去见娘娘吗?缀月楼目前已被我们的人手暗地里包围了,这回娘娘定是插翅也难逃。”
谢缚辞眼眸微沉:“没有朕的吩咐,不可轻举妄动。”
“还有温家那边,先派人好好盯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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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烛火轻悠,馨香浮动。
姜沐璃沐浴后,唤了一身轻便的缠花襦裙,才坐在梳妆台前卸下发簪,便听敲门声响起。
这个时辰,楼里的人不是应当都去观赏龙舟赛了?怎么还会有人?
她正欲起身,却听敲门声又戛然中断。
姜沐璃的步伐也因这断掉的敲门声登时止住,她柳眉紧蹙,心里又有种不安的预感。
近日邻居那卫公子借着与小巧套近乎为由,便频繁在门口堵她,虽说也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可言行中那浪**的举止还是令她很不适。
难不成,那卫公子查到她是缀月楼的东家了?
此时楼内一个人也没有,若真的是他闯进来,恐怕她一个弱女子还是很难敌得住男人的力道。
姜沐璃眼神逡巡四周,轻手轻脚地将黄花梨木柜旁的粗.壮木棒提起,将半边身子藏在门后。
她心里不停跳动,在门扉被轻轻推开之时,呼吸猛地一滞,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木棒往来人身上用力砸去。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半个身子进来就遮住了外头的光亮,一棍子朝他袭来,他行动不慌不忙偏移,轻而易举便躲开了那奋力砸来的棍子。
木棒落地,发出哐啷声响。
他冷笑出声,一把攥紧姜沐璃的手腕,铁臂勾住她的纤腰,在她震惊的面容下,三两下往床铺上带去。
二人倒入床榻。
谢缚辞死死地盯着她姣好的脸庞,唇角微勾:“怎么,这就忘了?六年前,朕就是这样拉你上的榻。”
姜沐璃灵眸怔得极大,瞳孔里蕴满了震撼,不可思议,极难以置信。
若非男人狠狠按着她的双手,她简直想掐一把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
那个远在长安皇宫的男人,他怎会出现在此?!
怎么会?!
姜沐璃此时此刻,不仅身子僵滞无法动弹,就连脑子都仿佛停止了运转,一时什么都想不明白。
他不是应该在长安好好做他的一国之君?怎么会在端午节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实在无法描述出此刻惊骇的心情。
面前的男人却又倾身逼近,他面无表情,眼底犹如含着凛冽的冰雪:“怎么不说话,看到朕,就这样害怕吗?”
男人那熟悉的气息,全方面钻入她的心绪,使她满腔的困惑顷刻间化为惊惧。
并非错觉,他是真的找来了。
姜沐璃回神后,第一反应便是从他怀里挣脱,眼看着他的掌心朝她脖颈处袭来,她脸色煞白,几乎是毫不怀疑地觉得——
他定是要杀了她。
哪想那掌心,从她纤细的脖颈处慢条斯理地挪到耳垂后,指腹轻点她的耳根,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将脸颊扬起,贴近他面前。
他咬牙切齿:“整整三年了,姜沐璃,你逃了三年。竟然就在朕执掌的大晋江山内,这样安逸的生活着。”
姜沐璃白着脸,被迫承受脖颈后强势的掌心,紧紧咬唇不语。
她静默的反应,使男人又发了狠劲。
终是从她唇齿里溢出一个字:“疼……”
她的娇声轻颤,毫无预警地闯入他的心尖。
谢缚辞黑眸一沉,还是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又攫住她的下巴,冷声道:“你不要给朕装死,说话,跟朕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跑?”
脱了力后,姜沐璃这才得以喘息,含着水雾的眸子瞪他,哑声低语:“你有完没完?我为什么跑,你现在还没明白吗?”
谢缚辞蹙眉,脸色陡然难看。
她一把挥开下巴上的那只大掌,“陛下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小县城,就只为了听我的解释?那好,我就告诉陛下,我为什么离开。”
“我不想生下陛下的孩子,陛下欺骗我怀了仇人的骨肉,我太恨了!陛下将我当做犯人一样看管起来,周围的宫女太监明着伺候我,私下却是监视我,除了这些还有陛下安排的暗卫,你这样对我,逼迫我,我怎么喘得过气?况且……”
姜沐璃一口气说了很多,眼眶水雾弥漫,又别过脸不敢看他。
“我一点都不爱慕陛下,每日被迫与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对,对我来说很痛苦,你懂吗?”
谢缚辞胸腔怒意汹涌,喉间的苦涩滚动,嗓音嘶哑:“你觉得朕还会再上你的当?”
第109节
他强迫她将正脸面对他,眼尾泛着冶丽的红:“六年前,你愿意为了救朕献身,这样的你,会对朕没有任何感情?”
姜沐璃瞳仁震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缚辞看她这副吃惊的反应,满意极了,嗤笑一声:“你那好弟弟什么都同朕说了。你和朕六年前,早已不清不白,牵扯不清了。事到如今,你还想彻底摆脱朕?”
自己埋藏在最心底的,不敢触及的秘密忽然被揭开,姜沐璃顿时心伤难以自控,又听他口中话语还拿六年前的事拿捏她。
委屈尽数涌了上来,她不由自乱阵脚,愤恨含泪:“陛下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也好,索性今天把话都摊开。是的,没错,陛下六年前救了我一命,但我也同样做出了牺牲把自己给了你,就当还了救命之恩,你我二人全当扯平了。”
见她落泪,谢缚辞心尖抽疼,忍不住轻拭她眼角流下的泪水,姜沐璃毫不留情用力拍下。
哽咽道:“是我当时年幼不知事,识人不清这才被陛下所蒙蔽,对陛下芳心暗许,可后来……我早已对陛下没有了感觉,已经三年了,陛下何苦还要来纠缠我?”
她在他怀里哭得抽噎不停,谢缚辞心疼的同时,又有种难言的兴奋充满了全身的血液。
无论如何,她总算又回到了他的怀中。
可那兴奋,在听到对他早已没有感觉后,尽数被浇灭。
他咬紧后槽牙,“朕命令你把最后一句话收回。”
姜沐璃冷声拒绝:“我偏不——”
很好,三年过去了,她气他的功力不减反增啊。
他气极反笑:“你这个小混账,朕找了你三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你可知,这三年朕是如何过来的?”
姜沐璃微怔,他找了她三年还没放弃?
他含着怒意又带着怨气,嗓音更是低沉得犹如地狱里传来:“这三年,几乎每一天,朕过的犹如行尸走肉,白日里除了处理朝政便是处理朝政,夜里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都是你,你把朕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想这样轻易溜走?”
“你那好姨母,为了让朕死心,还弄了一具穿着你衣服的尸体来糊弄朕,所有人看到那具尸骨都觉得你死了,只有朕,朕还没有放弃寻找你。每个夜里,朕无数次恨不得噬了谢西辉的骨血,将他挫骨扬灰,朕恨他将你掳走,害得你下落不明。朕每日都担心你流落在外会受了委屈,遭人欺负。”
“可你呢,你分明还好好活着,却从没有想过回来找朕。”
说着,他悲凉地轻笑:“姜沐璃,这三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朕吗?”
姜沐璃早已被他这一席话惊地心神晃动,内心的紧张已分不清究竟是看到他的出现在害怕,还是不敢面对他三年来的强烈思念。
他用力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回答朕的问题!”
手腕的吃痛将她从那激烈的情绪中拉扯了回来,她眸色微闪,哑着声道:“没有……”
半晌,她本以为会得到男人更粗暴的对待,却见他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你骗朕。”
姜沐璃动了动红唇,还是极力反驳:“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谢缚辞摇头笑了笑:“朕还不了解你?这三年,你定是每日每夜都在思念我们的孩子,你想他,怎么就不会想到朕?”
提到舒舒,姜沐璃这才转变了些态度,眼里含着希冀看他:“那……你有带着舒舒一同来吗?”
谢缚辞冷哼一声:“果真是母子连心。”
姜沐璃有些窘迫,为了知道舒舒的消息,还是继续追问:“陛下告诉我,舒舒可有来?”
谢缚辞淡声道:“来了。”随后话锋一转:“又如何?”
姜沐璃方才浮起的喜悦,又被他转变的话吓得浑身紧绷。
“那我……我可以见见他吗?”她还是没忍住问。
谢缚辞坐起身,姜沐璃便也随着他的动作从榻上起身,方才的纠缠,导致他们身上的衣裳已经凌乱不堪,若有外人看到,指定会想入非非。
姜沐璃坐着整理衣裙,蓦然感觉腰侧一紧,下一瞬间便落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与他面对面。
他盘坐于榻,仍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却在榻上将一个女子往自己腰腹间放,这样的坐姿,惹得她羞于对上他的眼神。
姜沐璃害怕得按住他的肩颈。
她颤着声:“你做什么?”
谢缚辞凝眸看她:“朕三年没同你亲近,身子想你了。”
她脸色蹭的涨红,若非他力道太狠,她真的恨不得立即跳下来大骂他无耻之徒。
怎么会有这种男人?三年未见,方才分明发生了那样的争执,他竟还能起这种心思。
姜沐璃顿时羞得无言。
果然无论过去多久,他那无耻的性子终究不会改变。
谢缚辞自是知道她正在心里暗骂他,倒也无所谓,总归只有温香软玉抱在怀里亲近,才让他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充实感。
他掌心按住她的后腰,喉结滚动:“缘缘,这三年,朕真的很想你。”
“想到每个夜里都会在梦里与你缠……”
姜沐璃太明白他那性子,更明白他什么下.流的话都能说出口,未免她下不来台,只能按住他的嘴唇,制止他接下来的话。
谢缚辞按上那纤细幽香的手指,放置薄唇一下又一下地轻吻,待看到她脸颊的绯色一路延伸到露出的锁骨处,心里微痒。
“朕很想你,你也在想朕,对吗?”
姜沐璃低垂下脸,不敢看他,小声嗫嚅:“没有……”
他哼笑几声:“朕这回不会被你糊弄了,你那样想舒舒,怎么不会想到舒舒的父亲,怎么不会想到舒舒那孩子是怎么来的?你只要想了舒舒,就避免不了会想朕。”
姜沐璃震惊的抬眸看他。
为何,这回搪塞不了他了?
三年未见,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谢缚辞满意她这时看他的眼神,又不禁与她贴的更近:“朕自从知道,六年前那件事后,朕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谢缚辞的语气带着深信不疑:“即使没有先帝和你母亲的牵扯,你与朕,也是注定纠缠。”
姜沐璃心尖微颤,一时不知如何招架他这遮挡不住的汹涌情绪。
正举步为难间,房门却被用力推开。
三岁的舒舒迈着小短腿闯进来,看到这个场景,鹿眼圆怔:“爹爹,你这是在做什么,在欺负我阿娘吗?”
作者有话说:
狗子说的惊喜就是他自己。
舒舒:谁来救救我,为什么我们一家三口重逢会是这样的画面!